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天

我曾經(jīng)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我是說，曾經(jīng)。

高二分班時我們很有緣分地進了同一個班級，很有緣分地成了前后桌，當時她穿了件粉色的短袖，下面配了件米白色的短裙，很淑女很優(yōu)雅地對我說，“蘇檸，我認識你。”我抬起頭朝她笑了笑，將隨手畫的班主任的漫畫拿給她看，她笑得很夸張，我說，“王淼淼，我畫得像不像？”

小學玩的時候喜歡拉幫結派，這一幫的孩子總會賣力地說那一幫某某的壞話，很不幸，我和她都屬于那某某一列，我聽過的關于她的壞話不亞于她聽過的說我的壞話，所以她才會對我說，蘇檸你真是笨吶，連看小說都能被老師抓到。我不置可否，卻從來沒有笑話過她的花癡，她呀，只是性子直白了一點，也沒什么不好。

她喜歡問我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還要說出看到她的第一感覺是什么，我總會想好久才磨磨蹭蹭地回答，你呀，你原來是不是交過男朋友？她驚訝地問，你怎么這樣說啊？我說因為你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樣子的。她便呵呵地笑，我哪有談過戀愛嘛！我便信了，一信就是一年，后來才知道她有過男朋友的，還不止一個。

班上的文藝委員忽然跟班主任說不想干了，可這個職務總得有人接替啊，于是找到了她，她硬是把這個差事推到了我的身上，看著文藝委員懇切的樣子，我不忍推脫只好勉強上任，幸好在職期間沒有過什么大事讓我辦，也就不至于出丑。一個多月后我問她為什么不干，她撇著嘴說，這么丟人現(xiàn)眼的事我才不干。我頓時啞然。

入冬的時候她忽然告訴我她喜歡上一個男孩。我瞪大了眼睛驚奇問，哪個臭小子被我們家淼淼看上了？她毫不羞澀毫不隱瞞地告訴我說，就是尹晟呀，咱們校高中的那個高高帥帥的男生，就是咱上體育課時我指給你看的那個男生呀！相信我當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她十分著急地問我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粗龘牡臉幼游已b作無所謂地聳聳肩說沒事。王淼淼她這樣的沒心沒肺，肯定是忘記了我在那一節(jié)體育課上曾經(jīng)告訴過她，尹晟是我的前男友。

有一段時間她老是跟我發(fā)牢騷，說她的同桌很清高很沒自知之明，原因很簡單，就是她把尹晟指給同桌看時，同桌給了個還行的評價?！澳愣疾恢?，就我同桌那條件還想找一個又高又帥的男朋友，知道她擇男友的標準嗎？身高不能低于180cm ！她才多高呀，上次體檢時才156cm，真是笑掉大牙了，還有你瞧她長的，像不像高露潔牙膏廣告上的那個海貍先生？”她邊說邊上下打量我說，“嘿，你若是打扮打扮一定也是美女一個，我在你身邊走時多有面子??！”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又說，“我同桌啊，在她眼里沒有誰是好看的，當然除了她那個朋友楊然，她就跟楊然的小跟班似的，整天圍著楊然轉，楊然說什么她就說什么，一點自己的主見都沒有！”我很想告訴她這樣說別人不好，可看著她義正言辭的樣子又硬生生的把話咽進肚子里了。

她喜歡把自己的作業(yè)推到她同桌那里讓同桌幫她寫。記得有一次，我同桌李菲忽然對我說，我發(fā)現(xiàn)王淼淼總是喜歡欺負她同桌

。恰好被她聽見了，她轉過頭來臉色相當難看地瞪著我，還白了李菲一眼說，你們說誰吶，提我干什么！之后便扭過頭去整整一個上午都沒再跟我說一句話。當然只有一上午，因為她自從這學期開學就沒有騎自行車，得搭我的車子回家，反正順路也挺方便。

一天她忽然對我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叫淼淼嗎？我搖頭說不知，她便解釋開來，因為我媽呀給我算過命，說我五行缺水，所以才起了個帶這么多水的名給我。我說，哦，那你干脆叫太平洋得了，水才多呢。她深情款款地湊到我面前，檸檸，你就是我的太平洋，求你一定要幫我。大牙都掉了一地了我敢不幫她嗎？我便點頭答應，之后我都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嘴巴子，因為她要我陪她去跟蹤尹晟。

跟蹤前男友？這叫什么事嘛！本想把實情告訴她，可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會十分傷心的，一定會恨我當時沒把話說清楚，我是進退兩艱四面楚歌，思量再三后決定——舍命陪君子了我！反正只是偷偷跟蹤，尹晟近視眼且不戴眼鏡，未必能發(fā)現(xiàn)我。

第一次跟蹤，我緊張得不得了，感覺雙腿都在打顫，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常，皺著眉問我沒事吧，手為什么這么涼？我笑著把手從她的手中抽出，插進自己的兜里，說，這么冷的天手在外面凍著能不涼嗎，而且，我有點緊張。后半句話我說得有點底氣不足，她呵呵地笑我沒出息，說她打聽過了尹晟家不遠，不然他也不會走路回家了。這個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他家住六樓我還知道住最東端，這些我都不敢告訴淼淼。

