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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的死亡

      2003-04-29 13:59:16
      當代 2003年4期
      關(guān)鍵詞:心雨小民李偉

      啞 樵

      啞樵,男性,向以“孫曉飛”之俗名在世間行走。寫詩、散文隨筆及小說,均無大成。因不以文學(xué)謀生,雖甚寂寞,亦自得其樂。著有詩集《誰使我翅羽凌亂》及長篇小說《手指間的情人》。

      趙小民和李偉

      李偉死的時候才二十六歲,還沒有娶老婆。

      我之所以在小說剛開始的時候就交待了李偉的一切,是因為我不想假裝自己是個寫小說的高手,編造神乎其神的故事,跟讀者兜圈子。

      殺李偉的是他的棋友趙小民。

      雖然這是個發(fā)生在一年前的真實故事,但我不想告訴讀者我所講的全部是真的,因為那樣的話,讀者還不如去看新聞來得過癮。

      李偉死了,趙小民卻沒死,這讓許多人為李偉惋惜,覺得他死得不值。

      李偉從小就喜歡下圍棋,一下棋就愛和人較勁,好像什么人說過性格即命運之類的話,如果這話值得人相信,那么李偉的死就真的有點命中注定的味道。

      李偉是下棋的時候被趙小民殺的。兩個人先還好好的,下著下著,就吵了起來,趙小民抄起一個凳子就向李偉砸去,李偉就這樣死了,十分簡單。

      李偉生前和趙小民是很要好的朋友,好到什么程度,聽一聽他們共同的朋友李一郎的話,對他們兩人的情況就有了大略的了解。

      一個星期天,李一郎去趙小民的家,敲了好半天,趙小民才出來開門,李一郎當時就笑得直不起腰來。只見趙小民的臉上貼了好幾張紙條,進了屋,發(fā)現(xiàn)李偉的臉上紙條更多,看李一郎進來,連話也沒說,用手指了指,示意他坐下,又接著和趙小民下棋。由于臉上的紙條太多,擋得看不清棋,李偉一手捋起紙條,另一只手下棋,忙得不亦樂乎,李一郎笑得肚子直疼,可兩人不管李一郎怎么笑,還是在那兒一個子一個子地下。

      有一次兩個人和幾個朋友一起喝酒,喝得有點高了,李偉揭出了趙小民的一樁趣聞。結(jié)果除了他倆,滿座的人都鉆了桌子底下。那是在李偉家,兩個人連著下了四盤,也沒分出個勝負。最后趙小民急了,對李偉說,咱倆壓點啥吧,看到底誰的能耐大。李偉年輕氣盛,說壓就壓。你要是輸了,就把你家張海波給我。趙小民說行,你輸了你的這副云子就歸我了。

      兩個人于是重整旗鼓,拿出真要輸房子輸?shù)氐募軇?,殺得難解難分,最后,李偉以半目勝了趙小民。趙小民臉都青了,坐在那里半天不出聲,李偉打電話給張海波,說:海波,你去洗個澡,收拾收拾來我家吧,小民把你輸給我了。當然這事兩人都未當真,關(guān)鍵是即使兩人當真了海波也不會當真。類似這樣的玩笑很多,但兩人都很有分寸,所以一直是關(guān)系十分密切的朋友。

      可是,就是這樣好的朋友,趙小民還是一下子就把李偉給殺了。

      李偉和藍水皮

      李偉不但愛下棋,還是本省一個小有名氣的詩人。

      李偉的詩齡比他的棋齡要短得多。

      剛上中學(xué)的時候,李偉就拿了全市中學(xué)圍棋大賽的冠軍,第二名第三名都是老師,只有他一個人是學(xué)生,因此在全市一下子名聲大噪。

      到了大學(xué),李偉又是學(xué)校的圍棋冠軍,李偉就有點孤獨求敗的感覺,下著下著,總覺得沒什么太大意思,就改了去寫詩。李偉是那種干什么不干則已,一干就非得干出點名堂的人,寫詩也是一寫就寫出了感覺,在校刊上接二連三地發(fā)了好幾首,很快就躋身于校園十大詩人之列。

      李偉學(xué)的是工業(yè)設(shè)計,跟詩歌根本不搭邊,可李偉自從愛上了寫詩,就不把專業(yè)課當回事,上課寫,下課也寫,晚上回到宿舍還寫。有一次,李偉在教室寫一首長詩,寫了一節(jié)回到宿舍,仍然感到很有激情,就趴在宿舍的床上接著寫,到了晚上十一點,宿舍熄燈,李偉余興未盡,拿著紙和筆到水房,就著昏暗的燈光一行一行地揮灑詩情,一寫就是一百多行。

      李偉把這首長詩寄到省文聯(lián)主辦的一家文學(xué)月刊社,參加了這家月刊社舉辦的全國詩歌大獎賽,沒想到竟得了個二等獎。

      李偉一下子成了學(xué)校里的名人,很多愛好文學(xué)的女孩子常來宿舍找他。李偉是那種誨人不倦的人,跟女孩子一聊就是一兩個小時,聊得來了情緒,還邀請女孩子到校園的林陰道去散步。有一兩個特別有感覺的,身體就越來越近,最后嘴唇也挨在了一起。

