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呼倫坐在沙發(fā)上,一邊等待一場球賽,一邊旋動一只蘋果。蘋果是云夢分到的年貨,雖是紅富士,卻皺皺巴巴的無精打采,似乎早已沒有了多少水分。
蘋果就像云夢,呼倫想,剛從枝條上摘下來時,光滑水靈,鮮嫩可人,聞一聞都能醉倒,然貯存時間太久,就變成徐娘半老,即使有些風韻,也是蔫頭耷腦干干巴巴,既經不起欣賞和推敲,也提不起咬之一口的興趣和沖動。
蘋果被呼倫一點點褪去衣衫,連那果肉都是坑坑洼洼慘不忍睹。赤裸的蘋果反倒不像云夢了,或者說,赤裸的蘋果遠不及赤裸的云夢。云夢雖然胖,腰間有些贅肉大腿有些橘皮,小腹有些肚腩屁股有些下垂,但總的來說,在這個年齡段的女人中,還屬中等偏上吧。
就是說,剝掉衣衫的云夢總還有那么幾分女人味道。當然這與呼倫的審美觀有關,或許別人就不這樣看——呼倫就是喜歡腰肥腚大的女人,他說這樣的女人溫暖,摟在懷里踏實。
可是水分!水分在哪里?現(xiàn)在云夢雖然仍然豐乳肥臀,但是呼倫知道,撐起她身體的,不過是一堆脂肪層罷了。夜里呼倫抱著云夢,幾乎感覺不到她皮膚下面的流水之音,卻時有異常清晰的五花肥肉的震顫感。
呼倫夸張地對別人說,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必是去浴室沖澡。為什么?被云夢蹭一身葷油啊。
總之就是這樣。有時感覺云夢美若貴妃艷若天仙,有時又感覺云夢就像菜墩上的肥肉,看一眼都膩。與心情有關吧?或許也與參照物有關。
電視上正播著廣告,一個優(yōu)雅的女聲說,睡得皮膚水當當。呼倫抬頭看,美女沒瞅見,卻感覺手指攸地一涼。急忙低頭,就發(fā)現(xiàn)手指上多出一道傷口。傷口不大,卻有淡紅色的血珠滲出。
呼倫扔掉水果刀,問正在拖著地板的云夢,家里還有創(chuàng)可貼嗎?
云夢頭也沒抬,說,沒有了。電風扇般的屁股從呼倫面前呼嘯而過。
呼倫說,我的手指被水果刀割了。
云夢說,哦,仍然沒有抬頭。她的身體隨著拖地的節(jié)奏上下顫動,似乎即將把一身肥膘甩得到處都是。
呼倫說,可是我明明記得上次買了很多。
云夢說,早用完了吧。人已經閃進了洗手間。
呼倫盯著手指,看一滴血珠漸漸變得飽滿,隨即滴落成一朵血花。他舉著那根手指隨便拉開茶幾的一個抽屜,只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創(chuàng)可貼。六個創(chuàng)可貼連在一起,就像一排英姿颯爽的子彈。
呼倫把一個創(chuàng)可貼貼上手指,試了試,手指伸縮自如宛若一只靈活的海馬。把剩下的創(chuàng)可貼塞回抽屜,云夢已經從洗手間出來,電風扇般的屁股再一次從他面前轟隆隆席卷而過。呼倫對她說,家里有創(chuàng)可貼。
云夢說,哦。
呼倫說,就在茶幾的抽屜里。
云夢說,哦。
呼倫說,右手邊第一個抽屜。
云夢說,哦
呼倫說,你怎么告訴我沒有?
云夢說,我記錯了。不過現(xiàn)在我想起來了,是有。上次剩下的。六個。茶幾右手邊第一個抽屜里。
呼倫說,可是剛才你沒想起來。
云夢說,剛才奴婢在忙。人已經從臥室走出來。出來后的云夢一襲輕紗睡衣,又鼓又圓的身體沒有了束縛,一身肥肉毫無顧忌地向八個方向炸開。
呼倫撇撇嘴說,我看你是越來越不關心我了。
話隨口而出,呼倫并沒有多想??墒寝Z隆隆滾動的云夢突然在他面前剎住,仿佛一塊巨大的肥肉堆在他的面前。你什么意思?云夢說,你沒看見剛才我在拖地?不過忘記家里還有幾個創(chuàng)可貼,我怎么就不關心你了?
