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迪厄與諾齊克去世
2002年1月23日,當代最具影響的社會學家之一、法蘭西學院院士皮埃爾·布爾迪厄與美國著名哲學家、哈佛大學教授諾齊克于同一天去世。
布爾迪厄(1930—2002)是社會學界大師級的人物,早期致力于建構反思性(reflexive)的社會科學。生前為巴黎高等社會科學研究學校教授、法蘭西學院院士。布爾迪厄早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就已成為法國學術界的核心人物,他創(chuàng)辦和主持的(社會科學的研究行為)雜志,是法語世界發(fā)行量最大的學術刊物。布爾迪厄和德里達、福柯雖然是先后同學,但布爾迪厄的國際性影響卻是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期至九十年代才真正開始形成的。布爾迪厄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人物,包括《實踐理論概要》、《實踐的邏輯》、《學術人》、《對反觀社會學的邀請》、《區(qū)分》、《自由交談》、(世界的貧窮)等在內的近三十本著作,涉獵面極廣,而且完全無視學科的分類界線,從社會、宗教、政治、國家,到體育、教育、藝術、科學、語言、文學研究等各方面,布爾迪厄都有精辟的論述。晚年,布爾迪厄主要致力于揭露和批判新自由主義,他曾發(fā)起反對新自由主義的歐洲運動。
諾齊克(1938—2002)是西方戰(zhàn)后重要的政治哲學家,三十歲即成為哈佛大學教授,也是美國科學和藝術院院土,他的代表性著作(無政府、國家與烏托邦)曾產生廣泛影響,并曾獲美國國家圖書獎。他的其他主要著作還包括《哲學的解釋》、《反省的人生》、《蘇格拉底的難題》等。生前,諾齊克與羅爾斯、德沃金等被并列為當代自由主義三大家。
(李澤順)
全球新俗套
剛剛去世的法蘭西學院院士皮埃爾·布爾迪厄生前在和美國加州貝克蘭大學教授羅依克·瓦崗合寫的《全球新俗套》文章中,揭露了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在全球化條件下,通過一些似是而非的概念,征服人們的思想。
文章說:一段時間以來,在所有的先進國家中,不論是傳媒知識分子和高級記者,還是國際公務員和雇主,全都心領神會地在使用一種奇怪的新語言以及一些含混的新詞匯:“全球化”、“新經濟”、“后現代”、“社區(qū)主義”、“多文化主義”、“彈性”等。這些新俗套不知何時突然冒出,眼下卻幾乎已成為掛在所有人嘴邊的口頭禪。
隨著全球新俗套的傳播,“資本主義”、“不平等”、“階級”、“剝削”、“統(tǒng)治”等具有實在內涵的概念被一些人以過時和落伍為借口束之高閣。這是名副其實的符號帝國主義的產物。由此產生的后果十分嚴重和有害。因為這種帝國主義不僅為新自由主義衛(wèi)道士所推崇,而且也得到了文化產品制造者(研究人員、作家和藝術家)和以進步自居的左翼人士的捧場。
文化帝國主義是建立在強制基礎上的一種符號強暴,其目的旨在把自己的見解強加于人,其特點則是把與特定歷史經驗相聯(lián)系的特殊需要說成為具有普遍意義的東西而全面推廣。這些在亞里士多德的意義上只是辯論俗套的概念和命題,因其發(fā)源地在美國,被人們信以為十分重要,因而從柏林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從倫敦到里斯本,迅速在世界各地傳播。以中立思想自居的各大國際機構、保守派的思想庫、慈善基金會、名牌大學和重要媒體,無不起勁地充當傳送信息的驛站,他們不遺余力地把這些俗套當作萬能鑰匙四處分發(fā),讓倉促命筆的專家學者有點超現代的飄飄然感覺。
