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旭東

一陣嘈雜的叫嚷聲和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船長薩頌克·薩姆迪緊鎖的臥房艙門外傳來兇猛的撞擊聲?他驚醒之后,發(fā)現(xiàn)時間是清晨4點?有人正企圖用強(qiáng)力將門打開,這令他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

艙門很快就被撞開,三個戴著面罩?全身從頭到腳都包裹著黑色衣褲的蒙面人,各自手握一把約1米長?長劍式樣的帕蘭刀闖了進(jìn)來?他們用刀鋒直逼薩頌克·薩姆迪,其中一個人用刀背猛地扇在薩頌克·薩姆迪的臉上,將他打倒在地?當(dāng)鮮血從頭部傷口涌出時,他的手和腳都被闖入者綁了起來?“告訴你的部下,到船橋上來?”為首的家伙操著印尼語厲聲說道?“如果有人敢不投降,我們就把你們都?xì)⒌?”

2005年6月的一天,7 000噸的油輪“尼普利納-德利馬”號滿載著柴油,從新加坡開往緬甸首都仰光,船上共有18名船員?那天是7天常規(guī)航程的第3天,油輪正緩緩?fù)ㄟ^馬六甲海?

(一)

安裝在艙壁上的通話器不斷發(fā)出的呼叫聲將水手長穆罕默德·哈米德驚醒?“有一艘快艇正靠在船邊!”一名水手報告,“有可能是海盜!”

哈米德立刻向駕駛臺報告,可無人應(yīng)答?海盜已控制了駕駛臺?這名28歲的馬來西亞小伙子穿上桔黃色的罩衣,側(cè)著身子,悄悄沿著走廊前去探查個究竟?當(dāng)他一踏上通往上層甲板的樓梯,就聽到揚(yáng)聲器中傳來船長的聲音?“都起床!都起床!”船長叫道?“船上有海盜,全體人員都到船橋上來!”隨即,哈米德聽到了船長發(fā)出痛苦的慘叫?

穆罕默德·哈米德心里徒生一絲恐懼?然而作為水手長,他要保護(hù)船員們的生命安全?哈米德是一個虔誠的穆斯林,在船員中有一種天生威信?還是在20歲時,他就離家上了船,辛勤工作來贍養(yǎng)當(dāng)農(nóng)民的父母?

哈米德從一間間船艙中召集了6名船員,將他們帶到控制機(jī)房?“我們手無寸鐵,”他說,“無論海盜們想要什么,就給他們!”他讓幾名水手與他一起到船橋上去?

當(dāng)走在最前面的一名水手穿過上甲板的通道,剛踏入駕駛室,一個蒙面男子就抓住他胸前的衣衫,用刀尖頂著他的喉嚨?其他七八個蒙面持刀?帶槍的男子想過來抓走在后面的水手?驚恐之余,哈米德和幾名水手都轉(zhuǎn)身跑了?

(二)

哈米德從一層甲板躍下另一層甲板,一直跑到船艙的底部?有好幾次,他差點與追來的海盜迎面相遇,只是因為他熟悉這迷宮般的多條船艙走道?舷梯,才躲過了海盜們的抓捕?情急之中,哈米德跑進(jìn)了一間無人居住的船艙,藏到了床底下?此時,艙門被推開,一個海盜闖了進(jìn)來?哈米德一動不動地躺著,屏住呼吸?只見海盜打著手電筒,向房間里照射了一番,在某個瞬間,光束甚至在他藏身的地方掃過,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他?幾秒鐘之后,艙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船艙里又漆黑一片?

哈米德松了一口氣?他從床下爬出,繼續(xù)在曲折的走道中悄悄潛行?當(dāng)來到上甲板,穿過艉部時,他又看到了一個海盜就在幾米開外的地方,于是馬上轉(zhuǎn)身跳到下層的一塊平臺上,重新隱藏了起來?手表上的時間正好是五點整?這場充滿驚險的“捉迷藏”游戲已持續(xù)了一個小時?還是得藏起來?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困難:80米長的甲板像足球場一樣,一覽無遺,沒有什么遮擋物?

哈米德此時想起了輸油管道?三根管道沿甲板排列,每根直徑30厘米,與甲板之間有一定的空間?企盼自己的桔黃色罩衣在紅色甲板的映襯下能起到偽裝作用,于是哈米德爬了進(jìn)去?

不多長時間,紛亂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并且愈來愈近?一個操印尼語的聲音叫嚷道:“哈米德,我要殺了你!”海盜們用刀背擊打著輸油管,死神在一步步臨近?我的名字這些家伙是怎么知道的?哈米德內(nèi)心頓生疑云?

3個海盜踩在輸油管上一路走來,手電光不停地亂照?他們經(jīng)過哈米德的隱藏處,走向船頭,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又過了數(shù)分鐘,腳步聲轉(zhuǎn)了回來,威脅再次降臨?一道光束掠過哈米德伸出去的小腿?這次要玩完了!哈米德心里直犯怵?他悄悄將手表摘下,藏在輸油管底下,并力圖使自己鎮(zhèn)靜下來?海盜們可能會逮住他,但不能讓他們搶走手表——他在8年前進(jìn)入這家公司的第一天購買的紀(jì)念品?無疑算得上是一個奇跡吧,海盜們從他頭頂上僅有幾十厘米的上方走過去,卻仍沒有看到下面有人?不多一會兒,三個家伙離開甲板,爬上了舷梯?哈米德舒了一口氣?現(xiàn)在我該怎么辦?他心里不停地思考著?