可是你都沒有過來瞅一眼。
你一個大男人怎么這樣嬌貴?云夢有了怒氣,手指被水果刀劃一下,還值得大驚小怪?
幸好傷的是手指。呼倫翻翻眼睛說,就算劃傷脖子你也不會瞅一眼吧?
那你就去劃脖子吧,真麻煩!云夢氣沖沖地說,下手最好利索些……沒見過一個老爺們這樣說話的!說完,坦克一般的身體轟隆隆開進浴室。
球賽開始了,客廳里山呼海嘯,呼倫與綠茵場上的將士們同呼吸共命運,很快把創(chuàng)可貼事件拋到腦后。可是云夢沒有忘,洗完澡,甩一頭濕漉漉的長發(fā)出來,操起茶幾上的遙控器就換了頻道。
呼倫將頻道換回來,討好地沖云夢笑著,一只手緊攥住遙控器不放,云夢就跑到電視機跟前,用手指將頻道再調過去。呼倫終于有些惱了,說,你發(fā)什么神經?云夢聳聳肩膀,說,憑什么看個電視都得聽你的?真把我當成百依百順的奴婢?
什么都聽我的?呼倫說,中國臭球隊的比賽,一年能碰上幾次?
你還可以再看重播。云夢說,可是韓劇落掉一集,明天肯定接不上了。
看球賽!呼倫說,別逼我跟你吵架。
我可沒想跟你吵架。云夢抱起肩膀,說,咱們夫妻恩愛,生活和諧,有什么架可吵?再說是你割了手指又不是我割了手指,是我沒給你拿創(chuàng)可貼又不是你沒給我拿創(chuàng)可貼,我得跟你道歉才對,是不是我的老爺?——不過今天,奴婢只想看韓劇。
你調回去!
老爺放過奴婢。
真不調?
當然不調!
好。呼倫猛地站起來,不調是吧?以為這樣我就看不成了?以為這樣你就能報仇?樓上不是還有超級球迷孟佳大哥嗎?我去他家看。我們磕著瓜子喝著茶水……
奴家不送。
是奴婢。
奴婢不送。
你就不怕孟佳的愛人朝我拋媚眼?
奴婢猜她也許會拋瓜子皮。
問你最后一次,到底調不調?呼倫打開防盜門,身體筆直地戳在玄關,心懷最后一絲希望。
你趕緊去找你的孟佳大哥吧!
咣當!呼倫甩上門,卻險些碰扁自己的鼻子。
即使站在門口,呼倫也可以聽到客廳里傳來的整齊歸一的吶喊聲。丹霞為他開了門,又笑吟吟地把他讓進屋子。進了客廳呼倫才發(fā)現(xiàn)孟佳原來并不在家,他感覺有些奇怪,這個超級球迷這種時候能到哪里去呢?
他出去有點事。丹霞說,說不準什么時候能回來。
他不在你也看球?呼倫問,你也是球迷?
受了點孟佳的傳染。丹霞指指茶幾上的果盤,示意呼倫隨便吃些水果。不過我可不會看,她大大方方地坐到呼倫身邊,說,只是胡亂看看熱鬧。
丹霞是那種很有味道的女人。不但眉眼小巧精致,表情也極其優(yōu)雅迷人。她盯你看時,不用笑,你也能感覺出她在淺笑。呼倫跟孟佳開玩笑說丹霞如果生在古代,肯定被皇帝招了妃子。
孟佳就不干了,妃子?怎么也是個愛妾!說什么,丹霞都不惱,她勾起嘴角,彎起眼睛,腮現(xiàn)桃花,秋波頻閃,一副笑瞇瞇的樣子,溫順可人甜而不膩。
再把云夢拿來跟她一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哪怕再喜歡胖的再喜歡溫暖的,哪怕她胖出花樣,胖出國際水平——她還是不如丹霞。如果說丹霞是跳芭蕾舞的,那么云夢就是練舉重的;如果說丹霞像一只美麗的小天鵝,那么云夢就像一棵大白菜或者一個地雷。
總之,完全完完的兩個檔次。丹霞甩甩頭發(fā),剝一只桔子遞給呼倫,身體離呼倫更近。丹霞肌如凝脂,手如春蔥。丹霞氣若蘭芷,唇若櫻桃。
正開著小差,中國隊丟了一個球。呼倫低罵一句,掏出煙,剛彈出一根,才想起這是在孟佳家。丹霞嫣然一笑說,你別受拘束,孟佳在家也抽煙,從來都是不管不顧。打開抽屜,拿出一包煙丟給呼倫,說,抽這個吧。呼倫低頭一看,好家伙,軟包中華!心想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抽一根再說。