      城內(nèi)的一所綜合性大學(xué)設(shè)有中文系,以藍水皮為首的幾位詩人聽說了李偉的情況后,騎著自行車跑到李偉的學(xué)校,在圖書館后面的草坪上找到了李偉。當時李偉正和一位化學(xué)系的姑娘在草坪上分析對方唾液的化學(xué)成分,可舌頭畢竟不是精密儀器,化學(xué)系的姑娘用舌頭在李偉的嘴里攪了一個多小時,弄得李偉心煩意亂,正不知下一步該怎么辦的時候,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李偉趕忙把化學(xué)系姑娘的一團軟肉從嘴里頂開,清了清嗓子,說:誰喊我?藍水皮和幾個兄弟走到李偉跟前,說:你就是李偉?李偉被弄得莫名其妙,說:是呀,我就是李偉,怎么啦?藍水皮說:媽的,找的就是你,哥幾個,揍他。幾位詩人上來不由分說,圍住李偉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瘜W(xué)系姑娘被嚇傻了,拔腿就跑,去學(xué)校保衛(wèi)處找人。李偉帶著哭腔說:哥幾個,打錯人了吧,我沒得罪你們呀。藍水皮看戲演得差不多了,示意幾個弟兄住手,他上前拉住李偉的手,說:哥們兒,你真不知道我們是誰?李偉搖搖頭。藍水皮說:我是藍水皮,這回知道了吧?李偉說:知道知道如雷貫耳,你不就是某大學(xué)的詩人嗎?藍水皮說:正是在下。李偉說:那你們打我干嗎?藍水皮說:你他媽的真糊涂,那是打你嗎,那是愛你。跟藍水皮來的幾個詩人一齊哄堂大笑,沖著李偉一抱拳,說:哥們兒,我們這廂有禮了。

      李偉這才知道真是哥幾個在跟他開玩笑,照著藍水皮的前胸就是一拳,說:你們這幫家伙,把我嚇得不輕。我自己也琢磨,最近沒撬誰的女朋友啊。大伙聽了,又是一陣大笑。藍水皮給李偉點了一棵煙,幾個人就在草坪上坐下,藍水皮一一給李偉介紹隨他來的幾個弟兄,李偉伸出手,一個勁地亂握,沒一會,哥幾個就熟得像認識了好幾年。

      藍水皮和李偉一群人正說得熱乎,化學(xué)系姑娘領(lǐng)著校保衛(wèi)處的兩個人跑過來,保衛(wèi)處的人說:誰在這打架來?李偉說:沒人打?;瘜W(xué)系姑娘看幾個人有說有笑的,不明白是咋回事,問李偉:他們幾個是干啥的?李偉說:沒事,是我的幾個哥們跟我開玩笑。然后對保衛(wèi)處的人笑著說:對不起,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保衛(wèi)處的人沒好氣地對化學(xué)系姑娘說:瞎咋呼。再開這樣的玩笑就找你們系里。

      化學(xué)系姑娘被弄得莫名其妙,朝李偉瞪了瞪眼睛,一跺腳走了。幾個人哄堂大笑。

      李偉從此和藍水皮一幫人整天混在一起,喝酒,寫詩,泡姑娘。

      藍水皮是個天生的詩人,特別有靈性。一般人要看到大海才會啊幾聲,可他看到一滴眼淚就能寫出好幾首詩。

      藍水皮愛上了經(jīng)濟系的一個小姑娘,于是每天從校園的花壇里折一枝串紅,給小姑娘送去,一直送了二十多枝,小姑娘還是無動于衷,藍水皮就展開了詩歌攻勢,每天給小姑娘寫一首詩。

      藍水皮把自己關(guān)在宿舍里,想像著小姑娘和自己的未來,寫了一首情詩,用一張灑了香水的信紙抄了,晃著腦袋來到小姑娘的宿舍。宿舍里的人都知道藍水皮是個詩人,一見他進來,就起哄說:詩人,又寫了什么好詩,快給我們念念。

      藍水皮說,張心雨讓念我才念。張心雨就是他看上的那個姑娘。

      幾個姑娘就推張心雨,說,讓他念讓他念。

      張心雨說,我憑什么管他,他愛念就念,不念就不念。

      藍水皮就清清喉嚨,念了起來:

      修長的腿

      像秋天一樣美

      秋天像云一樣美

      云像她的腿一樣美

      在我的眼里

      她就是整個世界

      是花園和流水

      比美好更加美好

      比幸福本身更加難以形容

      空間急劇縮小

      空氣稀薄

      兩只張開的嘴

      為對方注入生命的營養(yǎng)

      沒有什么能制止

      兩塊鐵被磁場吸引

      能阻止一顆心

      去靠近另一顆心

      時間流逝

      而這一刻永不消失

      在生命中閃光

      把周圍的事物照亮

      大家聽了,一起笑起來。張心雨臉漲得通紅,來回地搓自己的手。

      有一個姑娘壞壞地打趣張心雨說,心雨,你這么瘦,是得有人給你注入點生命的營養(yǎng)。

      張心雨就對藍水皮說:你回去吧,我該上課去了。

      藍水皮站起來,訕訕地笑了笑,環(huán)視一圈,對姑娘們說,我走了,你們誰跟我一起走?

      姑娘們說,誰敢跟你走,讓張心雨跟你走。

      藍水皮就推門走了。

      一來二去,藍水皮就跟張心雨同宿舍的幾個姑娘熟了起來,同張心雨的關(guān)系,還是那么不遠不近。

      有時張心雨不在,藍水皮也去,同幾個姑娘聊天。

      聊著聊著,藍水皮覺得有個叫劉麗梅的姑娘挺有意思,每次他一去,都給他沏一杯香茶。還拿出瓜子花生米之類的零食給他吃。有時張心雨不耐煩陪藍水皮,徑自去上課,劉麗梅就陪藍水皮在那兒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水沒了,輕輕地走過來,給藍水皮的茶杯添水,藍水皮就聞到一股好聞的香味,淡淡地,但一直浸入到他的腦海深處。

      藍水皮還是常去看張心雨,但是如果劉麗梅不在,他就覺得好像缺了點什么,沒零食吃,沒茶水喝,沒了那股沁人心脾的淡淡的香味。同張心雨閑聊幾句,坐一會兒,假裝說有事兒,同屋里的姑娘們打了招呼,該干嘛干嘛去了。

      張心雨偶爾閑得發(fā)慌,拉他多坐一會兒,他也是一副應(yīng)付的神態(tài)。

      張心雨就很不高興。藍水皮再來,就拉長了臉,沒好氣地摔東西。

      藍水皮說,你干嘛這樣。你不理我我走還不成嗎?

