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公司”丑聞背后

李　征

在伊拉克,私人保安是那種想殺就殺,事后永遠不會有麻煩找上門的那種人?

去年的平安夜,巴格達?

午夜時分,一個名叫安德魯·莫奈的黑水公司保安從派對中出來,酩酊大醉地出現(xiàn)在巴格達安全區(qū)?他在回去取酒的路上,拐錯了一個彎,接下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至今仍沒有一個完美的解釋?當夜,一個保護伊拉克副總統(tǒng)邁赫迪官邸的當班保鏢哈利夫,被三槍擊中身亡?隨后,美國《時代》周刊的調查證據(jù)顯示,開槍者是一個戴著私營保安公司胸卡的白人?槍擊事件后的第二天,莫奈就被黑水公司解雇,飛離了伊拉克?

哈利夫被殺一案,并未在安全區(qū)以外的地方引起多大注意?對于伊拉克人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個長篇系列故事中的小小插曲?

根據(jù)《時代》周刊的報道,私人保安公司之所以被引進伊拉克,是因為兵員短缺的美軍無法保護在伊拉克的一些重要設施和美國高級要員,于是在時任美國行政長官布雷默頒布的法令默許下,私人保安公司進入伊拉克,并在實際上享有了不受伊拉克法律管束的豁免權?他們是那種想殺就殺,事后永遠不會有麻煩找上門的那種人,于是很快就博得了“牛仔”的名聲?

但是,隨著私人保安公司紛紛駐扎伊拉克,這些“牛仔”們的劣跡也越來越多?一份美國監(jiān)督管理改革委員會出具的報告指出,從2005年年初以來,僅黑水公司一家,就卷入了195起“武力升級案”?

但是這些案子在伊拉克以外并未受到過多關注,直到今年9月16日,黑水公司的護衛(wèi)車隊在巴格達以西的交通路口,射殺了17名伊拉克平民?黑水公司聲稱,他們的保安只是針對敵對武裝挑釁的合理反擊,但是伊拉克內政部當周所做的調查說,是黑水公司先開的火?該事件在美國掀起軒然大波?國務卿賴斯也發(fā)起一場內部檢討,并下令嚴管在伊拉克的美國私人保安公司,包括對動用武力有更嚴格的規(guī)定?

私人保安是群好戰(zhàn)分子?

黑水公司在伊拉克有1000多名武裝保安,但它也只是幾十個保安公司中的一個?伊拉克全境,現(xiàn)在約有2萬-3萬名武裝保安?私人保安通常工作在街道防衛(wèi)及政府區(qū)域關口檢查的第一線?他們護衛(wèi)運送軍需給養(yǎng)的車隊,保護使領館?國際援助人員及外國企業(yè)?

現(xiàn)在,共有幾百名保安駐扎在方圓4平方英里的安全區(qū),那里布滿哨所檢查站,由混凝土高墻把它和巴格達的其余區(qū)域隔離起來?這些保安基本上都是男性,大多是退役軍人,來自美國?英國?愛爾蘭?南非?尼泊爾?智利和秘魯?shù)鹊?他們加入這一行的目的也是大相徑庭,有的為尋求刺激冒險,有的追求高薪或是為了償還債務,還有的源自變相的愛國心?

詹姆士·桑奈特是個典型的例子?這個現(xiàn)年34歲的壯漢,曾作為英國傘兵參加了伊戰(zhàn)?戰(zhàn)爭結束后,他離開了軍隊?他說,“我當兵不是來坐辦公室的?作為傘兵,就是要參加突襲戰(zhàn)斗?”為尋求刺激,他加入了總部位于倫敦?為美國大使館提供安保服務的“全球冒險戰(zhàn)略”公司,并返回巴格達?桑奈特發(fā)覺自己喜歡巴格達,同時發(fā)現(xiàn)作為私人保安,薪酬也是非常誘人的?私人保安的月薪從1.2萬到3.3萬美元之間不等?于是他留了下來,先是跳槽到“愛丁堡冒險與安全管理”公司,之后又轉到“伊吉斯”保安公司?工作之余,為了調劑生活,他在安全區(qū)內開了一家名為“巴格達鄉(xiāng)村俱樂部”的酒吧,集餐飲酒吧于一體?在去年5月被迫關門之前,那里一直是那些私人保安閑暇時的好去處?

當然,并非所有的私人保安都跟桑奈特一樣渴求刺激冒險,他們在安全區(qū)的生活遠未如此光鮮?通常,私人保安都住在由沙袋掩護的鋁皮拖車里?工作常常是危險的,尤其是在高墻林立的安全區(qū)外執(zhí)行任務時,更是常常在生死間徘徊?

有一些私人保安,他們開的車或穿的衣服都非常低調;而有的保安,尤其是黑水公司的人,則是“重裝出擊”,往往駕駛著大型且裝備精良的越野車,長長的車隊呼嘯著,形成一個周長約100英尺的圈子,力圖避開自殺汽車炸彈的襲擊?為了保持車隊的“圈”形,駕駛員會把路上的其他車子撞到馬路外?伊拉克人通常要遠遠地避開護衛(wèi)車隊?但在鬧市街道,想要讓道躲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往往黑水車隊一經過,就會釀成致命的交通事故?