抽著煙,上半場就結束了。丹霞站起來說,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浴室洗個澡。
洗個澡?呼倫差點蹦起來。
不行?正好中場休息。丹霞笑笑,轉身飄進浴室。
呼倫真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想他縱是柳下惠,這種時候也不可能冷靜。這算怎么回事呢?孟佳大哥不在家,他和丹霞親親熱熱地坐在客廳里看球賽,中場休息時,丹霞到浴室嘩嘩地洗起了澡;或許還可以這樣理解:趁孟佳大哥不在家,趁他和云夢發(fā)生難得的一次口角,他跑來和丹霞一起親親熱熱地看球賽,又趁中場休息時,讓丹霞抓緊時間到浴室里洗個澡。
這樣想著,就感覺面紅耳赤,兩只手似乎也沒有了著落。忙從茶幾上撈起一根煙,點上,卻發(fā)現(xiàn)點著的是過濾嘴。電視里的女人不厭其煩地說,睡得皮膚水當當。于是,呼倫的心里,再一次想起云夢。
丹霞從浴室出來,穿著寬大的胸前有著牡丹圖案的睡袍,兩條光滑得近似透明的美腿若隱若現(xiàn)。剛剛沐浴完畢的丹霞水分十足,周身散發(fā)的絲絲縷縷的香氣頑固地沖擊著呼倫的鼻子,一閃一閃的眼波砸得呼倫幾乎翻起跟頭。
那時候下半場剛剛開始,中國隊又丟了一個球,整個體育場長時間變得鴉雀無聲。呼倫慌慌地站起來,說,我要回去了。
不看完再走?丹霞一愣。
回家看一樣。呼倫說,再說孟佳大哥也不在家。
丹霞噗一聲笑了。孟佳不在家跟咱倆看場球賽有什么關系?她說,再說我知道,球賽不完,他是不會回來的。
呼倫問你怎么知道?
丹霞說我當然知道……說起來有點意思,剛才我正刷著盤子,他突然走過來,要我?guī)退纯此劬锸遣皇怯袀€小紅疙瘩,我看了看,說,沒有。他就跑到洗手間對著鏡子照,照半天,又跑回來,說,眼睛里真的有個小紅疙瘩。
他一邊說一邊扒起眼睛給我看,他把自己的眼睛扒得比牛眼還大。我說有就有吧,明天抽個時間去診所看看就行了。你猜他怎么說?他說我不關心他!我真的沒看見,難道我給他編出來一個小紅疙瘩?再說我怎么給他看?那時我的手上又是油垢又是清洗劑。再說就算他的眼睛上真有個小紅疙瘩又能怎么樣呢?我又不是醫(yī)生,不能夠手到病除.
他竟然還說,也許他眼睛瞎了我都不會管吧?你說這句話多傷人啊!夫妻間有這樣說話的嗎?……再說,誰的眼珠子扒開那么大,都會不正常。說到這里丹霞湊過來,說,呼倫你扒我的眼皮看看,你看看我的白眼球上有沒有小紅疙瘩?嚇得呼倫連連后退,險些摔倒。
然后呢?呼倫問他。
丹霞說然后我就不讓他看球賽了啊!本來我是想陪他看球的,他平時看電視也不多,好不容易有場球賽,我當然得讓著他。問題是他今天傷到我,他傷到我,我當然要刁難他一下……呼倫你別以為我霸道,其實在家里,我什么事情不得聽他的?他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就跑去樓上找電視看了。
你是說他出去看球賽了?
是啊。剛才沒好意思跟你說……他去了樓上鄭舟大哥家。
他怎么不去我家里看呢?呼倫說,他去我家里看,云夢就不好意思調臺了,我也不用爬樓了……我想云夢這個時候肯定在家里看球,她也受了我的傳染……
丹霞說,聽不懂……如果云夢也看球,你就該呆在家里而不必過來找孟佳……如果云夢不看球,孟佳去了,豈不自討沒趣?