      張心雨說,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藍水皮沒辦法,只能坐著不動。

      兩個人坐著,都不吱聲。藍水皮覺得屋子里熱,松了松襯衣領(lǐng)口。喉嚨也覺得有點發(fā)干。他清了清嗓子。張心雨用自己的水杯給他倒了一杯水。藍水皮端起來就喝,一下子燙了嘴。張心雨見了,走到他的身邊,用手摸摸他的臉,說,沒事吧?

      藍水皮說,沒事。把一只手放在張心雨的手上。張心雨的手沒有動。

      藍水皮覺得也有一股香味悄悄地向他襲來,不過同劉麗梅身上的味道完全不一樣。

      這個場面,是藍水皮沒料到的。

      張心雨和藍水皮的關(guān)系有了新的進展。

      藍水皮再去找張心雨,張心雨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對藍水皮非常熱情。

      以往,藍水皮都是坐在別人的床上,和張心雨的床對著或斜對著,自從那次小小的風(fēng)波過后,藍水皮再來,張心雨就把他讓到自己的床上,挨著她坐下。給藍水皮倒了水,一杯一杯地添,聽藍水皮跟宿舍里的人瞎聊。自己也有一句沒一句地插話。張心雨不愛喝茶,知道藍水皮喜歡喝茶,還特意買了一兩,專門留給藍水皮喝。

      有時候宿舍里人多,張心雨就放下床上的蚊帳,和他影在蚊帳后面說悄悄話。

      藍水皮很少在張心雨的宿舍看到劉麗梅。偶爾見了,也只是淡淡地打個招呼。

      天冷了。晚自習(xí)大家很少去教室,藍水皮到張心雨宿舍的時候多起來。兩人的關(guān)系也進展到非同一般的地步。一起吃飯,一起去圖書館,一起看電影,總之除了晚上睡覺和上廁所,所有的課余時間,兩個人幾乎都在一起。

      元旦剛過,突然下了一場大雪。藍水皮所在的大學(xué)雖然在北方,但是,也很少見像這樣大的雪。藍水皮打電話給李偉,和一幫弟兄們?nèi)ス珗@踏雪。一群詩人在雪地上又打又鬧,玩得很開心。

      藍水皮看見不遠的亭子里有一個人,站著看他們這群瘋子在雪地里撒野。藍水皮覺得有點眼熟,跑過去一看,那人竟是劉麗梅。

      藍水皮說,嗨,一個人在那傻站著干嘛,過來跟我們一起玩吧。

      劉麗梅說,我不玩。我在這看雪景吶。

      藍水皮說,不玩,你一會就得凍成個雪人,我們可往你身上扔雪啦。說完,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團成一個雪團,遠遠地扔過去,正打在劉麗梅的身上。

      劉麗梅說,這么壞呀你。

      藍水皮說,快過來吧,要不然還扔。說著,團起一個雪團,又往劉麗梅身上扔去。

      這回劉麗梅可不饒他,從亭子里跑出來,抓起地上的雪追打藍水皮。藍水皮跑回哥們兒隊伍當中,幾個人玩到了一起。

      藍水皮說,看呀,那松樹上全是雪,咱們都站到樹底下,再搖松樹,體味一下那種大雪轟然而下的感覺。大家就一起跑到松樹底下,幾個人用力一搖,樹上的雪鋪天蓋地落下來,落在他們的頭上、身上,每個人都成了雪人,分辨不出誰是誰。藍水皮用手抹掉臉上的雪,抓住他身邊的一個人,也用手抹去臉上的雪,想看看是誰,對方?jīng)]有掙扎,藍水皮兩只手上去,把對方臉上的雪抹凈,一看,卻是劉麗梅。兩只大眼睛迷迷蒙蒙地盯著他看。

      藍水皮的手在她臉上沒有拿開,就那么捧著。兩只眼睛也看著她。

      這時,大家都各自把臉上的雪抹凈了,幾個詩人看見的卻是這么一幅景象。李偉一使眼色,哥幾個兩邊用力,把藍水皮和劉麗梅的頭往一起貼。藍水皮和劉麗梅拼命分開,可是沒有用,臉挨在了一起,嘴也挨在了一起。藍水皮什么感覺也沒有,只感到劉麗梅的嘴唇?jīng)鰶龅模吃诹怂淖焐稀?/p>

      李偉和哥幾個見惡作劇成功,扔下藍水皮和劉麗梅,大笑著跑遠了。

      兩人慌忙分開,藍水皮不好意思地說,這幫家伙,亂開玩笑。

      劉麗梅說,你這幫朋友,怎么這樣呢?怪不得人家管你們詩人叫瘋子。

      藍水皮不好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兒地笑。劉麗梅說,你去跟他們玩吧,我要回去了。

      藍水皮說,好吧,我送你。劉麗梅沒有推辭。兩個人踏著雪,也不說話,一路走回學(xué)校。到了劉麗梅的宿舍門口,藍水皮說,再見吧,我就不進去了。

      劉麗梅回過頭說,再見。說完,向藍水皮伸出手,藍水皮趕緊把手伸過去。手細細的,長長的,涼涼的,藍水皮覺得這種涼一直涼到肺里,五臟六腑都很舒暢。

      劉麗梅進了宿舍樓,藍水皮看著她走了很遠,一直到看不見了,也沒心思回公園找李偉和那幫弟兄,在雪地上走了一會兒,忽然有了靈感,急忙跑到教室,寫了一篇文章,叫《手的記憶》。