后福特主義和后凱恩斯主義時代的美國社會,被當作衡量各種事物的范例和標準。這個獨一無二的最高權力,這個全球符號的麥加圣地,其特點就是破除國家的社會福利性,大力加強國家的懲治性,鎮(zhèn)壓工會運動,實現建立在“股票價值”基礎上的企業(yè)獨裁。而這一切所產生的社會后果,則是職業(yè)不穩(wěn)定及社會不安定的普遍化成為經濟活動的優(yōu)先推動力。
就拿圍繞著“多文化主義”而進行的辯論為例,這個從歐洲輸入的詞語原來用以確指文明圈中的文化多樣性,而在美國卻被用來掩蓋對黑人的繼續(xù)排斥、“美國夢”神話的危機、由公共教育以及破產而連帶產生的“機會均等”的危機。隨著當今對文化資本的爭奪日趨激烈,階級不平等的差距正以令人炫目的速度不斷拉大,作為掩蓋這一危機的面紗,“多文化”這個形容詞其實并不意味著學術經典對邊緣文化的承認,而是讓大學在國家甩手不管的背景下,充當中等和上等階級的再生產工具。
美國的“文化主義”既不是概念,也不是理論,更不是社會運動或政治運動,卻自稱對這一切無所不包。這個用來應付門面的招牌之所以在知識界有其地位,完全是由于許多人以訛傳訛的結果。也就是說,“多文化主義”帶著美國民族思想的三大壞毛病,重新向世界各地輸出:1.“小團體主義”:即把被國家官僚奉為經典的社會分化確認為認識準則和政治要求;2.民粹主義:用對被統(tǒng)治者的文化和觀點的頌揚去代替對統(tǒng)治機構和運行機制的分析;3.道德主義:在社會經濟世界的分析中,力圖阻撓實施健康合理的唯物論,因而在承認民族本質特征的問題上,陷于無結果、無休止的爭論。正當哲學家們在“文化承認”的問題上高談闊論時,被統(tǒng)治階級和被統(tǒng)治種族卻有成千上萬名兒童因受名額限制,被趕出了小學校門。
再說“全球化”,這個多義概念的作用,說到底就是用經濟宿命論來為美國的帝國主義行徑裝點門面,使人們以為跨國家力量對比是件天經地義的事情。通過對發(fā)達國家經濟演變的長時段分析,人們發(fā)現“全球化”并不是資本主義的新階段,而是各國政府為心甘情愿地屈從金融市場的意志而援引的一個“修辭用語”。在這些國家中,政府推行的非工業(yè)化措施,擴大不平等的措施,以及收縮社會福利的措施,不但不是對外貿易增長的必然后果,而是反映著階級力量對比朝著有利于資本家的方向轉移。
美國在把反映本國社會結構的感知范疇強加于其它各國,力圖以自己的形象改造世界;通過一些似是而非的概念,對人們的思想進行殖民征服,這只能導致一切看華盛頓的眼色行事。這些新俗套鸚鵡學舌般地模仿科學,給統(tǒng)治者的社會宿命論穿上理性的外衣。它們深入政治和經濟決策者及公眾的頭腦,有著足以呼風喚雨的能量,因為它們既是制定政策的工具,又是進行政策評估的工具。正如科學時代的所有神話一樣,新俗套依據一系列相互促進和相互呼應的對立和等同,展示發(fā)達國家當今社會的變化;國家少管或不管經濟事務,但又強化其警察和懲治機構;破除控制資金流向的法規(guī)和放開就業(yè)市場,但又削減社會保障和鼓吹“個人責任”。由此,市場便成了“自由”、“開放”、“靈活”、“生動活潑”、“流動”等等的同義語,而國家變成“強制”“封閉”、“死板”、“千篇一律”、“停滯”的代名詞。
新自由主義理性在從事文化生產的兩類典型人物身上獲得了完美的知識體現:一類是在幕后為部長和雇主準備技術文件的專家;另一類是棄教職、投靠當局的官方傳媒顧問。他們的使命是以學術的形式為國家貴族和企業(yè)貴族草擬政策方針。而典型中的全球典型,無疑當屬英國劍橋大學教授、“結構化理論之父”、不久前出任倫敦經濟學院院長的安東尼·吉登斯,他是各種社會學傳統(tǒng)和哲學傳統(tǒng)經院綜合的代表。由于歷史、文化和語言等原因,英國位于美國和歐洲大陸之間的中立地帶,這就使布萊爾和吉登斯可以起到特洛伊木馬的作用。新自由主義經濟的主子們從此放心睡覺,他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潘格羅斯(伏爾泰《老實人》中一味粉飾太平的典型人物)。
(張慧君)
斯蒂格利茨批評新自由主義
英國(觀察家)雜志最近刊登了格雷·帕拉斯特介紹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斯蒂格利茨觀點的文章,批判性地描述了新自由主義的結構調整的四個步驟。
