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大群 卜利民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原中央蘇區(qū)中央分局委員的妻子,在血淚風霜里等待遠征的丈夫,一等就是七十年……
“1934年10月16日傍晚,在江西省于都縣城東面濃蔭遮掩的河堤上云集了大量部隊,約一華里寬的于都河突然架起了六座浮橋。被五十萬國民黨軍隊圍剿的中央軍委、紅軍總部所在的第一野戰(zhàn)縱隊、第二野戰(zhàn)縱隊(又稱“紅星”縱隊、“紅章”縱隊),秘密地在渡河。在長達一年的第五次反圍剿中東奔西突、疲憊不堪的紅軍一、三、五、八、九軍團也先后乘夜色渡過了于都河?!?/p>
這是美國著名記者、傳記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的名著《長征——聞所未聞的故事》一書中的描述。他在書中繼續(xù)寫道:
“1935年2月間,中央蘇區(qū)全部喪失。中共中央分局、中央政府辦事處、中央軍區(qū)機關(guān)和紅24師等紅軍部隊,全部被國民黨軍隊四面包圍在于都南部這一狹小地區(qū)內(nèi)。2月下旬,中央紅軍分九路突圍,途中遭到國民黨軍隊及民團的圍追堵截和瘋狂屠殺。瞿秋白、何叔衡、賀昌、李才蓮、毛澤覃、古柏、劉伯堅、梁柏臺、周以栗、楊英、李天柱……一大批黨的高級干部都在突圍中英勇犧牲,有的下落不明……”
“死者的名單就是革命運動的名人錄,長征時留在江西的人中間,犧牲的杰出共產(chǎn)黨人比任何其它斗爭時期都要多……粵贛邊區(qū)軍事領(lǐng)導(dǎo)人李才蓮也被殺害,但沒有人知道是什么時候和怎樣遇害的……”
“李才蓮”,就是這個名字,牽動著一個普通村婦的滄桑身世;飽含著一個紅軍妻子苦苦延續(xù)了七十個春秋的愛情……
淚水中的相依
1920年春,9歲的池育華因為家境貧寒,被狠心的父親賣到了教富村河背村民小組,給6歲的李才蓮當童養(yǎng)媳。漸漸地,兩顆幼稚的心靈變得兩小無猜。不久,李才蓮進了李溪村小讀書,在老師的帶領(lǐng)下,李才蓮開始秘密參加革命活動。1929年大年三十晚上,15歲的李才蓮把枕頭搬到了18歲的池育華床上,兩人算是正式結(jié)了婚。
1929年春,風起云涌的革命風暴席卷了整個贛南大地。結(jié)婚第三天,李才蓮告別了蜜月中的愛妻,參加了在縣城舉行的“興國暴動”。從此,李才蓮便踏上了血雨腥風的革命武裝斗爭之路。
“興國暴動”成功后,興國縣建立了蘇維埃政權(quán),一夜之間人們才知道:15歲的李才蓮已經(jīng)是少共興國縣委書記——一個小小年齡的大官。李才蓮家也一下子出現(xiàn)了幾個革命者:李才蓮的胞叔李文蘭擔任了區(qū)蘇維埃主席,哥哥李才萬擔任了區(qū)少先隊隊長,后任紅三軍團某部三營政委,妻子池育華也擔任了區(qū)蘇維埃婦女部長。池育華一邊忙著家里的春播秋收,一邊動員村里婦女打草鞋、繳公糧,動員青壯年男子參加紅軍。而李才蓮則一直戰(zhàn)斗在反“圍剿”第一線,幾乎很難見到他的身影。
新婚的池育華多么希望能日夜與自己的心上人相廝相守。山坡上、沙灘上、田野里處處都留下了池育華歪歪扭扭的筆跡,“李才蓮池育華、池育華李才蓮”。這是李才蓮臨走時教給她的六個字,她喜歡兩個人的名字列在一起。在紅軍長征前四年間的五次反“圍剿”中,李才蓮只回來了兩次?,F(xiàn)實中的相聚來得那樣遲緩又去得那么匆忙,這是多么激動人心又多么殘酷的相聚??!——這寥若星辰的兩次相聚,深深地刻在她的記憶里、烙在她的腦海里,在風雨飄搖的幾十年后,依然那么親切,那么可人。