      修長的手。

      像長長的鐵軌。涼爽、光滑。

      像水。握在手中,也被它所握。

      輕微的顫栗。慢慢滲出的汗。緊張的心跳。屏住的呼吸。

      手能記住的,是她的手,她的身體,她皮膚的話語。

      兩雙手,握住了兩具肉體。滴滴答答,欲望從指尖開始,對兩扇心扉輕輕叩擊。

      手,有時就是你。是你的全部感覺,全部身體。

      也許,這是惟一被我的一只手接觸過的你身體的一部分。

      你的手是你身體的橋。

      一座吊橋。

      你把它放下來。體驗我的身體。體驗我的手放在上面的感覺。

      馬上你又把它收回去。

      盡管你還是微笑著??墒悄憔褪且蛔浅兀瑳]有吊橋的幫助,我所有進攻的愿望,都只能偃旗息鼓。

      你的眼睛是你的云梯。

      可誰知道我爬到什么地方你又會把它抽走。

      我是一個被動的入侵者。因為進攻,有時就意味著毀壞。

      所以我期待著你自己打開城門。

      至少,放下一座吊橋。讓我的情感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一直到你的心里。

      然而事實是,情感的大軍已在整裝待發(fā),吊橋卻還是高高吊起。

      大約愛情城池的被攻擊,也是人生的幸福。而你,更愿意心靈的城門遭受利箭的穿射。

      就像西方的丘比特,拿著一副弓箭到處去射別人的心。人人卻都歡迎他。

      可我不是神箭手。

      我的手,拉不開毀滅的弓。

      我只有伸出手去,也像一座吊橋,去靠近你的身體。

      去握你的手。

      修長的手。讓手記憶你的汗、你身體的味道、你顫栗的手指所傳達出的心靈的秘密。

      握住你的手,就等于握住了你的身體。

      藍水皮寫完了,見天色還早,就騎上自行車,到省文聯(lián)主辦的《北風(fēng)》雜志,找雜志的詩歌編輯,他的朋友龍新民。龍新民正百無聊賴地在那兒看報紙,見藍水皮來了,很高興,站起來照藍水皮的肩膀就是一拳,說,你小子,這么長時間也不來看我,是不是又在泡姑娘?藍水皮說,你這家伙,沒正經(jīng)的。也不問問我給中國詩壇又制造了什么精品,給咱們省的詩人爭光添彩什么的。

      說著,從衣服兜里掏出那篇《手的記憶》遞給龍新民。

      龍新民一目十行地看了,說,你還不認賬,這不是泡姑娘的罪證?

      藍水皮說,你別管那么多,先說寫得怎么樣吧。

      龍新民說,你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藍水皮說,你這不是廢話嗎?我當然想聽真話啦。

      龍新民說,好,那我可就得罪朋友啦。你這篇東西吧,是你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一種情感的表達,是你的個人體驗,作為情感的交流,應(yīng)該說是寫得不錯。對于你喜歡的那個人來說,可能還是一種超過所有物質(zhì)的禮物,可是,越個人化的,越是小的,雖然可貴,卻不能喚起大眾的整體心理認同。從藝術(shù)的角度來說,只能算上中等水平。

      藍水皮說,你的評價對我來說已經(jīng)感到有些意外了,我認為你說的很對,可是這種個人化,這種小,正是我所追求的。感動一個人比感動一千個人要有意義。我相信很多人跟我會有同樣的感覺,如果他們在生活中都有這樣的感受,我的作品就會在他們的內(nèi)心深處引起共鳴。

      龍新民說,你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這樣吧,一篇太少了,你弄一組來,我給你發(fā)一下,也許真的會如你所言,能撥動一部分人的心弦。

      藍水皮說,謝謝哥們,怎么辦?今天我先請你吃一頓?

      龍新民說,你少拉攏腐蝕我,你一個窮學(xué)生,頂多請我吃一碗面,還是我請你吧。

      藍水皮和劉麗梅以及張心雨

      一連幾天,藍水皮沒有去找張心雨,也沒去上課。他跑到李偉那兒,和李偉擠一張床,在李偉那兒住了下來。晚上睡,白天李偉去上課,他躲在宿舍里還睡。

      李偉說,嗨,哥們,怎么了,讓人煮了?怎么這么消沉?不就是那點事兒嗎,把張心雨甩了不就完了嗎。

      藍水皮說,你說的倒容易,我最先看上的是張心雨,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愛的不是她,但是我們又在一起談了那么長時間,我怎么跟她說,再說,別人會怎么看我?

      李偉說,管它那么多,你要選擇你的真愛。你只能愛一個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人的一生其實很短暫,如果不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那活著有什么意義?

      藍水皮說,不行,你的方法太簡單,我先在你這想幾天再說吧。

      想了幾天,藍水皮也沒想出個頭緒,老在李偉這兒躲著也不是事兒。他坐上公共汽車回了學(xué)校??墒?,回去又能怎么樣呢?繼續(xù)跟張心雨在一起,還是同她說再見?

      藍水皮自己也沒有答案。

      那就只有繼續(xù)躲著張心雨。

      回到宿舍,藍水皮就聽屋里的弟兄說張心雨來找過他好多次。還磨磨叨叨地問知不知道藍水皮到哪兒去了??礃幼雍苤薄?/p>

      藍水皮聽了,心里很不好受,覺得有一股東西從胃里往上涌,渾身不舒服。就一個人到操場上,在那兒轉(zhuǎn)了幾圈。過了一會兒,腦子清醒了些,他琢磨著怎么也得去看看張心雨,不管怎么說,張心雨對他是有感情的,那么關(guān)心他,他要是回來了還躲著,讓人家替他擔(dān)心,那他還算是個人嗎?