(三)

在船橋以下四層的娛樂室內(nèi),船長薩頌克·薩姆迪一動不動地弓身坐在那里,他的手腳仍被綁著?在30分鐘期間,他目睹著船員們一個個以爬行的方式被海盜們押進(jìn)來?哈米德和薩德躲了起來,還是被殺了?他不安地想到?

44歲的船長此時既不知道10名海盜中有人正在搜尋這兩名船員,也不知道他的部下之中有一個人是這伙海盜的同謀?印尼籍的二副佛利·拉哈尤此前要求油輪靠近海岸一點,聲稱這樣便于他能給岸上的妻子打電話詢問生病的兒子的情況?然而真正的陰謀是,他把電話打給了這伙海盜的首領(lǐng)魯克曼·阿明,告知“尼普利納-德利馬”號的位置?隨后在海盜的偷襲行動中,他放下一張?zhí)葑?協(xié)助海盜們登船,并暗中告知了兩名失蹤船員的姓名?

薩頌克·薩姆迪心存疑慮:海盜們想干什么?想掠奪有價值的財物?保險箱里的錢?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拿到后應(yīng)該立即離開?所以他的推測是,他們很可能想奪取這艘船或貨物 ——價值高達(dá)一千五百萬美元的柴油,然后,殺掉所有船員,將船付諸一炬?

海盜們在意識到他們自己無法駕駛這艘油輪之后,便將薩頌克·薩姆迪押到駕駛臺?在兩名匪徒的嚴(yán)密監(jiān)視下,他向魯克曼·阿明解釋了自動駕駛儀?雷達(dá)?無線電的使用以及操舵的方法?

(四)

哈米德仍俯伏在輸油管下,思考著各種逃生選擇?例如,他能夠飛身入海,可是卻沒有救生衣?因為如果穿上救生衣,他就能在水里堅持兩天,直到在這條繁忙的航線上被其他船救起?然而救生衣都放在船首?船尾以及上層甲板 ——都無法拿到?

此時,他掃視了一下甲板,注意到有一根白色的繩子正綁在對面的欄桿上?作為一名機(jī)敏的水手,在馬來西亞航海學(xué)校學(xué)習(xí)時班里的尖子,他立刻意識到這根繩子不是船上的?如果海盜船就在繩子下方,我就可以利用它逃跑了!

哈米德悄悄地從潛伏的地方鉆出,爬向?qū)γ?每當(dāng)船臺上有晃動的手電筒光掃過,他就趴在那里一動不動?經(jīng)過折磨人的5分鐘艱難爬行后,哈米德終于到達(dá)右舷的欄桿旁?那里有兩根繩子,一根有他的手腕那么粗,一條豪華型藍(lán)色快艇正漂浮在三米下方的水面上?他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割開粗繩,翻身躍入快艇,在切斷第二根繩子后,快艇與油輪迅速分離開來?7米長的快艇看上去式樣很新?哈米德懂得怎樣操縱油輪,卻對快艇并不熟悉?在黯淡的晨曦中,他用手指摸索著儀表盤,在上面尋找按鈕?開關(guān)或操縱桿?經(jīng)過10分鐘緊張的探查,他在駕駛盤后面找到了啟動開關(guān)?令他欣喜的是,鑰匙也在點火孔上?

哈米德發(fā)動了引擎,由于油門推得過猛,他感到自己似乎要飄了起來?稍稍收一點油門,快艇開始穩(wěn)速向前駛?cè)?天上下起了大雨,他全身很快就濕透了?逃脫了魔爪是最令人欣慰的,其他都算不了什么?哈米德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責(zé)任就是馬上報警,來挽救船長和船員們的生命?

快艇上沒有導(dǎo)航設(shè)備,甚至沒有羅盤,四周一片昏暗,上空陰沉,沒有星星?哈米德知道油輪的右舷是馬來西亞大陸,于是,憑著自己的本能和運氣,他選定了方向?快艇飛速航行了30分鐘之后,引擎忽然熄了火?這位水手長的心一下子涼了:沒油了?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船尾有幾罐5加侖的容器?哈米德趕緊打開罐子,加了汽油?不一會兒,快艇重新飛騰在浪濤之上了?

經(jīng)過差不多4個小時的航行,哈米德開著快艇靠上了皇家馬來西亞海事巡警的基地碼頭?渾身濕漉漉的哈米德用了幾分鐘時間,向官員們報告了“尼普利納-德利馬”號被海盜劫持的經(jīng)過?“我們可以趕上油輪?”他請求道?于是,救援行動立即展開了?

海事警方的船只在接近中午時追上了“尼普利納·德利馬”號?經(jīng)過一番緊張的對峙,率隊長官沙拉姆·哈利姆向油輪上的海盜宣布:“如果你方不繳械投降,如果你們要自尋死路,我將馬上發(fā)起強(qiáng)攻?”

在經(jīng)過10分鐘令人神經(jīng)緊張的沉寂之后,匪首魯克曼·阿明要求給予更多的時間考慮一下?又過了幾分鐘,他終于答復(fù):“長官,我們投降,請不要開火?”

船長薩頌克·薩姆迪一登上警方船只就看到了他的水手長,欣喜的眼淚從他沾滿鮮血的臉上流了下來?兩人相互擁抱著?“如果你這次不成為英雄的話,我可能就成了刀下鬼了”?薩頌克·薩姆迪感嘆道?

2006年2月19日,魯克曼·阿明和他的同伙們被裁決犯有搶劫罪,每人被判入獄7年?如今,穆罕默德·哈米德在父母的勸說下已放棄了油輪上的工作,上岸另謀職業(y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