新婚后的第一次相聚是在1932年3月下旬,李才蓮因為出現(xiàn)肅反錯誤而回到家里,那次他在家里整整呆了二十天。這二十天是池育華記憶中最暖人的時刻,她甚至還能清晰地回憶起他每一次親切的撫摸,和每一次有力的呼吸——那次離別之際,池育華羞紅著臉欲言又止。望著溫柔美麗的妻子,已經(jīng)邁出門檻的李才蓮猛地回過頭,從懷里掏出一面精致的小方鏡遞給池育華,然后緊握著她的手向天發(fā)誓:“現(xiàn)在是戰(zhàn)爭年代,謠言特別多,如果有人說我死了,你千萬不要相信,我不會死。記住,無論如何都要等著我,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五十年六十年,革命成功我就回來?!?/p>
第二次相聚是在1933年6月,池育華孤身一人步行數(shù)百公里,在中央蘇區(qū)江西省寧都縣一個小村莊里,找到了江西省委,找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丈夫。那時李才蓮剛剛?cè)蚊鼮橹醒胩K區(qū)兒童局書記,住在干打壘的土房里,房間里陰暗潮濕,一張破舊的書桌,還有一張由木板凳架起來的光板床。雖然簡陋,但因為有心上人在身邊,池育華卻感到異常親切,有一種回到家里的踏實。
在這片戒備森嚴,看似平常卻又極不尋常的建筑群落中,池育華就是那個身穿綴滿補丁的土藍布衣服,眉清目秀的年輕女子。這期間,池育華逐漸接觸了毛澤東、周恩來、朱德、李富春、蔡暢等人。蔡暢知道池育華在興國老家擔任了區(qū)蘇維埃婦女干部,慢慢地她們成了好朋友,池育華經(jīng)常找蔡暢大姐談心,久而久之,在池育華心目中平易近人的蔡暢成了她最知心的大姐,大事小事池有華都會找她商量。
與中央高級領(lǐng)導(dǎo)的接觸,與心上人耳鬢廝磨的相守,那些日子成為池育華生命中最輝煌最絢麗的回憶。記得蔡暢大姐嚴肅地對她說:“你愿不愿意到省委來工作,與李才蓮?fù)疽坏栏锩??”天真質(zhì)樸的池育華臉上不禁泛起了紅暈。當天,池育華便帶著蔡暢部長的親筆信興高采烈地回到了興國縣老家。池育華絲毫沒有預(yù)料她這一走,竟是與心上人的永別……蔡暢部長在一張署名“中共江西省委”的便條上寫著:
中共興國縣委:
經(jīng)研究決定,調(diào)你縣池育華同志到中共江西省委土地部工作。
中共江西省委組織部長蔡暢
1933、7、19
生命中的守望
江南7月,是一年中農(nóng)村最繁忙的季節(jié)。
作為家里的壯勞力,池育華一回到興國家中便操鐮下田,馬不停蹄地投入了水稻的“搶收搶種”熀沽麂け常天昏地暗地忙了三天。當她把最后一擔稻谷挑回家時,渾身已經(jīng)沒有一絲力氣,人與稻谷一起倒在了地上……六十多年后,池育華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是7月21日。
一場瘟疫突然在興國縣蔓延。池育華所在的河背村民小組先后有四分之三的村民染上這種奇怪的“人瘟”病,其中大部分不幾天便七竅流血一命嗚呼。池育華一連十多天又瀉又吐、不吃不喝瘦成了一把骨頭,一種無形的信念在支撐著她瘦弱的軀體:她還要回到心愛的人身邊,與他一起革命,一同生活……最終,她活了過來。
當池育華手持蔡暢開出的調(diào)令前往區(qū)、縣辦理調(diào)動手續(xù)時,興國縣剛剛由一個縣分成兩個縣,即一個興國縣,一個楊陰縣。由于正缺人手,縣里要她暫時協(xié)助工作,到楊陰縣委擔任巡視員兼熬園區(qū)婦委會書記,這時池育華又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于是她改變主意留了下來。池育華擔任楊陰縣委巡視員兼熬園區(qū)婦委會書記近兩年時間,這期間她一直未與在戰(zhàn)場殊死拼殺的丈夫李才蓮相見。紅軍長征前夕,李才蓮因布置紅軍撤退工作奉命回到過興國縣城。當時情況已經(jīng)萬分危急,李才蓮一回到興國縣城便匆匆捎信要池育華在一周內(nèi)到興國縣城相會,信中反復(fù)交代:估計一周內(nèi)白軍將占領(lǐng)興國縣城,如果一周內(nèi)她沒有到興國縣城,就千萬不要再前往,但無論如何都要等到他回來,革命成功后他就回來……當信件反復(fù)輾轉(zhuǎn)交到池育華手中時,國民黨軍隊早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興國縣城。