      藍水皮去女生宿舍找張心雨,沒想到在宿舍樓的樓道里遇見了劉麗梅。藍水皮剛要和她說話,劉麗梅一低頭,從他身邊過去了。藍水皮很沒趣,也低著頭一路走到三樓。

      305,藍水皮像熟悉自己的手指頭一樣熟悉這個房間號碼。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熱血沸騰地走進這個房間。

      他的手指也熟悉這個房間里的一個人。

      藍水皮像以往那樣,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門。他聽見里面一陣忙亂的穿拖鞋的聲音。門迅速地打開了,從里面探出一張他熟悉的面孔。

      是張心雨。

      一見是藍水皮,張心雨把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還沒等藍水皮反應(yīng)過來,門又“砰”地一聲打開了。張心雨撲到藍水皮的懷里,雙手緊緊摟住藍水皮的脖子哽哽咽咽地哭起來。

      藍水皮覺得心里一熱,也差點兒流下了眼淚。

      擁抱了大約有一分鐘,藍水皮松開張心雨,才發(fā)現(xiàn)張心雨上身只穿著一件露著肚臍的短背心,他拍拍張心雨的背,說,咱們上屋里吧。

      張心雨這時也有點不好意思,羞紅了臉,用手擦了擦眼睛,笑了,說,都是你這個壞蛋,死到哪兒去了,也不告訴人家一聲,讓人家替你擔(dān)心。

      藍水皮連連說,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你批評我吧。

      張心雨把藍水皮拉到自己的床上,讓他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接著,把蚊帳落下來,在里面盯著藍水皮看。

      藍水皮說,你這樣看人干嘛?張心雨也不回答,捧起藍水皮的臉,在他的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然后,帶著哭腔輕輕地說,你知不知道我擔(dān)心死了,知不知道我想死你了?

      藍水皮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一下子溢出來。他突然抱住張心雨,把嘴唇猛地壓在張心雨柔軟的唇上。兩個人在蚊帳里緊緊地抱在一起。

      藍水皮和張心雨都沒有想到,劉麗梅就坐在他們對面的那張床上看著他倆。

      沒幾天,就傳出消息說劉麗梅和學(xué)校的外教史密斯談上了戀愛。有人看見他們手牽著手在學(xué)校的湖邊走。

      史密斯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但很吸引學(xué)校的女孩子。

      藍水皮聽到這個消息后也感到很意外,細想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憑劉麗梅的條件,找史密斯他爸都綽綽有余,何況史密斯?

      后來,藍水皮和張心雨出去散步的時候,有時也能遇見劉麗梅和史密斯。張心雨和劉麗梅遠遠地打個招呼,然后各走各的路。劉麗梅從不和藍水皮說話,好像兩個人從不認識。弄得藍水皮的心里很不好受。但每每他還要賠個笑臉,可是,還沒等他的笑容完全綻放,劉麗梅已經(jīng)把臉轉(zhuǎn)開了。藍水皮就在心里罵自己是個賤坯子。

      跟張心雨走一會兒,就覺得興味索然,對張心雨說,咱們回去吧。弄得張心雨也莫名其妙。

      再散步的時候,藍水皮也總是心不在焉。心里盼著能遇見劉麗梅,可是遇見了又總是很不愉快。張心雨跟他說話,他也是問東答西。氣得張心雨老擰他的胳膊。

      一天早晨,藍水皮去張心雨的宿舍找她一起去吃早餐,敲了半天,張心雨才出來開門。藍水皮說,怎么還在睡懶覺呀?

      張心雨說,睡什么懶覺,劉麗梅昨晚一晚上沒回來,鬧得我們都沒睡好覺。

      藍水皮說,不回來睡覺能怎么著,沒事。

      張心雨說,你知道什么,她這兩天就情緒不對。好像要出什么事。

      藍水皮說,不至于吧,哪能有那么嚴重?

      嘴上這么說著,可心里卻在打鼓。

      晚上,劉麗梅的事就在校園里傳開了。說學(xué)校組織女生體檢,發(fā)現(xiàn)劉麗梅的肚子里有了孩子。校醫(yī)院的醫(yī)生問她是怎么回事,她卻死也不說。

      校醫(yī)把這事通知了學(xué)校,學(xué)校準備開除劉麗梅。正在這時,劉麗梅卻不見了。

      第二天中午,藍水皮看到劉麗梅的尸體從學(xué)校的人工湖里撈出來的一剎那,就覺得自己的心里有一根弦突然崩斷了。他自己沒了大腦,沒了思維,沒了情感,甚至沒了四肢,沒了自己的肉體。

      一種悲傷的東西從腳底沖上來,順喉嚨噴涌而出。

      藍水皮放聲大哭,悲痛欲絕。弄得所有的人都愣了。

      由于事情來的突然,劉麗梅的家屬還沒趕到,藍水皮自動擔(dān)負起了料理劉麗梅后事的重任。

      給劉麗梅擦臉,收拾東西,聯(lián)系殯儀館。

      然后是接待劉麗梅的家人。他對劉麗梅的態(tài)度,弄得劉麗梅的家人都糊涂了。

      誰也猜不出他和劉麗梅的關(guān)系。

      校園內(nèi)一時謠言四起。

      藍水皮忙于劉麗梅的后事,無暇去管那么多,但是張心雨卻被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弄得七竅生煙。

      劉麗梅火化的第二天,張心雨在藍水皮的宿舍找到了他。見張心雨來了,藍水皮強堆起笑臉,說:“你來了?”說著就給張心雨找水杯倒水。

      張心雨說:誰喝你的水。你今天給我好好說說,你和劉麗梅到底是怎么回事?

      藍水皮說:我們倆能怎么回事呀,這你還不清楚么?

      張心雨說:我要是清楚我還問你?你倆要是沒關(guān)系,你為啥對她那么好呢?

      藍水皮嘆了口氣,說:連你都這么看,那我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張心雨帶著哭腔說:你讓我不這么看怎么看?你沒聽見校園里的傳言嗎?大家都說劉麗梅的事肯定和你有關(guān)系,要不然你為啥會那么傷心呢?

      藍水皮說:你走吧,這事我和你解釋不清。不過,我要告訴你,我和劉麗梅的事沒有一點關(guān)系。我之所以要那樣做,是覺得她死的可惜。再說,她的家人不在這兒,總得有人為她做那些工作。人都死了,大家還想怎么樣呢?

      張心雨說:你的意思是劉麗梅是我們大家逼死的?難道就你是個有正義感的人,別人都是冷血動物?那怎么沒人說劉麗梅和別人有關(guān)系呢?