私人保安常常以他們受到恐怖分子襲擊為由,為自己的行為辯護;護衛(wèi)車隊也爭辯說,他們也是因為“路邊炸彈”和“自殺性炸彈”的攻擊才被迫開火?他們說,他們那種攻擊性的駕駛方式只是一種保護客戶的防衛(wèi)手段,而且行之相當有效?黑水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艾瑞克·普林斯在一次國會聽證會上解釋說,盡管這個月他有27名雇員在伊拉克殉職,但受他公司保護的客戶,卻沒有一個遇難的?

美國《紐約時報》報道說,美國國務院有包庇“黑水”之嫌,就連美國總統(tǒng)小布什甚至也在庇護該公司,他說,“黑水公司保衛(wèi)了人民生命?我非常感激他們全體職員的服務以及他們所做出的犧牲?”

但事實是,很多保安人員反應過度,采取了過分的行為,把所有遇到的伊拉克人都當作潛在敵人,他們會用充滿敵意的肢體語言及粗口對待別人,有時甚至更惡劣?許多美國現(xiàn)役軍人都非常鄙視私人保安,把他們形容成“魯莽的好戰(zhàn)分子”?他們說,由于伊拉克人一般很難區(qū)分正規(guī)美軍和私人保安,所以私人保安的惡行只會加深伊拉克人對正規(guī)美軍

的敵意?曾在伊拉克指揮過美軍第一輕步師的美軍少將約翰·巴提斯說,“許多伊拉克領導人,包括部族領袖?政府官員和軍方領袖等,都希望由美國軍方來解決私人保安制造的麻煩?在伊拉克人看來,這些保安是為軍方工作的?”

去年12月,一位要求匿名的西方外交官告訴《時代》周刊,他特別擔心私人保安的態(tài)度問題?他說,“他們在伊拉克的所做作為,就好像伊拉克是蠻荒之地,伊拉克人是蠻夷民族,可以任他們?yōu)樗麨榈匾靶U對待?他們比正規(guī)軍裝備精良,但卻不遵守軍隊規(guī)章,這使他們更具危險性?”這位外交官描述的人員正是黑水公司的保安?

伊拉克人的命是廉價的?

圣誕夜槍殺事件過去10個月之后,這件案子沒有絲毫進展?黑水公司絕不會承認莫奈曾經為他們工作過,但他們說一名酒后濫用武器的保安被解雇了,他們還說會盡力配合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對圣誕槍殺案的調查?聯(lián)邦調查局在犯罪現(xiàn)場收集到一些證據(jù),但并沒有把它們作為呈堂證物?不管是美國政府還是伊拉克政府都沒有說明,該案件適用什么法律,以及誰有司法管轄權?對于美國在尋找哈利夫案真兇上的不作為態(tài)度,伊拉克副總統(tǒng)邁赫迪辦公室既憤怒又沮喪?副總統(tǒng)安全辦主任薩義德說,“我們希望案子能在伊拉克審判?可是,這應該不會實現(xiàn),也只是我們的夢想而已?”

艾瑞克·普林斯向議會委員會證實說,黑水公司已經向哈利夫家屬支付了2萬美元的撫恤金?哈利夫的遺孀莫辛告訴《時代》周刊,她非常失望,因為伊拉克政府未能將殺害她丈夫的兇手送上法庭?她從沒指望美國政府的調查能有什么結果,她說,“不幸的是,伊拉克人的命對美國人來說是廉價的?”

槍擊事件發(fā)生后,邁赫迪辦公室和美國使館的關系變得非常敏感?使館官員在開車遇到副總統(tǒng)保鏢時都很緊張,一位美國官員說,“如果眼光可以殺人,我們已經死了好幾百次了?”邁赫迪副總統(tǒng)不得不禁止他的人在美國使館門口抗議?他安撫他們說,“我們已經失去一位戰(zhàn)友了?我們不能再白白失去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而在美國大使館內,關于黑水公司惡行的辯論也越來越激烈?黑水公司保安把裝滿水的瓶子砸向行人,動不動就亂鳴槍警告等劣跡不斷上演,一些美國外交官因此感覺,他們?yōu)橼A得伊拉克民心的外交努力,正在被這些保安一點點地抹去?

在9月份射殺17名伊拉克平民事件之前,黑水公司的行為未受到任何嚴肅的監(jiān)管?事件發(fā)生后,伊拉克政府暫時吊銷了黑水公司的持槍許可證,并迫使美國大使館撤銷該公司在非安全區(qū)的所有護衛(wèi)工作?作為妥協(xié),大使館宣布美國外交保安人員將對黑水公司在巴格達從事的護衛(wèi)行動進行監(jiān)督,包括在其車輛內安裝錄像設備,以及每個護送車隊至少配備一名國務院安全人員等?一些美國眾議員也建議立法彌補法律漏洞,以使私人保安受到伊拉克和美國法律的雙重監(jiān)管?

就在美國國內就黑水保安射殺平民一事議論紛紛時,在巴格達,要求私人保安公司改變他們做事方法的呼聲也越來越高?10月9日,黑水事件的余波還未消除,又傳來一家澳大利亞保安公司涉嫌射殺兩名伊拉克婦女的消息?據(jù)稱,這兩名婦女的車太靠近護衛(wèi)車隊,結果被射殺致死?僅僅在幾個月前,類似的事情還不會引人注目,但是現(xiàn)在,這家公司正在接受伊拉克政府的調查?看來,私人保安牛仔般的逍遙日子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