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正平
如今的薩特也如一盤炒雞蛋,人們在里面添了不少料,很難再找到其原味了。
2005年的巴黎,處處烙著薩特的標記。
塞納河邊的樹綠了,春風中幽幽地帶著薩特的獨特氣息,時淡時濃,似遠猶近。
2005年是薩特100周年誕辰和25周年的祭日。
從百年誕辰紀念活動之豐富來看,人們并沒有忘記薩特,包括他的對手。雖然,這種場面或許是薩特所不喜歡的。
自幼失去父親,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薩特,從小就自視甚高,自律甚嚴。他在年輕時給自己立下的人生目標也許是絕無僅有的:“我要同時成為斯賓諾莎和司湯達?!币簿褪钦f,既要當一個一流的哲學家,也要當一個一流的文學家,而這成為了現實。
他的作品在20世紀哲學和文學領域中都是少有的經典。法國哲學教授讓·呂克·南希近日在《世界報》上著文說,薩特是個古往今來從未出現過的兩面神:沒有一個哲學家像他那樣在文學海洋中游弋,也沒有一個文學家像他那樣大舉進行哲學操練。
對此,薩特的反對者并不以為然,說薩特所做的一切,就是處心積慮地要向人們表明,他是一個怎樣的天才。
有意也好,無心也罷,有一點誰都不會否定:薩特是個勤奮的人。除了去世前幾年間因半失明而輟筆外,他一生中從沒有停止過寫作。薩特把筆耕當作是一種樂趣、一種需要、一種人生的基本支撐點。他這樣說:“我沒辦法讓自己看到一張白紙時,不產生在上面寫點什么的欲望。”
薩特喜歡去一家咖啡館寫作。他每天早上9點到咖啡館,開始工作,奮筆疾書,直至中午。出去吃飯和休息后,下午2點又回咖啡館,繼續(xù)工作到晚上8點。晚飯后則在那里接待朋友。他的存在主義哲學實際上是咖啡館定型的。
咖啡館叫“花神咖啡館”,坐落在圣·米歇爾大街的一個路口。作為存在主義的發(fā)源地,咖啡館現在已成為巴黎的景點之一,是懷舊的知識分子愛去的地方。
不大的店堂內飄散著特別濃郁的黑咖啡香,只見一桌一桌的有好幾圈人,分別在小聲地討論各自的文稿,也有人在埋頭寫作。
這分明是一個文化俱樂部,人們感慨地說:“薩特氣息猶在啊!”
薩特的魅力大約還在于他的近于狂熱的入世精神。
他這樣看待人的社會參與:人的出生是由于他的先人撒了幾滴精液造成的結果,他的出生或不出生本來是完全偶然的;人的存在因此并不是按照某種事先設計好的路線而規(guī)劃的,人應當“自由地”做自己生活的主人,應當完全介入到自己生存的社會中去,以自己的行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這種精神使他很自然地對當時的社會持批判態(tài)度,而對社會革命大表支持。
整個60年代,薩特在法國知識界如日中天,是無可爭議的無冕之王。德里達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那時對我們這些年輕人來說,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跟著他(薩特)走?!?/p>
薩特在他晚年以及死后受到越來越多的批評,認為他搞錯了很多事情。例如盲目支持造反,把年輕人引入暴力歧途、極端主義等等。批評愈演愈烈,到了將薩特全盤否定的地步:他除了在政治上一無是處外,學術上也毫無可取之處。同時,薩特的私人生活,薩特與加謬、梅洛·龐蒂這些同時代大文豪之間的恩恩怨怨,也成為評論的熱點。
到了這一步,已經不再是學術上的爭論了。人們把這種全面詆毀現象叫做“薩特恐懼癥”。
薩特曾在美國一家雜志寫過一篇哲學雜文,其中說:“我想創(chuàng)造一種炒雞蛋,期望它能表達存在的虛無。但到燒成,它卻并非如此,只飄散出一股奶酪味。我眼睜睜地看著盤子里的它,而它卻不回答我。我試著把它端到黑暗里去吃,但這一點兒也沒用。馬爾羅(薩特同時代的法國作家)建議我在里面加辣椒粉。”
如今的薩特也如一盤炒雞蛋,人們在里面添了不少料,很難再找到其原味了。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薩特對當代社會發(fā)出的哲學疑問,他在文學領域所作的探索,以及他作為一個文人所表現出的罕見的政治熱情,將繼續(xù)啟發(fā)人們的思路,引起人們的心動。
(黃 林摘自《東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