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我的大兒子宗杰移民澳大利亞。12年過去了。去年年底，宗杰給我來電話說：“爸，你和媽來澳大利亞吧，看看孫子比爾。”我熱淚盈眶，畢竟千山萬水阻不斷父子情深啊。

宗杰在堪培拉一家電腦公司工作，娶了個澳洲姑娘叫露絲，在銀行工作。孫子比爾10歲，上小學(xué)四年級，一雙深綠色的眼睛透著靈光。畢竟這是中西合璧的家庭，因此，我和老伴出國前就決定，在宗杰家里，一定要發(fā)揚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敬老愛幼、勤儉持家，幫兒子兒媳照顧好孫子。

由于宗杰講中文的緣故，露絲和比爾說中文相當(dāng)順利，而我已經(jīng)自學(xué)了20年英語，所以我們的交流沒有語言障礙。那天，我問比爾功課可好？比爾丟給我一張成績單，各科全是A或B+，還被評為優(yōu)等生。我樂呵呵地考問他：“29.1加68.9是多少？”比爾驕傲地答：“我可以從1數(shù)到1000，別的不會。”我目瞪口呆，會數(shù)數(shù)竟然就是優(yōu)等生？

晚上，宗杰回來后，我告訴他，他妹妹的孩子才6歲，已經(jīng)會算乘法了，比爾的知識面是不是太窄了？宗杰坦言，澳洲就是這個標(biāo)準(zhǔn)。另外，他和露絲工作很忙，根本顧不上比爾。我想，這中外教育的差距也太大了。照此發(fā)展下去，豈不耽誤了孩子發(fā)育的大好時機？我在國內(nèi)把兩個外孫培養(yǎng)得個個學(xué)習(xí)出色，智力發(fā)育優(yōu)秀。我決定照葫蘆畫瓢，給比爾開個短期速成班。

那天下午，比爾坐校車回來后，我開始教他什么是小數(shù)。剛教三分鐘，比爾便皺著眉頭，到廚房拿三明治吃。我一把奪下，對他說：“你在中國的兩個弟弟，學(xué)習(xí)時一坐就是兩小時，誰敢動一下，我就打屁股！”比爾大叫：“你野蠻！”我教訓(xùn)他說：“小孩子沒有規(guī)矩哪行？”比爾回敬我：“你敢打我，我就報警。”說完，一溜煙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比爾領(lǐng)著個鄰居的老太太進來了，指著我說：“森普太太，這個人要打我?！边@個人，我是你爺爺?。∵€未等我發(fā)火，森普太太嚴厲地說：“你是從中國來的吧，這樣管教孩子，是觸犯法律的?！蔽毅铝恕Ｔ谥袊?，哪家父母不管教孩子，這跟法律沾的什么邊啊。森普太太臨走時丟下一句話：“不許虐待孩子！”我莫名其妙。晚上，我把這件事跟宗杰說了。露絲嚇得臉色煞白，當(dāng)即拉宗杰去森普太太家賠禮道歉。回來后，露絲對我說：“爸爸，這是澳洲不是中國，請你不要再管比爾?！崩习橐矓?shù)落我，說外國人自有教育孩子的方法，千萬別跟兒媳婦弄僵了。我只得放棄教育比爾的打算。

一個周末，我和老伴正看電視。比爾對老伴說：“奶奶，你幫我收拾一下屋子。”老伴問為何，比爾興奮地說：“我女朋友一會兒來?！蔽液屠习轶@得面面相覷。半小時后，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小女孩來了，和比爾一見面就親吻，兩人摟抱著走進臥室。我和老伴嚇得渾身顫抖，不知所措。

我在比爾的臥室門口轉(zhuǎn)悠著。只聽里面有弄衣服的聲音，還傳來女孩的嬉笑聲。我又羞又氣，真想一拳砸開門，可又怕嚇著兩個孩子。我只好扯著嗓子喊：“比爾，電話！”比爾不理睬我。我提高音量接著吼：“比爾，電話！”比爾衣衫不整地出來了。我強壓火氣，對比爾說：“快讓她走！”比爾反問我，“她是我的女朋友，關(guān)你什么事？”我惱羞成怒：“你們這么小，會鬧出事的?！北葼栨?zhèn)靜地說：“老師告訴我們，只要用避孕套就行。”我腿一軟，差點跌坐到地上。

晚上，我和宗杰嚴肅地談?wù)摯耸?。露絲竟笑瞇瞇地說：“比爾是對的，用避孕套才能防止女孩懷孕。難道中國的老師不給孩子講這些常識嗎？”這以后，只要比爾的女朋友來訪，我和老伴就躲出去。走在堪培拉繁華的街道上，我倆連手都不好意思牽，卻共同為家里那對孩子憂心忡忡。

一天，我和老伴散步回來，正碰上比爾帶著女友出去，他手里攥著那張宗杰留給我們的銀行信用卡。我問他拿卡做什么用，比爾理直氣壯：“后天是瑪莉的生日，我想把錢都取出來給她買禮物?！边@么點小孩就學(xué)會花錢買禮物，我伸手奪過信用卡。比爾大叫：“你剝奪我的自由！”我告訴他，他父親遠渡重洋從中國到澳洲奮斗，多不容易啊，要學(xué)會替父親省錢。比爾大聲叫著我的名字：“宗宏信，你還是回中國去管你的那兩個孫子吧?！蔽疑鷼饬?。為了樹立爺爺?shù)耐牛摇芭尽钡剌p拍了比爾的屁股。比爾瞪著我憤憤地說：“我要報警?！蔽业木笃馍蟻砹耍就频赜执蛄怂幌?。比爾拿起電話，迅速地撥著號，用極快的英文與對方咕嚕著。無非是“我被傷害了”之類危言聳聽的話，我沒在意。十分鐘后，警察來了，我嚇了一跳。他們問：“有孩子報警，說他爺爺正傷害他。是你嗎？”我說：“我在教育孩子哩?！本烀鏌o表情地說：“把證件拿來?！蔽乙豢词虑椴幻睿s緊解釋：“我孫子糟透了，早戀不說，還偷拿家里的錢?！本旄静宦犖肄q解，說：“他有問題，你可以報警，但現(xiàn)在先談你虐待兒童的問題。”

隨后，比爾和女朋友一起，配合著警察做筆錄，時間、地點、人物，逐一登記在案，我哭笑不得，打斷他們的話說：“你們私闖民宅，這在中國是犯法的?！本煺f：“你影響我們的調(diào)查，犯了妨礙公務(wù)罪，我們要拘留你。”老伴嚇得慌忙道歉，警察不由分說，要帶我走，老伴趕緊給宗杰打電話，十萬火急讓他回家。

就在警車發(fā)動之際，宗杰回來了，他費盡口舌解釋，警方終于同意釋放。臨走時，警察對我說：“如果再接到舉報，我們就要求你限期離境。”我尷尬地笑笑。

這以后，我和比爾彼此虎視耽耽。我不敢強逼他學(xué)習(xí)，也不敢干涉他的戀愛自由，更不敢對他的任何行為指手畫腳了。原本想與這個異國他鄉(xiāng)的混血孫子，好好融合一下親情，沒想到反被這個孫子治了一下。我喟嘆不已，中外教育兒童的方式差別太大了。究竟孰優(yōu)孰劣，還是尊重各自的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