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 迪
現(xiàn)在我眼前的女郎,言談舉止像我,相貌像我愛過的一個女孩。我想跟她說對不起,想說希望自己當年安排得好一點。
鮭魚在腌泡,我笨手笨腳地拿著菜刀,在陌生的女兒家中備飯。20年來的疑慮、懊悔,使我不知所措。
22年前,一對少年情侶陷入了困境:那16歲的女孩懷孕了,她17歲的男朋友決定把孩子交給別人撫養(yǎng)。他們選了加拿大卑詩省的一對夫婦,男的是皇家騎警隊隊員,女的是護士。他們認為,這是把女兒養(yǎng)大成人的理想家庭。
現(xiàn)在我眼前的女郎,言談舉止像我,相貌像我愛過的一個女孩,她就是我的女兒艾莉。“我的女兒”,我腦海里翻來覆去只想著這四個字。
她的生母黛比和我早已分手,而且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幾個月前,她和我通信,問我想不想找尋女兒。我們手上只有女兒養(yǎng)父母的舊地址,只有向他們的鄰居打聽,沒想到這根本不必要。
女兒艾莉已婚,還生了兩個孩子,住在東岸哈利法克斯一個小村莊,她在丈夫的大力敦促之下,當時也在找尋我們。
一天晚上,艾莉見丈夫杰夫睡著了,就溜下床,坐在電腦前,找了幾個網(wǎng)站,把姓名、職業(yè)、電子郵件地址等她所知道的資料鍵入,整個過程只花上20分鐘,就有了頭緒。不管那兩個人是誰,他們也在找她。
我們相約見面,終于約定了2003年9月的一個周末。我一想到要從老遠開車去艾莉家吃晚飯、客客氣氣地聊天,不禁心生怯意。我建議大家一起做晚餐,一面做事一面交談,相互了解,可免卻一點尷尬。
到了艾莉家,我停下車,看見屋里的人一陣忙亂。一個女郎走出門來,她個子比她生母高得多,頭發(fā)則比我預期的短而顏色深。我跳下車,不知道要不要和女兒擁抱,結果沒有,我們兩人都有點不知所措。我笨拙地說:“我?guī)Я撕芏鄸|西來?!比缓蟀岩淮澄?、酒、給孩子的禮物等拖出來。
艾莉和我對望,想要找話說。我想跟她說對不起,想說希望自己當年安排得好一點。多年來,我一直希望年少時那個決定沒有嚴重傷害女兒,我語無倫次地表達了這個意思。
艾莉說:“我生活得很幸福,父母對我都很好。我和母親無話不談,爸爸也把我當作寶貝?!彼叩綍芮?,拿出一本相簿給我看?!斑@是媽媽幫我整理的,記錄了我一生的片段?!?/p>
相簿每一頁都用小小的生日蛋糕圖案和詩篇點綴,明顯是一個慈母的精心杰作。照片上的艾莉不是抱著禮物,就是在朋友、家人之中,笑容燦爛。我心中難過,非想象所能及。艾莉出生數(shù)天后,醫(yī)院給了我一張她的照片,我把那張照片放在一個鞋盒里,放了20多年。我匆匆把相簿翻一遍就算了,而后站起來說:“我得把鮭魚泡一下?!蔽蚁胝尹c事做。
我們喝了些葡萄酒,說話漸漸多了起來,大家輪流說著自己十來歲時的故事,以及逝去的戀情。我一邊說,一邊做土豆烙餅配魚子醬。艾莉對我弄的菜最初有點狐疑,但嘗過后不得不承認我的確有一手,杰夫也如此。
我們談著談著,發(fā)覺有些事情巧合得頗為有趣,艾莉的兒子叫凱根,而我的兒子叫凱倫,黛比的女兒叫提根。我和艾莉性格上頗為相似,這不奇怪,但她12歲時竟然堅持叫她的狗做蘭迪,甚至不惜和養(yǎng)父爭吵,這就有點不可思議:她當時完全不知道我叫做蘭迪!
晚餐做得比我預期還好,我還做了一道招牌菜:蘆筍配浸泡紅酒的番茄和大蒜,大家都贊不絕口。
晚飯后艾莉拿出一個南瓜乳酪蛋糕,她自言不會煮菜,但那蛋糕好吃得很,我也不禁引以為榮。我們喝著酒,吃著蛋糕,輕松說笑,不過,我沒有逗留太久,我告訴自己要在大家高高興興的時候離開。
我到訪的最后一天,杰夫去上班,艾莉和我單獨閑談,不知不覺談了4小時。我的心情終于舒坦了。我再度拿起她的相簿,但這次是慢慢地看。我說:“沒有看著你長大,我真難過,是為我自己難過?!?/p>
她回答說:“你還可以看著這兩個孩子長大啊?!?/p>
她抱著不到一歲的孩子站在門前太陽光下,看來漂亮極了。
“我會的。”
我開車上路,眨眨眼,淚水緩緩流下。那不是高興的眼淚,也不是憂傷的眼淚,我不知道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但我知道雨過天晴了。
(蘭 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