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虎
自打父親提前退休后,在家里和母親的爭吵就從來沒有停息過。原由當然是父親,好歹他以前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在廠里訓人訓慣了,回到家里整日面對母親一個人,免不了要發(fā)泄一番。
為這事,我是沒少說父親的。我說:“爸,你不要老是有事沒事就對母親大吼小吼的,她又不是你的下屬?”父親瞪著眼睛看著我說:“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什么大吼小吼的?”我說:“你不要不承認,雖然說您是長輩,可是做錯了事情還是要改正,母親一向都是親戚朋友眼中的好妻子,兒女眼中的好母親,你不能這么對待她!”父親一聽發(fā)火了:“小兔崽子,你說什么呢?我怎么對你母親了?我怎么對她了?”母親一見這陣勢有些不對,忙上來拉我:“你別說了,別說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你父親,他也就是過過嘴癮,沒什么惡意的!”我當然了解父親了,軍人出生的他,性子跟牛一樣倔,不,比牛都倔,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火車都拉不回來。哎,攤上母親這么一位溫柔賢良的妻子,真不知是父親哪輩子修來的福分!
這天,像往常一樣,我正在公司趕寫一份材料,忽然手機響了。我一看,是小妹打來的,忙按下接聽鍵,里面立馬傳來小妹焦急的聲音:“哥,咱媽出事了!”“什么?”我大驚,說:“小妹,別急,你慢慢說?!薄霸蹕尩南『鋈话l(fā)作了,現(xiàn)在正趕往醫(yī)院呢。”小妹大聲地說。
放下手中的電話,我便火速趕往醫(yī)院??傻搅酸t(yī)院,我才知道,由于路上嚴重塞車,救護車現(xiàn)在還在途中沒有到。我的心中直打冷顫,這都什么時候了啊,塞車?這可是性命攸關(guān)的事情啊!一旁的小妹也是一臉的無奈,急得直跺腳。
沒多久,在我們焦急的等待中,遠遠地便看見一個男人背著什么東西朝醫(yī)院這邊奔跑過來。走近的時候,我才看清,男人原來是父親,他正背著病危的母親。父親全身大汗淋漓的,而母親的臉已是蒼白,呼吸極其緩慢,有氣無力的樣子??隙ㄊ强吹蕉萝嚩碌脜柡?,倔強的父親執(zhí)意下車背著母親過來了。我忙跑上去,“爸,讓我來吧!”“不用了!快帶路,急診室在哪里?”父親大聲地吼道。我忙回到前面去找大夫。
父親剛把母親放好,便有一個護士走進來說:“先生,你還沒有掛號呢,你是掛專家還是……?”
“掛你媽的屁!”父親罵道:“人都這樣了,還不先看病,看好病,老子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你的?!?/p>
護士和旁邊的幾個年輕醫(yī)生顯然被父親的話都嚇到了,面面相覷了幾秒鐘,遂把閑雜人等都趕了出去,開始給母親會診。
由于搶救時間及時,母親的病很快就穩(wěn)定了下來。這可苦了父親,在幾個小時的診治時間里,焦急不安地在醫(yī)院的走廊上走來走去,晃得我的頭都暈了。
那幾日,父親一改平時的暴躁脾氣,安靜乖戾地在醫(yī)院里照顧母親,端水喂藥,洗臉洗腳,還每天早上給母親讀報紙上的新聞和有趣的事情,下午攙扶著陪母親出去曬太陽和散步,照顧得可謂是無微不至。幾天后,母親就康復(fù)出院了。
接母親回家那天,從不喜歡逛街的父親竟特意逛了半天菜市場,買了一大堆母親愛吃的菜,并且親自下廚,說要犒賞一下在醫(yī)院受了幾天苦的母親。
母親那天顯得很高興,胃口也出奇的好,吃了好幾塊排骨。末了,我說:“來,為了慶祝咱媽的健康回家,咱們?nèi)腋梢槐?!”小妹拍手叫好,并為我們一人斟上一杯酒。我們端起酒杯,正準備碰的時候,忽然父親的臉色驟然一變,他怒視著母親,大聲地說:“你干什么呢,那是你喝的嗎?”母親苦苦地一笑:“今天孩子們不是高興嗎?”我和小妹也忙勸父親,“爸,不礙事,就給媽斟了半杯,慶祝母親健康長壽嘛!”
“半杯也不行,你媽有胃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不心疼,我還不想過早的一個人走完下半生呢。”父親嚴厲地說道。
我看到母親的嘴角偷偷地笑了一下。我知道,那是母親幸福的笑??!父親順勢端過母親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給母親倒上滿滿的一杯飲料。“喏,喝這!”父親像命令孩子似的對母親說。
母親接過酒杯的時候,臉上“倏”地顯現(xiàn)一圈少女的微紅。我和小妹相視一笑。平生第一次,我深深地感覺到,在我的倔父親的蠻橫無理的言辭下,他是如此的可愛與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