斯蒂格利茨認為,實際上,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貿易組織這三個組織都是單一統(tǒng)治秩序下的可互相調換使用的面具。許多規(guī)則是由他們共同制定的。
他抨擊世界銀行的官僚作風。舉個例子,世界銀行幾乎對每個窮國都有援助計劃。據世界銀行表示,這些計劃都是在對這個國家進行深入細致的考察研究后作出的。但作為一個內幕知情者,斯蒂格利茨說世行的考察研究主要依據于對該國的五星級賓館的考察。它包括會見一些乞討般的、熱情的、手持草擬的結構調整計劃的財政部長。接著,世行會在每個國家身上實施它的“四步曲”。
第一步就是私有化,更準確地說,就是腐敗化。當地領導人往往用世行的要求去壓制對他們的批評以推行私有化。削價出售國有資產的回扣率會達到10%,而這些資產動輒價值數億美元。最令斯氏痛心的是,受美國支持的寡頭控制的俄羅斯政府的腐敗計劃剝奪了俄羅斯的工業(yè)財富。俄羅斯的國民生產總值下降了近一半,帶來了蕭條和饑餓。
私有化之后,第二步就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行的“拯救經濟計劃”——資本市場自由化。理論上講,就是對資本市場解除管制,即允許資本自由流進流出。
不幸的是,有時(比如印度尼西亞和巴西)錢只是單方向地不斷流出。斯氏把這叫作“熱錢”(HotMoney,指為獲取高額利潤或保值而由一國轉移至另一國的流動資金)循環(huán)。現金以不動產或貨幣形式流入某國進行投機,一有風吹草動就跑。一個國家的儲備在幾小時、幾天內就流干了。而當這種情況發(fā)生時,為了吸引資金以恢復這個國家的金融體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就會要求這些國家把利率提至30%、50%,甚至80%。結果可想而知:如此高的利率扭曲了資本的價值,打擊了工業(yè)生產并耗光了國家財富。
在這關頭,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把這些國家拖入第三步:價格市場化——一個糧食、水、燃氣價格飛漲的時期。這又可預見地走到了第三步半:斯氏稱之為騷亂。
像1998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要求削減對窮人的食品和燃料補貼后,印度尼西亞爆發(fā)了騷亂。玻利維亞去年發(fā)生的水價的騷亂、今年二月厄瓜多爾水、燃氣價格的騷亂則是由世界銀行引起的。不管怎樣,你都能得到這樣的印象,騷亂是計劃好了的。讓我們看一下對厄瓜多爾的“轉軌型國家援助計劃”。在秘密報告里,世界銀行說他們希望他們的計劃能激起“社會的不安定”。這并不奇怪。秘密報告顯示:計劃已經使厄瓜多爾51%的人口陷入了貧困。而世行只呼吁勇敢、堅定地直面國內的動蕩,用“政治決心”來忍受高昂的物價。這些騷亂和:動蕩又引起了新的資本恐慌性出逃和政府的崩潰。當然,這種經濟“縱火案”也有它光明的一面:對外國公司來說,他們可以以“跳樓價”買到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比如礦山開采權或港口。
斯蒂格利茨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都不是市場經濟的循規(guī)蹈矩的鐵面無私的追隨者。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要求印度尼西亞停止對窮人的食品補貼的同時,籌措了數百億美元去挽救印尼的銀行家,實際上也就是挽救向印尼銀行家貸款的美國和歐洲的銀行。把這些圖景綜合起來,我們發(fā)現:在這個體系中有無數的人利益受到損害,而明確無誤的贏家只有一個——西方發(fā)達國家的銀行業(yè)和美國的財政部。