從此,池育華再也沒有與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謀面,也再沒有他的任何一絲音訊。
1934年底至1935年底,江西贛南各縣到處都張貼著一份內(nèi)容大致相同的布告:懸賞——誰獲得共匪首犯項英、陳毅、李才蓮、毛澤覃、古柏……其中一顆人頭,即可持人頭到縣剿匪總部領(lǐng)取五千塊銀元的獎金。
紅軍主力離開中央蘇區(qū)長征后,國民黨軍隊開始了瘋狂反撲,整個蘇區(qū)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由于害怕受到牽連,李才蓮的父親和繼母竟商量著要以四十五塊銀元的價格將池育華賣掉,無奈由于本村李氏族人的強烈反對,李才蓮的父親和繼母便將池育華趕出了她親手操持的了十幾年的家門。無家可歸的池育華只好撿了幾塊大石頭,在家門外屋檐下的角落里壘了一個小灶——她不能離開這里,她要等候她的心上人回來。多少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她孤獨地偎著明明滅滅的火苗,望著李溪河對面的那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路,望眼欲穿……
1935年寒冬,在池育華用樹枝搭成的茅屋里的一堆稻草中,一個女嬰哇哇墜地。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就有了守望的理由和信心,盡管女兒那么瘦小、那么孱弱,但池育華依然感到欣慰,她覺得有一種勇氣在無形地支撐著她:只要等下去,堅持著等下去,直到才蓮回來,自己就能給他一個女兒,給他一個驚喜!
然而女兒在三歲那年患麻疹夭折。
在掩埋了女兒的第三天,池育華擦干了淚水,她往臉上抹了一把鍋底灰,懷揣著丈夫送給她的那面小方鏡,拎著一把柴刀走出了小山?jīng)_,開始了尋找心上人的漫漫征程。锃亮锃亮的小方鏡慢慢變得模糊而又斑駁,四周亮閃閃的邊框漸漸銹得烏黑……
苦苦尋找了一年,仍然沒有丈夫的消息。因為擔心李才蓮回到家中找自己,一年后池育華又回到了教富村。然后她又孤身一人出去尋找,這樣出去又回來,回來后又出去,來來回回,反反復(fù)復(fù),她苦苦尋找了整整八個春秋。
八年,在她無助的苦苦尋覓中一晃而過。
歲月中的絕唱
池育華又回到了教富村,并且開始了遙遙無期的守望。
春來秋去,花開花落,革命終于勝利了。1949年8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zhàn)軍第48軍開進了興國縣城。消息傳來,池育華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欣喜,她一口氣跑到了興國縣城,她要找到解放軍打聽丈夫的下落。然而她在解放軍經(jīng)過的大路邊整整守候和打聽了三天三夜,既沒有找到丈夫也沒有打聽到關(guān)于丈夫,的準確消息。
“解放軍同志,你看見李才蓮了嗎?”池育華對所有路過的部隊都發(fā)出同樣的提問。
“在后面的部隊?!睅缀跛械能娙硕歼@樣回答。
之后,池育華見人便問,不厭其煩地打聽丈夫的消息。
“或許你丈夫在臺灣做黨的地下工作?”
“或許……”
1950年春,池育華作為解放后蘇區(qū)第一批婦女干部,前往省會南昌“八一革大”學習,參加省婦聯(lián)舉辦的培訓班。一有機會,她就四處打聽李才蓮的下落,有個好心人給她出了個主意:現(xiàn)在毛澤東當主席了,按理說你丈夫也應(yīng)該大小是個官,既然你在中央蘇區(qū)時和毛主席見過面,你何不寫信問問毛主席呢?