忽然呼倫產生出一種瘋狂的滑稽的怪異的荒謬的想法。他想今天,因為一些瑣事,因為一場足球,全世界的男人都跟自己的妻子吵架了吧?
然后,全世界的男人都出去尋電視看,一樓的去到二樓,二樓的去到三樓,三樓的去到四樓……頂樓的去到地下室……全世界的男人都不在家,全世界的女人都陪了別的男人。當然,全世界的電視機里,全都轉播著同一場臭不可聞的足球比賽……
呼倫猛然想起租住在貯藏室的那個農民工。民工是安徽人,他和云夢都叫他小安徽,也是個超級球迷,以前每逢重大球賽,都必定跑到呼倫家蹭看。他雖然沒錢,可是健康帥氣,一張臉像極了電影明星金城武。看球賽的間隙里,他還會盯住云夢看,就像《十面埋伏》里的金城武盯章子怡那種眼神……
呼倫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說我真得走了,就趿上鞋子,匆匆逃離。下樓梯的時候他想還好樓上的孟佳沒有像他一樣中途離場,否則被他撞見,今天晚上,還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了。
回到家,電視機里果然播放著足球賽。云夢坐在沙發(fā)上磕瓜子,身邊并沒有帥氣多情的小安徽。呼倫換上拖鞋,問云夢,幾比幾了?云夢從嘴里吐出兩瓣完整的瓜子皮,說,二比一。呼倫接著問,中國隊什么時候進了一個?
云夢白他一眼,說,豬爪子不痛了?呼倫伸出手指,彎曲一下,說,本來就沒有痛過,不過一個小口子。云夢說,那你剛才對我那么兇?呼倫說,剛才我兇過嗎?云夢說,還不兇?我看你能把我吃了。呼倫笑笑說,保證不用撒調料。
呼倫坐到云夢身邊看電視,感覺著云夢的波濤洶涌和排山倒海,心里想還是自己的老婆好啊。他的手想往她哪里放就往她哪里放,他的嘴想說點什么就說點什么,哪像在孟佳家,雖然面對嫵媚嬌美的丹霞,卻是手足無措語無倫次。
呼倫長噓一口氣,又想丹霞如果變成自己的老婆豈不更好?佳人懷中抱,生活樂逍遙。想想自己還天天言不由衷地到處宣揚云夢是家中一寶,心里就來了氣。丑妻家中寶?不家中寶又有什么辦法??!娶老婆不像買冰箱,不中意可以重新更換,越換檔次越高越換外觀越好越換越耐用越高級。當然老婆也可以換,不過成本太高,不是他呼倫這種人可以消費得起的。
云夢捅他一下,發(fā)什么呆?丹霞向你拋媚眼了?
呼倫打一個激靈,說,當然。
云夢嘖嘖道,孟佳沒吃你的醋?
呼倫說,丹霞的媚眼比較含蓄。
云夢說算了吧你!就你這種檔次還指望人家丹霞給你拋媚眼?我能屈尊下嫁,你就算燒到高香了。
呼倫忙說那是那是。從小我就對大塊的豬頭肉情有獨鐘。
云夢問現(xiàn)在呢?
呼倫說,想吃素……
他的話讓他飽受云夢的一頓花拳繡腿。呼倫一邊求饒躲閃一邊心想好奇怪??!談戀愛那陣子,云夢的大肥掌每拍上來,他便感到一陣眩暈的酥麻和幸福;現(xiàn)在,眩暈仍然在,幸福卻不見了。
好像云夢下手的力度也比以前重了許多,巴掌糊上來,啪,不見酥麻,只見火燒火燎。呼倫很快找到了答案,很簡單,缺少水分啊。
兩個人打鬧完畢,終于重歸于好。呼倫一邊摸著被云夢打痛的肩膀,一邊往外掏著香煙。突然他愣住了,他在煙灰缸里發(fā)現(xiàn)一個煙蒂——可是他明明記得自己在削蘋果以前,故意將煙灰缸清洗干凈以便用來裝果皮的。
怎么有個煙頭?他指指煙灰缸,問云夢。小安徽英俊的小白臉從他面前一閃而過。
云夢探過腦袋,瞟一眼那個煙頭。不是你抽的嗎?她說。
可是我只記得我坐在沙發(fā)上吃了一個蘋果……
難道你飯后不抽煙?
