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亨昌 李偉俊
鄭愁予的《錯誤》是一篇膾炙人口的佳作。然而,對此詩的解讀,卻見仁見智,至少有兩種說法,相持不下。誠然,我們可以用“詩無達詁”的古訓不了了之。但筆者以為,詩人創(chuàng)作時必然只是一種情感,詩中也必然只蘊含著一個特定的故事——那怕只是個虛設的故事。
黃維梁先生認為,本詩中的“我”,是這出錯誤的主導者?!拔摇敝鲃拥摹皰仐墶被蛘?“拒絕”了江南的這個多情的女子。并援引鄭氏的詩作中,男子多喜操縱女子為佐證。
另一說,則以為是“我”自作多情,原本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才上演了一出一廂情愿的錯誤。水晶先生,執(zhí)此觀點。
拙見以為,后一說是可信的。
我不妨先來演繹一番這個故事。一次美麗的邂逅, 溫柔多情的江南女子與風流倜儻的“我”在驚鴻一瞥之間,灑下了愛情的種子。女子對他一往情深,在相思的歲月中,“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以至于容顏漸老,“如蓮花一樣開落”?!拔摇钡男闹幸采钌铙w察到女子的忠貞與癡情。所以設想女子心如“寂寞的城”,如“窗扉緊掩”。因為情有獨鐘,所以,東風不來,柳絮不飛,懷春的心情不能放飛,情思郁結(jié),有如李商隱筆下的“芭蕉不解丁香結(jié)”。伊一心在等候自己的白馬王子——“我”歸來,青石路上的每一串“跫音”,都令她心旌搖動,興奮不已。多么癡情的女子,“我”應該非常珍惜,應該善待這分一見鐘情的“奇緣”??墒?,這一切只是女子的美麗的單相思,她的夢中情人,并不以同樣的強度深愛著他,不過是擦肩而過的路人——過客罷了。
上面即是這首婉約的詩溶解到生活中去的樣子罷。
筆者以為,“我”不是錯誤的主動制造者。下面試陳四點理由:
首先,如果是“我”主動拒絕這個江南女子,則再訪江南就沒有必要。試想,“我”深知對方深愛著自己,忠貞如彼,癡情如彼,執(zhí)著如彼,“我”又何必再次尋訪呢?這樣做,只會令女子傷痛罷了。千里迢迢的相見,倘若只為告訴對方我心另有所屬,豈不是無聊無謂且太殘忍了么?
其次,“我”倘是主動的拒絕者,則“我”的形象無疑是令人生厭的丑陋!既然“我”心不在彼,又何必令對方在漫長的歲月中作此沒有結(jié)局的等待呢?以至于青春漸逝,容顏漸老,美如出水芙蓉的容顏,終至于凋零似殘花敗枝。無情的“我”就是這出悲劇的罪魁禍首。如此捉弄一個多情無辜的女子,無疑有損于“我”的藝術形象,這豈非大大削弱了本詩的藝術魅力!
再次,如果“我”是錯誤的主導者,則這個結(jié)局錯誤而并不美麗。多情的江南女子日思夜盼的“戀人”,竟然心中沒有自己,這個結(jié)局,無論如何也是非常殘忍的。那樣一種癡迷,那樣一種執(zhí)著的守候,到頭來,一腔癡情付東流,情何以堪?這樣大的落差何啻晴天霹靂。這樣的故事,對她來說,能夠稱得上“美麗”嗎?每個讀者都可以設身處地的去體驗,設若這個故事降臨到你的身上,你能否忍受?并感覺它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第四,只有女子主動拒絕“我”,這個故事對“我”來說,才可以豁達的自嘲為美麗。這樣的故事磁場中,女子的癡情與忠貞,只是“我”的假想,“我”的心中也只是隱隱約約地感覺一個多情的江南女子愛著自己,在等待自己。在美妙的想象中,“我”感到一種被愛的幸福甜蜜。事實上,“我”心中的被愛的感覺與愛的情感也是淡淡的,畢竟“我”沒有很現(xiàn)實的行動,在“蓮花開落的”的漫長歲月中,“我”只是偶爾的想起對方,偶爾的產(chǎn)生淡淡的思慕。所以,當“我”再訪江南,得知自己并不是女子心目中的歸人時,“我”雖然有那么一種或輕或重的失落,一縷或濃或淡的惆悵,但究竟是可以忍受的。畢竟沒有兩情相悅的廝守,沒有花前月下的纏綿。何況,在一別之后的花開花落中,我心中常充溢著被愛的幸福,我們可以想象,在這種虛假的感覺中,主人公的生活一定非常美麗。所以,豁達的“我”,可以輕松地將自己的故事自嘲為美麗的錯誤。然后,再瀟灑地騎著馬,伴著“達達”的馬蹄,繼續(xù)他美麗的江南之旅!
一管之見,就教于方家!
(鄒亨昌 李偉俊,浙江東陽中天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