第二天,池育華請人代筆寫了一封信給毛澤東主席。
毛澤東對李才蓮是有記憶的,他將池育華的來信立即批轉(zhuǎn)給了全國婦聯(lián)主席蔡暢。接到毛澤東批轉(zhuǎn)的來信,蔡暢非常重視,她當時雖然臥病在床,仍馬上要求全國婦聯(lián)服務(wù)部立即協(xié)助尋找李才蓮。1952年5月5日,全國婦聯(lián)服務(wù)部給池育華回函。
池育華同志:
你給毛主席的信已經(jīng)轉(zhuǎn)給我們辦理。關(guān)于你尋找愛人李才蓮的問題,我們已將你所寫的簡史,轉(zhuǎn)給軍政委員會政治部請他們設(shè)法查底。不過你與李才蓮?fù)靖綦x這么久,你所知道的又只是他18年前的職務(wù),所以調(diào)查需要較長時間,希望你耐心等待,安心工作,不要苦惱,努力把鄉(xiāng)婦女主任的工作做好,等我們得到了軍政委員會總政治部查詢的結(jié)果,會通知你的。
至于蔡大姐的照片,過去在新中國婦女雜志上登載了,茲特寄一份給你,請查收。
此致
敬禮
全國婦聯(lián)服務(wù)部(公章)
1952年5月5日
“希望我耐心等待,安心工作?!边@就是說,李才蓮會回來的,他遲早是會回來的。
這來自共和國最高層的答復(fù),使所有的朋友都為她高興,幫她猜測,使池育華認定李才蓮是在進行一項偉大而又秘密的特殊工作。
1952年以來,池育華在幾十年間先后擔任過區(qū)婦聯(lián)主任、副鄉(xiāng)長等一系列職務(wù),但她放棄了黨和政府給她提供的所有升遷的機會、所有優(yōu)越的享受,她只愿守望在村頭。她堅信:丈夫隨時都有可能回來,自己千萬不能走遠,不能讓他找不到自己——她再也不能錯過任何一個與丈夫團聚的機會了。
一晃數(shù)十年過去,為了給丈夫傳宗接代,年近六十的池育華收養(yǎng)了一個殘疾男孩,然后她有了孫子、孫女……
多少次,池育華抱了柴草生火煮飯,她不由自主地直起身來,心有所系地走到大門口,依然是站在那高高的門檻上,朝著那條曲折的小路,孤獨而無助地遙望……這一望,就是七十個春秋。
歲月在漫長的等待中流逝,她一天天依在家門口那高高的門檻上等,家門口那道原來二寸多厚一尺多高的門檻在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等待中,已經(jīng)被磨蝕出一個巨大的弧形豁口,成了深深的“凹”字形。家門口那條曲折的小路,走過了無數(shù)的希望、失望。
曾任中央蘇區(qū)中共中央分局委員的李才蓮難道真的是情況不詳、生死不明嗎?
其實,各部門尋找李才蓮的工作一直都在進行。1937年,項英到延安向中央?yún)R報贛粵邊區(qū)堅持三年游擊戰(zhàn)爭的情況時,就談到李才蓮是當時留下來堅持斗爭的主要軍事負責人之一。文革前,中央委員、中共中央黨史辦主任馮彬同志來到江西考察時曾反復(fù)詢問中共江西省委關(guān)于李才蓮的情況。為此,江西省委黨史辦主任吳允同志曾專程來到興國縣調(diào)查李才蓮的下落,尋找李才蓮的工作在各部門不懈地進行。他們把尋找的目光投注到曾經(jīng)在中央蘇區(qū)工作和戰(zhàn)斗過的老將軍身上,并且專門向他們發(fā)出了信函。其中,張愛萍將軍的回信說明了他與李才蓮的交往經(jīng)過及李才蓮在蘇區(qū)時期的任職情況,但紅軍長征后他也認為李才蓮已經(jīng)下落不明。陳丕顯將軍則回信說李才蓮可能被其警衛(wèi)員叛變殺害(原信件均保留在江西省興國縣烈士陵園)。