再后來跟蹤的時候我們換了自行車，騎得很慢很慢遠遠地跟在尹晟后面，依舊是我騎車她坐車，還在我身后不停地暢想著和尹晟偶遇，相戀以及……每每這時候我就笑話她只會說不會做，她也不生氣，說，我結婚的時候一定請你當伴娘。過了會兒又聽見她在后面嘟囔，我聽說，伴娘都請比自己長得丑的 。

我曾經(jīng)問過她為什么把車子扔在家里不騎，是想讓我當車夫還是想讓車子在家里孕育下一代。她說她不喜歡騎那種普通車子了，想換個可以折疊的小自行車，我說，哦，那你快去買啊，這個車夫我可當夠了。她說那我就勉為其難當你的車夫吧。結果她一共載了我五次就以體力不支而告終。

那天我肚子不舒服，吃了點涼東西所以有些痛經(jīng)。她依舊風雨無阻的要去跟蹤尹晟，我說，今天真的不想去，可見她一臉不滿意的樣話又軟了下來，除非你載我。她有些不情愿，扯著我的衣服嬌嗔道，去的時候我載你，回來的時候你載我好不好？我受不了了，只好點頭答應，她甚是得意地說，我呀，在這方面從來都不吃虧的。聽到她的話我很傷心，沒想到朋友之間還有用吃不吃虧這樣的字眼，如果要說吃虧的話，那么我任勞任怨地免費當了她三個月的車夫不是吃了天大的虧？

高二這一年匆匆結束了，高三很快到來，再一次的分班把我和她分到了不同的班里，她頗留戀地說，檸檸，以后咱就不能再在體育課時一起看帥哥了，也不能在教室里一起分享零食了，更不能上課時傳紙條狂侃了，怪舍不得的。我笑，說，你沒聽說過有句話叫距離產(chǎn)生美嗎？可我萬萬沒料到，距離在我們之間產(chǎn)生的只有疏遠。

剛剛幾日，大班空時不是她來找我就是我去找她，我們一起到操場上散步，人家都是一男一女搭配著出現(xiàn)，我和她便互相調(diào)侃說將來找個女伴也不錯，至少衣服買一件兩人都能穿。有時候去籃球場看男生們打籃球，她依舊會又蹦又跳地將她認為帥的男生指給我看，我便問她和尹晟相比哪個更好看，她眨著眼睛說，尹晟呀，那么標致的人到了大學里也會很搶眼吶。

不多久，我就不愿意再出去了，因為緊張繁忙的學業(yè)，也因為她已經(jīng)近十天沒來找過我。有時突然想說些什么話，卻發(fā)現(xiàn)沒有了傾訴的對象，等到放學時一起回家，也忘記自己當時究竟想說什么，就這樣許許多多的事情因在心里擱淺而淡化。

新的班里我又結識了位新的朋友，她個子不高，但十分開朗，那天她蹦到我的面前，說，蘇檸，我發(fā)現(xiàn)你都不怎么說話誒，讓我來開啟你的心扉吧！我惡心得差點沒把早上吃的飯給吐出來，似乎我的表情越糾結她就笑得越開心，然后朝我伸出一只手，十分紳士地說，蘇檸同學，我叫高婷婷，雖然本人不高但的確姓高，長得就算不是亭亭玉立也楚楚動人，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婷婷喜歡講冷笑話，我看她笑得很夸張也就十分配合地扯一下自己的唇角，她便非常不客氣地說我笑得比哭還難看。和這個有點自戀的丫頭相處下來我也變得非正常，回家的路上嘻嘻哈哈地講起平日里的小事，淼淼總是冷冷地說，這又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然后話鋒一轉她開始對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評頭論足，說這個俗氣說那個丑，我只是默默地聽，一直聽到在分岔的路口說再見。

買了件新衣服，婷婷說好看，被夸了自然很開心。大班空時去還課本恰好遇見了淼淼，她也注意到了我的衣服，我問她好看嗎，她反問我是什么牌子的，我忘記了，她向來是以牌子來評價衣服的好壞的，便搖搖頭說沒有牌子小店買的。她哦了聲繼續(xù)和另外一個人聊天，說，我覺得呀，朋友還是初中時候的關系好，高中時的朋友都不怎么親切。她大概沒有意識到我就是她的高中朋友。我突然開始懷疑，友誼這東西在我們之間到底存在過沒有？

我們曾經(jīng)那樣的親密無間，我買的零食一起吃，她借的小說一起看，她生病我?guī)退I藥，我口渴她幫我倒水……可當我說夢想去外國留學她嘲諷地對我說有錢就去啊的時候；當我穿了件過時的衣服她嫌丟人不愿意跟我站在一起的時候；當我自信滿滿卻對上她譏誚的眼神的時候，我知道我們之間徹底完了。

或許她曾經(jīng)也在背后說過我的不是，比如土氣、無自知之明等等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想知道，那一段我小心心翼翼珍藏的友誼哪里去了？我認為寶貴的東西她是否同樣珍惜過？

后記：這篇文章算是一氣呵成的，寫完拿給同桌看，她問我這就完了啊，我說不然呢？她說故事里的王淼淼就像女王，蘇檸就像她的仆人似的，聽到這話我郁悶了一陣子，她并不知道文里的故事都是真事，或許朋友就是因為從小被家里寵著才會在我面前有天生的優(yōu)越感吧，嗯吶，她家挺有錢的。

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