      藍水皮對張心雨擺了擺手,說:你先走吧,等你冷靜下來咱們再說。

      張心雨捂著臉,哭著走了。

      藍水皮的心像掉進了冰窖里。

      下午,系團委書記要藍水皮到他的辦公室去。藍水皮心里很忐忑,不知道這個平時滿臉堆笑的家伙找他干嘛。

      團委書記見藍水皮進來,臉上的笑容又掛了起來,皮笑肉不笑地對藍水皮說:這幾天很累吧。

      藍水皮說:不累,謝謝領(lǐng)導(dǎo)關(guān)心。

      團委書記又是哈哈一笑。拍著藍水皮的肩膀說:小藍呀,到底是個詩人,說話這么風(fēng)趣。咱們都是朋友嘛,哪來的領(lǐng)導(dǎo)?

      接著,話鋒一轉(zhuǎn),說:我今天找你來還真不是來聊天的,系里讓我了解一下你和經(jīng)濟系那個死了的女生劉麗梅的關(guān)系。你也不要有什么顧慮,有什么說什么,只是了解情況,也沒別的意思。

      藍水皮說:您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和她能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就是認識而已,她和我女朋友張心雨在一個宿舍,除此之外,我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團委書記語調(diào)放慢了,說:小藍呀,聽人說,劉麗梅的后事都是你幫助料理的,你還是個很熱心的人嘛。只是普通的認識就那么忘我地幫助別人,真是難得呀。

      藍水皮說:你要是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但事實就是如此。我不能編一套話來騙你。再說也沒有那個必要。

      團委書記慢慢地踱著步子,走到藍水皮的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說:小藍,你也不要急,這是組織上對你的關(guān)心嘛?,F(xiàn)在有一種說法,對你不太有利,我們也是想了解清楚了為你辟謠。但是,劉麗梅到底是為什么死的,我們肯定要弄清楚,也好給她的家人一個滿意的交待。

      團委書記說:這樣吧,你回去寫個說明,說劉麗梅的事和你沒有關(guān)系。同時寫清你為什么那么做,背后的思想根源是什么。學(xué)校也很重視這件事,你最好寫得詳細一些,要不然,不可能說服別人。你總得有足夠的理由讓大家相信你的悲痛是出于同情和關(guān)心,出于普通的同學(xué)間的感情。

      藍水皮說:我寫不了,也不想寫。你們信便信,不信便不信。我怎么寫才能讓你們相信我怎么知道?

      團委書記說:是那樣嗎?我看你還是再想想吧。

      藍水皮什么也沒說,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第二天上午,團委書記又把藍水皮喊到他的辦公室。

      這次,他沒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小藍,校有關(guān)方面懷疑你和劉麗梅的關(guān)系不正常。但是,劉麗梅已經(jīng)死了,你也還年輕,學(xué)校還要為你負責(zé),也不想追究你的責(zé)任。但是,你要寫一份檢查。對你生活上的不檢點做出深刻反省。

      藍水皮說:你憑什么說劉麗梅的事和我有關(guān)?我還說和你有關(guān)呢。沒有證據(jù)不要亂說話。劉麗梅死了我去幫忙,助人為樂難道說也有錯嗎?

      團委書記說:你不要狡辯。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干嘛要去?我怎么沒去?別人怎么沒去?

      藍水皮再也忍不住了,說:你他媽的還會說人話嗎?我為什么要去?我喜歡她,這不行嗎?可是這能說明她肚子里的孩子和我有關(guān)系嗎?那孩兒是誰的你去問劉麗梅,你憑什么胡亂猜測就說跟我有關(guān)系?

      團委書記說:我警告你不要罵人,這樣對你沒好處。你和她要是沒有關(guān)系,全校那么多人我們怎么沒去懷疑別人?你不要以為劉麗梅死了就死無對證,你就可以矢口否認。你不承認我們一樣可以處分你。

      藍水皮一拳頭打在團委書記的臉上,說:我日你媽。然后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藍水皮的事鬧大了。

      犯了錯誤還打人。學(xué)校經(jīng)過研究,決定開除藍水皮的學(xué)籍留校察看一年。

      這還不是最糟的,許多人懷疑他就是劉麗梅肚子里的孩子的父親。他走到哪兒,都有人在后面指指點點。

      張心雨哭了好幾天,人也變了樣。在藍水皮的宿舍,把藍水皮的東西扔在他的床上,說:咱們分手吧。然后哭著離開了。

      李偉聽說了這事,特意來看他。李偉說:你真的和劉麗梅沒有關(guān)系嗎?藍水皮說:他媽的要是真和我有關(guān)系我為什么不承認?我是那種人嗎?劉麗梅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覺得可惜,再說,我是真的喜歡她,她死了,我能裝得像沒事人一樣嗎?

      李偉說:可能是那個外國人干的??墒悄莻€王八蛋連一聲也沒吭,真不是東西。

      藍水皮說:到底是誰,只有劉麗梅知道。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愛他媽的咋就咋吧。劉麗梅死了,我們還活著,我們比她幸運多了。可是他們沒有證據(jù),憑什么說劉麗梅的事和我有關(guān)?憑什么處分我?

      藍水皮去找校領(lǐng)導(dǎo)。校領(lǐng)導(dǎo)讓他去找系領(lǐng)導(dǎo)。找系領(lǐng)導(dǎo),系領(lǐng)導(dǎo)又讓他去找團委書記。找團委書記,那廝讓藍水皮去找校領(lǐng)導(dǎo)。

      他像一只破皮球被踢來踢去。

      藍水皮不服,還是來回地找。每天在學(xué)校的各個衙門口之間跟人較勁。

      學(xué)期末,藍水皮有四門課不及格,被勒令留級。

      藍水皮想不通。在學(xué)校的墻上貼了一行大字:我冤枉。你們憑什么這樣對我?

      又在團委書記的辦公室門上貼了一張紙,上寫:我日你媽!

