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妖靜
我叫張美琪。那時候,大家都不叫我名字,他們叫我“黑母豬”。我是真的胖,十三歲,不到一米五,體重卻已經(jīng)超過七十公斤。以至于每次在課堂上被叫到名字,或者上講臺領(lǐng)作業(yè)本,都會引起一陣惡意的哄笑。
每次我都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匆匆忙忙地行動,企圖在更多人注意我之前,結(jié)束這樣尷尬而恥辱的過程??墒俏冶孔径纺[的身體,卻讓一切事與愿違,我不是撞倒這張桌子就是碰翻那張凳子,引發(fā)一場更大的聲響和騷亂……
因為胖,被視作異類,而異類是要受到排斥的。班上的男同學(xué),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教室里將我的課本和作業(yè)像籃球一樣拋來拋去。看我在他們之間氣喘吁吁、狼狽不堪地追逐,而發(fā)出恣意的笑聲。而女生們則毫不猶豫地將我排除在她們的圈子外面。因為像我這樣的丑小鴨,是沒有資格與白天鵝為伍的。
老師也不曾放過我,一回數(shù)學(xué)考砸了,數(shù)學(xué)老師當著全班的面冷笑:“你的腦袋是豬腦做的嗎,為什么會這樣蠢!”惹得大家又是一陣亂笑。
那時候,我恨極了學(xué)校,恨極了所有嘲笑過我的人。像我這樣不明媚的少女,校園生活就是一場噩夢,處處是灰暗處處被欺負,青春充滿了苦澀與酸楚。若這些滋味中暗藏有甜蜜的話,那么唯一的甜蜜,則是我對吳司明的暗戀。
吳司明坐在最后一桌,說實話,在班上這么多男生中,他長得既不英俊,成績也不好,而且性格比較怪異不太合群。但是,他是班上唯一不曾叫過我“黑母豬”的人。僅憑這一點,便足以讓我對他充滿好感。
而且我還注意到,別人每次取笑我的時候,唯獨吳司明一個人板著臉沒有笑。
還有一次,上美術(shù)課的時候。有個男生在黑板上畫了一只扎了兩根辮子的豬,我不敢反抗,只是難過不已地低下頭。不料,吳司明卻三步并兩步地走上去,用黑板刷將黑板上的那只豬狠狠地擦掉。
我不知道,什么樣的原因會使他這樣幫我。但因為這件事,我便徹底地喜歡上他了。也許換了是別人,會覺得他所做的多么微不足道,可是對于一個長期飽受欺凌和嘲笑的女生來說,這個小小的善意對我來說卻是怎樣的溫暖和感激。那時候我在心里想,再也沒有哪個男生會像吳司明這樣對我。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我這樣平凡的丑小鴨,會有變成白天鵝的一天。
初中三年級的時候,我身高長了不少。暑期因為生了一場病,暴瘦,開學(xué)回來已是宛若新生。當我從教室門口,昂首挺胸地走到屬于自己的座位上,所有人都無比驚訝地張大了嘴。我知道,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敢叫我“黑母豬”了。
我原本端正的五官,在消瘦之后,變得秀麗異常。而以前肥胖的身軀經(jīng)過清減變得玲瓏有致。昔日的丑陋的毛毛蟲,如今破繭成蝶,完成美麗蛻變。
仿佛是驟然之間,周圍變得善意而友好。女生們迅速而一致地親近我,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而男生們的目光,已和從前大有不同。
甚至,開始有男生偷偷地寫動人的情書給我。我看了以后,總是一笑置之。心情好的時候,會和他們一起玩,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叫他們滾蛋。
有時候,我看見他們在我面前忍氣吞聲的樣子,我心中發(fā)出鄙夷的冷笑。這些喜歡以貌取人的家伙,我不會喜歡上他們當中任何一個,永不。我不會忘記,他們曾經(jīng)是怎樣嘲笑我的,我不會忘記的。
吳司明,他仍然是每天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樣子。這么多年來,我的心已經(jīng)在嘲笑和歧視中變得很硬很硬了,只有看見他的時候,我的心才會突然變得無比柔軟。
這個曾經(jīng)幫我擦去黑板上母豬畫像的男孩子,他還是跟從前一樣,冷冷的,似乎從來沒有注意到我的外表變化。只有他一個人,自始至今可以這樣忽略我的樣子。
我甚至忍不住偷偷去想。在他心里,也許對我有所好感的吧。在我最胖的時候,他都不肯像別人那樣嘲笑我。在我最胖的時候,他幫我擦去黑板上母豬畫像。不是喜歡,還會是什么?!
這個疑問一直藏在心里,從未去驗證。
直至上了高中,驚喜地發(fā)現(xiàn)吳司明上了和我同一所高中。我才隱隱地確定:他一定是喜歡我了。可是他為什么從不告訴我?是擔心我會像拒絕其他男生一樣拒絕他?
我現(xiàn)在要去告訴他,我喜歡他。
不料,當吳司明聽了我的告白之后,卻沒有我想像中那樣露出喜出望外的樣子,而是吃驚地看著,“你喜歡我?以前不是有很多男生喜歡你嗎,你為什么要喜歡我?”
“只有從不嘲笑我的人,真正對我好的人,才值得我喜歡?!蔽矣哪抗猓咔佑謭远ǖ貙λf出埋藏在心中這么多年的感動。
“可是,我……我不叫你‘黑母豬,那是因為小時候我媽媽也很胖,小學(xué)的時候我媽來學(xué)校開家長會,從此別人都稱‘黑母豬的兒子。我恨死了這個綽號,看見人在黑板上畫母豬,又想到我媽媽,才上去擦掉的……”他停了停,有些困難地說出這番話。
我頓時怔在那里,一時無法從驟然轉(zhuǎn)變的故事情節(jié)中回過神來。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