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導正：“營造一個更加寬松的輿論環(huán)境”

陳曉萍

“民族主義問題，毛澤東立了大功；鄧小平改革開放三十年，解決了十三億人的溫飽問題，這很了不起；現(xiàn)在是民權問題，誰徹底解決了民權問題，誰就要在中國歷史上立下一個大功。”

2007年12月，甫到廣東上任的新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汪洋，在廣東提出解放思想實踐科學發(fā)展觀，掀起了新一輪的“思想解放”大討論。其實這個被稱為“第三次思想解放”的大討論，在更早的一年就有了預熱。

2006年12月28日，中央編譯局副局長俞可平《民主是個好東西》的文章在《北京日報》發(fā)表，引起海內(nèi)外媒體的關注。敏感的海外媒體認為，俞可平的文章拉開了新一輪思想討論的序幕。

一個多月后，中國人民大學前副校長、政治學教授謝韜的一篇長文《民主社會主義模式與中國前途》在《炎黃春秋》雜志發(fā)表，掀起了一場范圍更大、程度更深的討論。

當“思想解放”成為一個炙手可熱的詞匯的時候，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前署長、《炎黃春秋》雜志社社長杜導正，在他的辦公室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記者的采訪。

中國新聞周刊：思想解放運動，一般的理解有三次。第一次是1978年真理標準大討論，第二次是1991年發(fā)起的關于社會主義要不要搞市場經(jīng)濟的爭論，你如何理解第三次思想解放運動？

杜導正：汪洋作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新任的廣東省委書記，帶頭大聲地頻率很高地呼吁新一輪思想解放，廣東的一些報紙，用很大的紅字在頭版連續(xù)刊登這些講話。有人猜測，這是不是有什么背景，有什么來頭。我認為這些講話在十七大報告里面都有，和十一屆三中全會、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胡錦濤近一個時期的講話精神是完全一致的，(汪洋的講話)就是貫徹這些精神，這就是中央的支持嘛。

中國新聞周刊：思想解放應該在哪些層面展開行動呢？

杜導正：我把汪洋的講話概括總結起來，就是：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要想繼續(xù)前進，就要繼續(xù)深化改革開放，前提就是解放思想。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的改革開放，也是從思想解放開始的，我稱它為三大工程：真理標準討論、平反冤假錯案、包產(chǎn)到戶，三大工程的前提就是真理標準討論，不搞真理標準的討論，如果還是“兩個凡是”，怎么搞冤假錯案的平反？怎么包產(chǎn)到戶？所以大前提是思想解放。

當時《光明日報》《人民日報》、新華社大造輿論，這是我們國家第一次思想解放運動，討論了一年多，思想一下子解放起來了，核心就是實事求是，一切以人民的利益為討論問題的出發(fā)點和歸宿點，而不是以曾經(jīng)的決議正確與否、毛澤東的哪句話為標準。標準最后歸結為老百姓，歸結于人民，歸結為實踐，思想一下子活躍起來了。

這一次，汪洋反復重提小平1992年著名講話的口號：要殺出一條血路來。我是高度贊同汪洋的講話的。

中國新聞周刊：從2004年開始，對市場化改革路徑又有反對的聲音，有人提出暫停市場化改革，是否可以說這也是這次思想解放的一個背景？

杜導正：改革開放三十年，我們國家又遇到了一個坎，如果這個坎過去了，我們國家將會進入一個更加繁榮更加民主的時期。如果這個坎過不去，停滯了，那么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矛盾就會爆發(fā)，會很危險。

中國新聞周刊：如何理解這個坎？

杜導正：改革開放三十年來，經(jīng)濟建設總體是很成功的。當然，中國目前有許多問題，我總結為四個方面：官員腐?。回毟粦沂?；治安不好；道德滑坡。這些問題的出現(xiàn)正是改革開放還不夠，還不夠徹底。

比如說土地問題，實際上農(nóng)民對土地的所有權20年不變、30年不變，但是，農(nóng)民如果發(fā)現(xiàn)承包的土地下面有礦產(chǎn)怎么辦？不太好搞，我倒主張可以搞永佃權，就是包產(chǎn)到戶的土地，雖然沒有所有權，但擁有永久的使用權，這個權利可以繼承也可以出賣和轉手，這個問題專家可以研究吧。還有壟斷企業(yè)，國家很多資金往里面投，這是一個無底洞，一般來說，現(xiàn)在國有企業(yè)與非國有企業(yè)相比，效率相差好幾倍。

中國新聞周刊：第一次思想解放的討論，樹立了“實踐”標準；第二次思想解放討論，樹立了“生產(chǎn)力標準”。有學者把前兩次思想解放理解為“還利于民”，第三次思想解放被理解為“還權于民”，樹立“以人為本”標準，包括重新調整利益格局、更加尊重民眾權利。

杜導正：民族主義問題，毛澤東立了大功；鄧小平改革開放三十年，解決了十三億人的溫飽問題，這很了不起；現(xiàn)在是民權問題，誰徹底解決了民權問題，誰就要在中國歷史上立下一個大功。

中國新聞周刊：前兩次思想解放側重于意識形態(tài)的爭論，比如實踐真理、姓社姓資，這一次側重利益調整、制度革新、改革成果讓百姓分享。但問題是，這一輪思想解放如何才能不流于形式？

杜導正：現(xiàn)在中國主要的問題正如胡錦濤在十七大報告所言，“民主法制建設與擴大人民民主和經(jīng)濟社會全面發(fā)展的要求還不完全適應”。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就像一個人瘸腿走路一樣，一個腿長一個腿短。

目前中國經(jīng)濟改革雖然存在問題，壟斷的問題，非國有制企業(yè)的支持問題，農(nóng)民永佃權問題，這些都要需要深化，但這問題不大，我個人認為不用太擔心，現(xiàn)在矛盾的焦點是，權力過分集中，這就容易導致了一個問題：一邊是票子，一邊是過度集中的權力，兩邊一結合，就產(chǎn)生了權錢交易，也就出現(xiàn)了權貴政治，官員腐敗就是這么來的。

中國新聞周刊：這也就是說出現(xiàn)的問題不是改革本身帶來的，那么這次思想解放的現(xiàn)實意義及路徑何在？

杜導正：新一輪思想解放，發(fā)展政治民主是第一步，發(fā)展政治民主的第一步是先要放開輿論，要首先在我們黨內(nèi)，然后是國家，營造一個更加寬松的輿論環(huán)境，更加寬松的輿論氛圍。

這個提法我有充分的根據(jù)，胡錦濤今年2月18日在全國組織工作會議上的講話強調，要在黨內(nèi)特別是干部隊伍中大力營造鼓勵探索、支持創(chuàng)新、寬容失誤的環(huán)境和氛圍。

所以這是很現(xiàn)實的，通過進一步放開輿論，進一步促進政治體制改革，進一步促進政治民主。解放思想，目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