      藍水皮被開除了。

      離開學(xué)校的那天,他在操場上點燃了自己的書和行李,引來許多同學(xué)圍觀。藍水皮哭著大聲喊:同學(xué)們,我是冤枉的。我是清白的。

      校保衛(wèi)處來人把藍水皮拉出了學(xué)校。

      幾天之后,鐵路上的幾個警察來到學(xué)校,說有一個人臥軌自殺了,在他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學(xué)生證,上面寫著藍水皮。他們到學(xué)校來查一查,看是不是學(xué)校的學(xué)生。

      在他的身上,還發(fā)現(xiàn)一封信,寫著他為什么要去料理劉麗梅的后事以及劉麗梅的事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是清白的,等等。

      學(xué)校有關(guān)方面出來接待了這幾個警察。說藍水皮以前是這兒的學(xué)生,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開除了。讓他們直接同藍水皮的家屬聯(lián)系。

      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李偉之死和趙小民之死

      藍水皮死了以后,李偉和其他幾個詩人也不再聯(lián)系。他覺得當一個詩人其實是一個陷阱。一個人生的陷阱。

      他突然對寫詩沒了任何興趣。又回到圍棋里去了,他覺得在無語的圍棋世界里可能才不會有那么多的沖突。

      他喜歡平淡和安靜。喜歡做小人物。他覺得這才是生活的真諦。

      大學(xué)畢業(yè)后,李偉回到了他出生的城市。一有空就下棋,參加市里的各類棋賽。和一群棋友每天廝混,和他關(guān)系最好的,就是趙小民。

      李偉是個倒霉蛋。他的死沒有藍水皮那么多的故事,也不像劉麗梅那么引人注意。他死后,很快就被人忘了。

      記得他的只有趙小民。

      趙小民殺了李偉后,被送入精神病院。據(jù)說他家有精神病遺傳史。

      所以,他雖然殺了李偉卻沒事。只在精神病院住了兩年。

      可是,這一切趙小民自己卻不知道。

      趙小民出院后,很多天都悶在家里。他已經(jīng)與這個世界隔絕得太久。很多事情都已不熟悉。

      過了些天,過去的一些老朋友都來看他??墒俏┆殯]有李偉。

      他問別人,李偉怎么不來?大家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好些天李偉都沒來。他實在沉不住氣了,問他老婆海波。海波的臉陰沉沉的。半天不說話。

      趙小民說:他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海波沒好氣地說:死了。

      趙小民說:死了,咋死的?

      海波說:咋死的,你不知道我知道嗎?

      趙小民說:我要是知道我問你干嘛?

      海波說:你不知道就算了,非得弄那么明白干嘛?

      趙小民說:李偉是我的朋友,我問一問有什么不行嗎?

      海波說:你別問我,我不知道。

      趙小民一連好多天,在家悶悶不樂。就出去到李偉家找李偉。他敲敲李偉家的門,好半天門才開了。從門縫里閃出李偉的母親一張蒼老的臉。

      趙小民說:大娘,李偉在家嗎?

      李偉母親的臉頓時變得煞白。老太太伸出手,指著趙小民的鼻子,罵道:你這喪盡天良的東西,你還有臉來這兒?

      趙小民說:大娘,您不認識我了,我是趙小民呀。

      李偉母親說:我不認識你?扒了皮我認識你的骨頭。你害死了李偉,你還裝糊涂。

      說著,就往趙小民的身上撲。兩只手往趙小民的臉上抓。

      趙小民躲閃不及,臉上被抓出了幾道血痕。

      一看不是風(fēng)頭,趙小民轉(zhuǎn)身就往樓下跑。

      回到家,趙小民越想心里越窩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決心查個水落石出。弄個究竟。

      趙小民來到派出所,想問一下民警,李偉的死是咋回事。沒想到他一到派出所,人家好像跟他很熟。一個警察問他:趙小民,你出來了?到這兒干嘛?

      趙小民說:我不認識你呀。我到這兒問問我的朋友李偉是怎么死的,你能告訴我嗎?

      那個警察說:李偉,哪個李偉?不會是被你殺了的那個李偉吧?

      趙小民上去抓住他的手,使勁地搖著,瞪大了眼睛,說:你剛才說什么?是誰殺了李偉?

      那個警察見他這個樣子,也嚇壞了,搖著頭說:我是瞎說的,你問的事我不知道,你去問別人去吧。

      趙小民松開那個警察,進到屋里。見有一間屋子的門上掛著一個牌子,上寫“所長室”。就走進去問:哪位是所長?

      在椅子上坐著的一個警察抬了抬頭說:我就是,你干嘛?

      趙小民說:我不干嘛。我打聽個事兒。

      所長說:你上隔壁那個屋子問值班民警。

      趙小民說:我就問你。

      所長仔細看了看趙小民,說:你叫趙小民吧。你出來啦?

      趙小民說:我不認識你,你怎么認識我?

      所長說:我們是警察嘛。你有什么事說吧。

      趙小民說:我問你我的朋友李偉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誰殺了他。

      所長說:你問這個干嘛?

      趙小民說:有人說是我殺了李偉??墒俏覟槭裁礆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長說:這個問題我也不好給你解答。至于是不是你殺了李偉,我們也不清楚。你到別的地方去問一問吧。

      說完,低著頭在那干自己的事,也不理睬趙小民。

      趙小民沒有辦法,站起來走了。

      既然在這兒問不出什么來,趙小民決定換個地方,一定弄個水落石出。

      趙小民走著到了城北的精神病院,直接進了院長辦公室。院長見他神色不對,問他:怎么了小民?沒事吧?