現在就輪到第四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把這一步叫作“消滅貧困計劃”:自由貿易。這是在世界貿易組織和世界銀行統(tǒng)治下的自由貿易。作為一個內幕參與者,斯氏把這種自由貿易比作鴉片戰(zhàn)爭。“那也是關于開放市場的,”他說:“與十九世紀一樣,歐洲人和美國人在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到處沖破壁壘打開市場,卻阻礙第三世界的農產品進入他們的市場。鴉片戰(zhàn)爭中,西方用戰(zhàn)爭來推行他們的不平等貿易。今天,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組織使用的金融和財政手段幾乎一樣有效?!?/p>
斯氏認為世界銀行最大的癥結在于它的計劃的秘密化和教條化,從不向公眾和持異議者公開。西方在第三世界到處推行“民主選舉”,世界銀行所謂的“消滅貧困計劃”本身就破壞了“民主”。
(張文海)
信息分權與過渡體制
香港科技大學經濟學者李稻葵日前在《財經》雜志發(fā)表《分散的信息與受制約的政府》一文,認為中國在二十年的改革過程中,實際上創(chuàng)立了一套能促進經濟發(fā)展的過渡性制度安排,這種制度安排有約束政府的作用,其最重要的關鍵之處在于信息的分權。文章說:現代經濟學對經濟增長有一個基本共識,即經濟要長期發(fā)展,最主要的是要有一套很好的制度。而制度最重要的功能,如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諾斯所說,是怎么防止對個人的侵權傾向。實際上,最主要的、最可能對個人侵權的是政府。在發(fā)達國家,防止政府侵權的基本制度有三條:一是法制,二是分權,權力分立,三是民眾參與公共決策。而中國的發(fā)展似乎與此不同,所以成為一個謎。對此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解釋,一種是以楊小凱、薩克斯(JefferySachs)、胡永泰(WingThyeWoo)等為代表的觀點。他們認為,中國雖然成功發(fā)展了二十年,但因為缺乏規(guī)范的制度保證,政府行為得不到約束,未來的增長無法持續(xù)。以崔之元為代表的另一派恰恰相反,他們認為中國之謎很好解釋:就是因為中國找到了一條新的、既不同于傳統(tǒng)社會主義體制也不同于一般市場經濟的經濟制度,是一種制度創(chuàng)新。
文章說,這兩種觀點都不是很全面。事實上,解釋中國的增長之謎實際上是要回答兩個分問題:一是中國改革過程中到底有什么樣的制度安排,起到了約束政府行為的作用?二是政府有什么動力來推進這種制度安排,并從中得到了什么好處?
關于這一基本問題,李稻葵與白重恩(香港大學)、錢穎一(美國馬里蘭大學)及王一江(美國明尼蘇達大學)持與以上兩種觀點不同的第三種觀點??蓪⒅Q為過渡體制(transitionalinstitionalism)論。
具體說,這種制度安排中最重要的是信息的分權。也就是說,在改革中,政府對實際經濟活動的觀察能力、所掌握的信息量比改革前大大降低?;蛘哒f,經濟的透明度降低了。一方面政府想收稅,另一方面又收不上來,因為手被綁住了,眼被蒙住了。這起到了約束政府行為的作用。信息分權解決了政治學上的政府承諾的問題(TheCommitmentProblem)。因為信息分權與其他分權不同,一旦實施,很難回頭,很難將歷史上已經發(fā)生的信息再找回來。更具體地講,這一過渡性制度安排由兩大部分組成。其一是匿名金融交易(anonymousbanking);其二是溫和的金融壓抑(nnancialrepres-sion)。
