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　銘

德國和奧地利——這仿佛是一場內(nèi)戰(zhàn)。無數(shù)的德國球迷涌入維也納，讓這座城市變成了一半紅色，一半白色。

原本沒有這場比賽的報道任務(wù)，搞到一張票不容易，于是我特意花費了五個小時時間，從因斯布魯克趕回維也納，來觀看這場德國隊和東道主的生死大戰(zhàn)。坐上火車的我百無聊賴，翻看了一下當(dāng)天的《奧地利報》，頭條是張PS過的巴拉克被扒光的照片。想想德國隊也真不容易，不是被波蘭人砍頭，就是被奧地利人扒光……

從因斯布魯克到維也納要經(jīng)過薩爾茨堡，這座當(dāng)年歐洲少有的沒被攻破過的堡壘，如今已經(jīng)成為著名的旅游勝地。當(dāng)年在德國上學(xué)時，我曾專程從慕尼黑來此游覽。突然，我所在火車包廂的門被打開了，一位穿著德國隊球衣、戴著“小飛俠”式帽子的德國老兄走了進來，用英語問我身邊是否有人。

“沒有，請坐吧。您也是去看德國隊的比賽吧？”我用德語回答，“啊，太好了，我們一起吧?！狈路鹞覀兊木嚯x一下拉近了。

從薩爾茨堡到維也納大約需要兩小時，這位健談的球迷老兄就跟我聊了整整一路。我們從最俗的“老家”話題開始——我來自北京，他來自漢堡附近的一座小城。

“那您一定是漢堡隊的球迷了？”我問。

“沒錯！我買了漢堡隊的季票，每場比賽都會去現(xiàn)場看球。”說起漢堡，他好像十分驕傲。我使了個壞心眼，打擊了他一下：“很遺憾，現(xiàn)在德國的主力陣容中沒有從漢堡來的球員……?！?/p>

“是啊。只有一位特羅霍夫斯基，可惜他是替補，但是漢堡隊有五名外籍球員參加歐洲杯！亞羅利姆、范德法特、德容、馬蒂森，還有進德國一球的奧利奇……”他扳著手指頭，如數(shù)家珍地對我說道。我的壞心眼未能得逞，只好捧一捧他：“歐洲杯上還有像布拉魯茲這樣的前漢堡隊球員嘛……”

老兄實在沒想到我對德甲這么了解，瞪大眼睛問：“在中國也有德甲可以看么？”

“當(dāng)然，每周都有兩場可以看。我們可以看德甲、意甲、西甲和法甲，只有英超是收費的?！碧岬接⒏裉m，他好像很不爽的樣子：“嗯，那幫英國人就知道錢。把自己的聯(lián)賽弄得很富裕，國家隊卻越來越爛！”德國球迷果然和英格蘭球迷不共戴天，哈。

為了防止這位三十多歲的“憤青”再繼續(xù)憤怒下去，我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漢堡很美吧，可惜我在德國上學(xué)的時候沒去那里玩玩。”

“那必須??！你當(dāng)時在哪兒上學(xué)？”

“波鴻……”

“那是遠了點……你知道漢堡有多美嗎？巴巴雷茨你知道吧，他從漢堡自由轉(zhuǎn)會去勒沃庫森之后，根本沒有把家搬到勒沃庫森，而是每天開三四個小時的車，從漢堡到勒沃庫森去訓(xùn)練。他說他愛漢堡，不能離開那里。你該知道漢堡有多美了吧?！?/p>

正說著，我們抵達了維也納。從維也納西站乘坐U3，再換乘U2，即可到達體育場。地鐵上擠滿了去球場和去Fanzone的球迷，當(dāng)然是分為德國和奧地利兩個陣營。雙方互相貶損，卻也互相友好地笑著。奧地利球迷高唱：“誰穿著紅色球衣贏球？奧地利！德國，德國，德國沒戲啦！”而德國人除了唱“超級德國”外，也唱著“足球不是冬天的運動”來擠兌奧地利球迷。身邊的老兄自然也加入到唱歌的行列，還逼著我跟他一起唱……雖然我支持德國隊，但我也怕挨打?。?/p>

來到恩斯特·哈佩爾球場，這老兄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居然逃過了檢票員的眼睛，和我來到了同一個看臺。放眼整個球場，看臺被兩國球迷的球衣染成了紅白兩色，基本上是五五開，因此我們也完全沒有客場作戰(zhàn)的感覺。相比上一場對克羅地亞，德國隊做了一個換人調(diào)整：拉姆左移取代揚森，弗里德里希擔(dān)當(dāng)右后衛(wèi)。當(dāng)看到戈麥斯依然出現(xiàn)在場上時，這老兄破口大罵：“這小子現(xiàn)在只想著轉(zhuǎn)會，場上就像夢游，為什么不早點把他從主力陣容里踢出去！”果然，第五分鐘，克洛澤在兩名后衛(wèi)夾防下突入禁區(qū)后橫傳門前，戈麥斯近在咫尺的射門卻不可思議地打跐。此后，戈麥斯就成為了全場球迷的敵人，只要他一拿球，德國球迷就開噓，而奧地利球迷則恥笑他。下半場，戈麥斯終于被希策爾斯佩格換下。

