王文麗
“什么‘寄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一個滿臉邋遢,眼睛布滿血絲的人嘴里嘟囔著。
他便是阿全,正一邊把寄往各地的信分別塞進(jìn)一個個小格子里,一邊用他那被酒精迷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快速地掃描著這個奇怪的信封。
那個信封是自己糊的,上面被涂得五顏六色,但依稀可辨有兩個大人和一個手里捧著大蛋糕的小孩,信封中央歪歪斜斜地寫著幾個大字:“寄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阿全并沒有留意到這些,于是,這封信便和所有地址不詳?shù)男乓粯?,靜靜地躺在他的桌子上。
這些日子,阿全變了很多,少了平日里工作上的沖勁,沒有平時常掛在臉上的笑容,爽朗高亢的聲音也變得低沉無力了。如今的他,似乎已經(jīng)成了世外之人,對其他的東西都漠不關(guān)心,除了與他日夜相伴的酒。
阿全分發(fā)完手上的最后一封信,就再也經(jīng)不住瞌睡的誘惑了,趴在桌子上,慢慢地合上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
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jīng)黑了,他才漸漸醒來,惺松的雙眼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像是完全陌生。他隨手打開了燈,然后愣在那兒,眼睛呆滯地盯著一個地方,嘴邊剛浮現(xiàn)出來的一絲笑意又淡了下去。他大概是在回味剛剛的夢吧!
等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嘴角濕濕的,再一看,那個信封上早已留下了一灘口水。他急忙用袖口去擦,畢竟留下這東西總是不好的??墒?,那不經(jīng)意的一瞥,卻使他心頭一悸——在信封的右下角,歪歪斜斜地寫著兩個字:“伊蘭”。他慌了神似的移開那只正在擦拭信封的手,仔細(xì)看了看“伊蘭”上面的一排字:“××市祥林路28號”。他的心猛然一震,才發(fā)覺,這個名字如此令人憐愛,這個地址是如此親切熟悉。是啊,他已經(jīng)很久沒去過這個地方了。
他用顫抖的手,拆開了這封信。里面的字跡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他懷著充滿愧疚的心情,讀完了這封信——“媽媽,您什么時候回來呀?我要的大蛋糕呢?您買了嗎?爸爸說,您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去給我買蛋糕了??墒?,現(xiàn)在爸爸也不見了,家里只有奶奶和我,我好想你們。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到時候,你們倆會一塊兒回來嗎?”此時,一股酸酸的寒流正由他的內(nèi)心一下子沖到鼻尖,哽咽到喉嚨,他再也無法正常地呼吸了……
阿全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來不及放下手中的信,一口氣朝“祥林路28號”飛奔過去。
兩個月前的一個夜晚,昏黃的路燈光下,他也是這樣奔跑著,跑去醫(yī)院見他妻子最后~面。是的,就是在這個路口,妻子消失在一輛大貨柜車下。他的心被無情的記憶侵噬著,像是被無數(shù)把利刃刺著、扎著,刺得血肉模糊,扎得遍體鱗傷。盡管他用最快的速度跑著,想不讓記憶追上,可是這又怎么可能,畢竟那段經(jīng)歷是刻骨銘心的。是的,在這溫柔的路燈光下,他們曾多少次一起散步;在這條熟悉的馬路上,他們曾共同許下諾言,在女兒過生日時,送她一個大蛋糕。是的,這條路給他的痛苦太多,所以他怕走這條路,怕回到家里見不到妻子的身影,他的生命只有靠酒精的麻醉才能延續(xù)。所以他徹夜不歸,那辦公室就成了他的留宿地。
不知跑了多久,他終于叩開一扇大門,開門的是一個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睛一看到阿全就突然一亮,“爸爸!”一聲清脆的叫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望著女兒那不知是興奮、驚奇還是失望的表情,他的眼睛模糊了。聲音顫抖起來,“爸爸明天給你買蛋糕,爸爸明天給你買蛋糕!”,他緊緊地抱住了女兒,嘴里反復(fù)地說著這句話。
阿全捧著那封信,那個獨特的信封,細(xì)細(xì)地端詳著,他看到了妻子和女兒幸福的笑臉。他深知,這封信已經(jīng)寄到他心里去了,他的心已從那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回來了,回到了女兒身邊。(南航附中·中學(xué)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