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玲君
無緣目睹鷹的生,卻有幸看到了鷹之死。還是那年隨父親去陜北看望一個(gè)被父親稱為“前輩”的世交。
那是個(gè)晴朗的秋日。我們登上山頂,面對著群峰只覺得一片蒼莽,有無盡的肅殺之氣。我看著父親,不過我永遠(yuǎn)也看不懂他眼中那深邃如柱的目光。
我們無語地走著。突然,老人放下擎著白髯的手,指著前面的斷崖停了下來,我和父親也注意到原來那里有一只正在嘔血的鷹。
我們便伏在荊棘中注視著。
那鷹似乎在積蓄著平生的力氣,它那圓睜的雙瞳顯得蒼茫而無奈,有著欲逝的哀傷。父親輕撫著我不曾言語。
鷹長久地注視著那株最高的枯木,盡管它已枝葉無存。四周一片寂靜,只有秋風(fēng)瑟瑟。突然它振翅而起沖上了那株枯木,同時(shí)一股血箭也疾噴而出。它抖了兩下翅膀,抓緊了腹下的枯枝。
此時(shí)它仰望著頭頂?shù)乃{(lán)天白云,無比陶醉。它應(yīng)該在回憶著它那展翅凌云傲視蒼穹的當(dāng)年,思考著那深居高崖剔去爪喙的重生。再看那滿地的塵土,仰望萬里長空,它終不會垂死,它渴望天空,渴望那直擊長空的一瞬。
它又在試著抖動寬大的雙翅,伏下了身軀。就在我握緊雙拳的一剎,它再次一沖而起,伴著一聲暢然的長嘯,它又一次翱翔在那湛藍(lán)的天際。似一顆黛色的精靈,頃刻化為精魂。那是一種回歸,一種涅槃,一種以生之力量攬層云于胸的無畏。
終于它墜入了深谷。
老人手擎著長髯沒有作聲,父親和我也都沒有作聲。我們似乎都明白什么,盡管我還年幼,我們背對著夕陽向回走去。
(聶勇選自《新安晚報(bào)》2006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