抽了。不過我是躲在陽臺上抽的。
你坐在沙發(fā)上也抽了。
我怎么不記得了?
我都能忘掉創(chuàng)可貼,你怎么就不能忘掉煙頭?
可是這么短的時間,怎么會忘記呢?
因為你是豬腦。云夢用兩根又短又胖的手指捏起那個煙頭,說,你看看牌子,是不是你抽的硬殼白將軍?
呼倫就把眼睛湊上去看。的確是硬殼白將軍。他松一口氣——面前的小安徽,終于閃進了貯藏室。
睡覺時呼倫摟著云夢,心里又產生出幾許悲哀。晚上千條路,白天還得賣豆腐。別人的女人再好,畢竟是別人的女人,除了多看幾眼,連說句出格的話都會心慌,更不敢奢望還能發(fā)生點什么事了——看來,他注定得摟著云夢這棵大白菜過一輩子嘍。
當然,還得時刻保護和提防著這棵大白菜,以免這棵菜被豬拱了或者這棵菜主動去拱豬。
早晨起床,洗臉刷牙,手指上的創(chuàng)可貼就濕了。呼倫哼著小曲將創(chuàng)可貼撕下,哼著小曲打開茶幾右手邊第一個抽屜,小曲戛然而止。咦?創(chuàng)可貼不見了。
就喊云夢。創(chuàng)可貼呢?
云夢坐在梳妝臺前仔細地描著眉毛。不是還有五個嗎?
一個也不見啦。
你再找找唄。
再找找也找不到啦。
哦,我想起來了。云夢放下眉筆,又拿起睫毛刷,昨天你走了以后,我拾掇了一下茶幾的抽屜。那些抽屜,亂得像豬窩……
豬窩里的創(chuàng)可貼呢?
記得被我收拾起來了啊……
你收拾到哪里了?
是啊,我收拾到哪里了呢?我記不大清了。云夢像拖地板那樣用睫毛刷刷著眼睫毛,床頭柜的抽屜里?電視柜的抽屜里?書柜的抽屜里?廚柜的抽屜里?你自己找找吧……
你都忘記了我怎么去找?呼倫又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你明明知道今天我還要用的!
老爺啊,奴婢哪里知道?云夢放下睫毛刷,操起唇紅,看著呼倫,奴婢以為那點小傷一晚上就能好利索了。
呼倫恨不得撲上去把云夢的眉筆眼影筆睫毛刷口紅一股腦兒全扔到窗外去。他想你個云夢也太過份了吧?不給我找創(chuàng)可貼也就罷了,不讓我看足球賽也就罷了,竟然連我正用著的創(chuàng)可貼都不知亂捅到哪個角落里去了。
剛想教訓他幾句,又想算了算了,有什么意思呢?他相信只要他再多說一句話,這一整天,他和云夢的心里都不會痛快。云夢肯定又會陰聲怪氣地一口一個老爺一口一個奴婢地奚落他。其實創(chuàng)可貼也沒什么吧?手指上那點小傷,即使不用創(chuàng)可貼也能好起來,絕對耽誤不了他做任何事情,所以創(chuàng)可貼其實可有可無,充其量,不過是一種視覺上或者心理上的安慰吧?
現(xiàn)在他不說話,把火氣憋進肚子里,就等于在他和云夢的小別扭上面貼上一個創(chuàng)可貼。這樣想著,呼倫就覺得自己具有某一種偉大的犧牲精神,具備某一種可貴的高尚品質,馬上對自己刮目相看,簡直要頂禮膜拜了。
呼倫愉快地跟云夢告別,走下樓,來到停車場——那里停放著他的摩托車。在停車場的另一側,他遇見了住在他貯藏室里的長得很像金城武的小安徽。小安徽沖他笑笑,然后走過來。
昨晚的球寒,幾比幾?小安徽問他。
你沒看?呼倫反問。
看了點,小安徽說,沒看完。
四比二。呼倫說,那叫一個臭!
小安徽笑笑,說,正常,中國隊也就這水平了。從口袋里摳出一根煙,遞給呼倫,又熱情地為他點上火。
呼倫深吸一口,覺得煙的味道很熟悉,不像小安徽常抽的那種牌子。再把煙舉到眼前看,眼珠子唰地就直了——那是一根將軍煙。硬殼白將軍煙。
可憐的呼倫,肯定要胡思亂想一整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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