所謂匿名金融交易,包括三種制度安排。第一是允許大量的現金交易;第二是匿名存款。當然,從五十年代起,人民銀行就有替客戶保密的規(guī)定,但當時是對個人的,單位絕對不能有匿名存款,改革中這種限制事實上已經放寬了;第三個制度安排是事實上國家在很大程度上默認了各單位以匿名的方式設立各種“小金庫”,其中大部分是單位以個人名義開立的賬戶。匿名金融交易導致企業(yè)和個人更多地是用現金交易,政府很難直接觀察到企業(yè)和私人的經濟活動;其次,政府也面臨維持社會穩(wěn)定的約束,沒有準確信息情況下的盲目攤派會使社會不穩(wěn)定。信息分權起到了約束政府行為的作用,導致了政府的稅收不可能太高。個人和企業(yè)積極性上升,經濟規(guī)模擴大。但稅基也同時擴大,國家稅收絕對額也增加了。
關于溫和的金融壓制,是假定不允許資本跨境流動,政府知道,私人只能把錢存人銀行,而銀行是國有的,一旦資本進入國有銀行,而政府規(guī)定的國有銀行的利息率又很低,遠遠低于開放金融市場后的市場利息率。國家從很低的利率中可以得到幾方面的好處:一方面利率低使銀行的利潤增加,從而政府可以從銀行獲得更多稅收,這是一種間接的收稅方式;第二,國家短期內可以借個人的錢,用于補助國有企業(yè);第三,由于利息率很低,國家發(fā)行的債券利率稍高于這個種卑就可以出售,因此利率低使發(fā)行國債、籌措資金的成本下降。因為政府從上述安排中可以獲得很多好處,所以形成了改革中過渡性政治經濟制度安排。
文中,李稻葵還呼吁對實名存款制的執(zhí)行應慎而又慎,以防傷害民間的積極性。
(劉起云)
李銳談《銀城故事》
最近,著名作家李銳談到了自己的最新長篇小說《銀城故事》。李銳說,在寫《銀城故事》之前,我還有一部關于銀城的長篇小說叫《1日址》。那是十年前,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銀城是一個我虛構出來的城市。我虛構了這座城市,當然,不是憑空虛構,在這所有虛構的背后有我的故鄉(xiāng)的背影。我的祖籍是四川自貢。那是一個歷史悠久的鹽城。深刻的血緣和精神聯(lián)系是家鄉(xiāng)給我的最大饋贈,讓我終生報答不盡。如果做一個簡單的表述,可以說我那些以呂梁山為蒼涼背景的小說,表達了人對苦難的體驗,表達了苦難對人性的千般煎熬。這煎熬既是肉體的更是精神的,同時表達了自然和人之間相互的剝奪和贈予。當苦難把人逼進極端的角落時,生命的本相讓人無言以對。而我的銀城系列,還是這樣的追問,但更多的是從歷史的角度展開的。歷史成為我這兩部小說隱含的主角。無理性的歷史對于生命殘酷的淹沒,讓我深深地體會到最有理性的人類所制造出來的最無理性的歷史,給人自己所造成的永無解脫的困境。這是一種大悲劇,一種地久天長的悲涼。在用《舊址》做了一次表達之后,我總覺得不滿,不夠,遠遠不夠。于是,就有了十年之后的《銀城故事》。雖然只有十三萬字,可寫它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寫完之后,又放了幾個月,又做了一次通篇的增改。我覺得《銀城故事》遠勝于《舊址》,對于寫作者來說這是莫大的安慰。
李銳說:《銀城故事》有一種對所謂歷史進程的否認,對所謂大寫的歷史的否認。我對無理性的歷史有種深深的厭惡。對用“合理的歷史目的”合理地殺人深惡痛絕。這可能是“文革”留下的遺產吧。聽了太多神圣的謊言。我想把那些被無情泯滅的生命從歷史的謊言中打撈出來給人看。
在我的小說中,有一種雙向的煎熬。對于中國人來說這是一種無法擺脫的雙向的煎熬。一個半世紀以來,中國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遭遇了殘酷的解體和失敗,為了“救中國”,無數人流血犧牲找到的那個“真理”,在“文革”當中把中國帶進更深重的失敗。當我們從浩劫之中掙扎出來,再一次向別人尋找“真理”的時候,卻發(fā)現別人的真理也出了麻煩。所謂“科學”與“民主”的真理,所謂西方的價值觀念,正在解構主義的思潮中遭遇空前的危機。我們是同時從里到外地遭遇了價值否定,這個從里到外的意義失落,真是曠古未有的煎熬。這就是我體會到的中國人的精神處境,這就是多年來我一直在用小說表達的困境。
(許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