尋找中,中共贛州地委黨史辦副主任凌步機偶爾從保存的檔案中發(fā)現(xiàn)了一份重要材料:延安整風期間,在贛南三年游擊戰(zhàn)爭中曾任汀瑞(長汀、瑞金)特委書記和汀瑞游擊隊政委兼支隊長的鐘民同志,專門撰文回憶了美國著名記者、傳記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在《長征——聞所未聞的故事》一書中曾經(jīng)描述過的,關(guān)于中央紅軍在江西于都分九路突圍的詳情。鐘民同志所寫的材料較詳細地說明了李才蓮在突圍后前往閩贛途中,所率隊伍由于被國民黨軍隊打散,李才蓮率領(lǐng)余部返回瑞金與鐘民所在的部隊匯合,在該縣九堡鄉(xiāng)銅缽山區(qū)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游擊戰(zhàn)爭,以及后來在一次突圍中,李才蓮被自己的警衛(wèi)員叛變殺害,不幸壯烈犧牲的詳細情況。
2001年4月12日,落日從秦娥山尖投下長長的余輝。遠遠地,我們就看見池育華老人一只腳依然堅韌地踩在呈“凹“字形的門檻上,目光注視著我們腳下的小路……
帶著一種沉重的心情,我們踏進了她低矮、潮濕、陰暗的土房,在21世紀的今天,池育華的家卻依然那么貧窮,家中既沒有任何電器,也沒有任何貴重的衣物,甚至連一張像樣的板凳都沒有。地上橫七豎八地堆放著木柴和稻草,一口黑糊糊的鍋里煮著發(fā)黃的菜葉,稻草鋪就的木板床上胡亂地攏著一團打滿補丁的棉被……在她黑乎乎的小木箱里,珍藏著自己榮獲的十九張獎狀:土改積極分子、認購國債積極分子、統(tǒng)購統(tǒng)銷積極分子、養(yǎng)豬模范、社會主義建設(shè)積極分子、幼托模范教師、三八紅旗手……她心想:李才蓮在前線拼命,自己也要在家里進步,不能拖他的后腿,她不僅僅是李才蓮的老婆,更應(yīng)該是李才蓮真正的“同志”。池育華不但在為愛情而等待,而且在不懈地為她和丈夫共同的理想而奮斗。幾十年來,她的生活是那么貧窮而又那么富有!
多少次,前來調(diào)查的黨史辦同志告訴她:李才蓮已經(jīng)死了。
“不,才蓮沒死,才蓮絕對沒有死!”
每一次,池育華都十分堅定地否認了李才蓮的死訊,她的堅定竟使黨史辦的同志對他們自己多年來收集的關(guān)于李才蓮?fù)镜脑敿氋Y料產(chǎn)生了懷疑。后來人們再也不會面對池育華談及任何跟李才蓮有關(guān)的消息——面對這個孤獨的老人,人們不忍心再傷害她。
面對筆者,池育華從那只陪伴她多半個世紀的小木箱中,翻出她寫給毛澤東主席的信,和毛主席批轉(zhuǎn)給蔡暢同志的信,以及蔡暢同志給她的信。信封、郵票、郵戳證明了李才蓮在1934-1935年間那段不可磨滅的歷史。見到這些信,池育華就猶如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顫抖著雙手,心情愈來愈激動,她甚至忘記了時光在慢慢流逝、慢慢遺忘……
屈指算來,從九歲嫁到李才蓮家,兩人雖然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月,這兩個月卻成了她一生的追憶。對于等待,池育華似乎已經(jīng)習以為常,一開始嫁到李才蓮家時,她在等待著他長大;結(jié)婚后她等待著他能平平安安歸來;再后來她在等待他能早日回來團圓。自從1933年7月19日夫妻倆在中央蘇區(qū)江西寧都縣城郊一個名叫“七里”的地方分別之后,她已經(jīng)整整等待了六十八年。這期間,不知有多少壯實的青年向她提親,不知有多少優(yōu)越的條件在等待著她,但都被她一口回絕。如今,池育華老人已經(jīng)九十歲高齡。
“這里,就是在這里,就是這個門檻,他站在門檻外我站在門檻內(nèi)。才蓮對天發(fā)誓,要我等他回來,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六十年,即使等上一百年,他也一定會回來與我團圓。我也在這里發(fā)過誓,一定會在家里等他回來,即使是等到一百歲二百歲,我也會在這里等……”她說,“總覺得李才蓮明天就要回來,就這樣一天一天地等,一天一天地盼,不知不覺之間就這么過來了,怎么一等就等了這么久呢?”
這云淡風清而又刻骨銘心的七十年,似乎就這樣被老人輕描淡寫地解讀著……
(責編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