      趙小民說:我沒事。我想看一看我的病歷。

      院長說:你看那個干什么,你都出院了。

      趙小民說:你不讓我看我今天就不走了,住在這兒。

      院長說:小民你別這樣你別這樣。你看看你看看。你這是干啥。

      趙小民也不說話,坐在沙發(fā)上兩眼一閉,像睡著了。

      過了老半天,院長出去了。大約過了有半小時左右的時間,院長回到辦公室。拍拍趙小民的肩膀,說:我們幾個院長研究了一下,覺得你也有權(quán)利知道自己的事情的真相。所以決定讓你看你的病歷。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不要太激動。我們同時通知你的家屬。

      院長把病歷拿來,趙小民慢慢翻開。在第二頁的病情一欄寫著:趙小民,男,三十八歲,突然殺死棋友李偉,懷疑為精神分裂癥。而在第三頁的診斷書上寫著這么幾個大字:精神分裂癥。

      其它的,趙小民沒有往下細看。他覺得自己的頭“嗡——”地一下炸開了。

      “是我殺了李偉?!?/p>

      他看了看院長,說:“是我殺了李偉。”站起來,離開了院長的辦公室。

      一路上,趙小民嘴里念叨著“是我殺了李偉”,“是我殺了李偉”。直到天黑才回到家。張海波一看他那個樣子,嚇壞了,忙招呼趙小民的弟弟和家人來照看他。

      趙小民說:我沒事。真的沒事。

      然后倒頭就睡了。

      第二天,趙小民招呼幾個棋友到他家。對大家說:我知道了,李偉是我殺的。

      李一郎說:小民,別提這事了,你又不是成心的。你那時不是有病嘛。再說,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你還想怎么樣呢?

      其他幾位棋友也都勸他。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讓趙小民不必把這事太往心里去。

      趙小民說:我那時要是殺的不是李偉,而是殺了你們中的誰,你們也會像這樣說話嗎?

      大家聽了,都不吱聲。一會兒,推說有事,一起站起來走了。趙小民也沒有送。

      趙小民來到派出所,進了所長辦公室,對所長說:你們把我抓起來吧,我殺了李偉,我應(yīng)該為他償命。

      所長說:你開什么玩笑,你殺了李偉,那是因為你犯了精神病。要不,你想站在這兒跟我們說話,可能嗎?這事不是你想不想為李偉償命那么簡單,那不還有法律呢嗎?快回家去吧。

      趙小民說:那李偉就白白死了不成?

      所長說:不白死還怎么著?咱們國家的法律對精神病人犯罪不予以刑事追究,你要真是自責(zé)呀,你就多照顧照顧李偉的母親和家人??旎丶胰ズ煤么糁?。你也別再來我們這兒問這問那兒了,好嗎?

      趙小民起身離開了派出所。

      他不知道自己該到哪兒去。也不知道該做點什么。就游游蕩蕩地在街上走。

      晚上回到家,張海波問他干什么去了,他也不吱聲。吃了飯,倒頭便睡。

      在家一連睡了幾天,海波覺出有些不對勁,就把精神病院的一位醫(yī)生喊來,讓他給趙小民看一看。醫(yī)生看了看說沒事,只是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刺激了神經(jīng),同時吃點藥,以免再犯病。

      海波不敢怠慢,一連幾天給趙小民吃藥。晚上也不敢好好睡,瞅著趙小民,怕他犯了病。

      趙小民對海波說:我沒事,你快別瞎操心了。

      海波也不跟他爭,除了吃藥,其他的事都由著他。

      過了幾天,趙小民精神了。眼睛也有了神。

      海波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星期日,趙小民對海波說:咱們回家看看吧。一家人過個周末,大家高興高興。好嗎?

      海波說:那怎么不好呢,好呀。孩子也好長時間沒回奶奶家了。

      那天,趙小民喝了不少酒。喝多了,拉著海波的手不松開,一個勁地搖,還把海波的手老往自己的臉上挨。海波說:干嗎呀你,像個孩子似的。

      趙小民也不說話。眼睛直直地盯著孩子和父母。他爸被看毛了,說:咋了孩子,你今天這是咋了?

      趙小民還是不說話,只顧喝酒。

      回家的時候,趙小民已經(jīng)喝得腳都軟了,海波扶著他,一路歪斜地走回家。

      第二天,趙小民一整天都沒出門,坐在屋里的沙發(fā)上望著天花板出神。海波問他什么,他也不說話。

      第三天,趙小民一整天都沒在家。晚上也沒回來。海波四處打電話找也沒找到。

      海波急得一宿沒睡。

      一大早起來就又往他的朋友們的家里跑。可是都說沒見到趙小民。

      急得實在不行,海波到派出所報了警。

      趙小民失蹤的第二天下午,有人打電話報警說北山的一個山溝里有人上吊自殺了。

      警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海波。海波和李一郎以及趙小民的弟弟到了北山,一看,自殺的那個人果然是趙小民。

      在趙小民的衣服口袋里,還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信是寫給海波的。

      信很長。很大一部分篇幅是寫他和海波的感情的。從他們談戀愛到有了孩子,從他生病海波對他的照顧到他扔給海波的家庭負擔(dān)。趙小民在信中真誠地懇請海波原諒他,理解他。

      信中這樣寫道:“人的生命是公平的。李偉死了,卻沒人對他的死負責(zé),這對李偉不公平。所以,必須有一種辦法去實現(xiàn)這種公平。”

      “我在神智不清醒的時候殺了李偉,在神智清醒的時候,我不能再裝作自己無辜,裝作自己與此事無關(guān)。因此,法律不能給以了斷的,我自己來了斷?!?/p>

      “誰不珍惜生命?可是,沒有尊嚴地活著,還不如死去。與其讓我茍且偷生,還不如讓我一輩子住在精神病院里。但我不再是一個精神病人,我就必須為自己曾經(jīng)犯下的過失負責(zé)。我死了,我想,這比我活著光榮。請你們轉(zhuǎn)告李偉的家人,他的兒子有一個值得驕傲的朋友。”

      趙小民的死訊很快在城內(nèi)傳開了。

      遺體火化那天,派出所的警察,精神病院的醫(yī)生,還有很多趙小民不認識的人和不認識趙小民的人都來了。殯儀館小小的靈堂容納不了那么多人,大家就把他的遺像掛在靈堂外面。城里下圍棋的棋友也都來了。他們同時拿來的,還有李偉的遺像,李一郎把趙小民和李偉的遺像掛在一起,讓他們緊密地挨著。

      遺體告別時,大家都深深地彎下了腰。

      責(zé)編孔令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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