有趣的場景出現(xiàn)在第39分鐘，兩隊主帥勒夫和?？怂共裨趫鐾獍l(fā)生口角，結(jié)果被主裁判雙雙罰上看臺。我身邊的一批德國球迷以為只有?？怂共癖涣P下了，高唱起“再見，再見！”然后突然停?。骸斑?！勒夫怎么也下去了！”隨后，兩位教練握手后齊上看臺，全場哄堂大笑。

上半場以0∶0結(jié)束，若這一比分維持到終場，德國隊依然可以殺入四分之一決賽，但遠道而來的德國球迷豈能容忍這種情況。同樣，奧地利人也不希望自己的球隊就此告別歐洲杯，于是兩方球迷不約而同地紛紛發(fā)出強烈的噓聲，讓走向更衣室的兩隊球員十分尷尬。我身邊的老兄還比較冷靜，一邊喝著塑料杯裝的啤酒，一邊評價著德國隊的表現(xiàn)：“今天也就是拉姆發(fā)揮得還行……”“是啊，這樣左右腳都全面的球員很少見了?！蔽腋胶驼f?！澳阒烂?，這是他媽媽讓他小時候練出來的。他媽媽說你不能只用右腳踢球，所以現(xiàn)在他就全能了?！?/p>

果然，還是拉姆幫助了德國隊。下半時開始不久，伊萬施茨鏟倒了拉姆，吃到一張黃牌，德國隊獲得了一個門前30碼外的任意球。巴拉克一腳轟天重炮，皮球直掛球門左上角，德國隊先下一城。德國球迷沸騰了，而紅色的奧地利球迷則安靜了下來。1∶0的比分保持到全場結(jié)束，德國隊出線了，奧地利則繼瑞士之后，重演了東道主出局的噩夢。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德國總理默克爾也來到現(xiàn)場觀戰(zhàn)，她似乎還在看臺上與施魏因斯泰格（因為上場比賽吃到紅牌，本場被禁賽）一起指點著什么。

比賽結(jié)束后，我本想和老兄告別，相約有機會來維也納再敘，誰想他死活不肯放我走，非要跟我前去吃點東西喝點啤酒（恐怕喝酒是最終目的）。我也不好掃他的興，只得來到路邊一間比薩店連吃帶喝。這會兒他已經(jīng)從激動中走了出來，開始冷靜分析了：“今天德國隊確實打得不好，如果這么打下去非輸給葡萄牙。我那張巴塞爾（上半?yún)^(qū)半決賽地點）的球票就該作廢了?！蔽抑坏煤醚韵鄤?。

“有沒有興趣來北京看奧運會？”我知道歐洲球迷對奧運會并不很感興趣，只是隨口一問。老兄面露窘色：“那個……你知道，我還有工作，家里還有兩條狗，不太能走開……”估計是怕我失望，他找這么個理由來搪塞安慰我一下。其實我是無所謂，愛來不來，不過這樣倒顯得這老兄挺可愛，剛還跟我雄心壯志地說要去南非看2010年世界杯，轉(zhuǎn)眼就怕家里沒人看狗了。不過這也正常，德國人只看重足球這項運動。

“我們每年上交德國足協(xié)下屬的‘國家隊俱樂部幾十歐元，算是入會，這樣就能夠以最便宜的交通費跟隨國家隊四處征戰(zhàn)，同時還有機會購買球票。2006年世界杯，我看了德國隊和意大利隊的半決賽，太傷心了，當(dāng)時我就流淚了。隨后，我從德國足協(xié)預(yù)定的決賽球票也被自動取消，錢退了回來?！?/p>

這其實就是西班牙球迷和德國球迷的不同。西班牙球迷對足球的熱愛，主要集中在俱樂部情結(jié)上，他們能為自己所鐘愛的俱樂部奉獻一切。西班牙人，特別是皇馬球迷最大的夢想，就是坐在伯納烏的主席臺上看一場皇馬的比賽。因此伯納烏主席臺的擴建，給皇馬增加了幾千萬歐元的收入。但一到國家隊比賽，就會有很多球迷棄而不看。特別是加泰羅尼亞球迷，他們認為自己是西班牙一個特殊的群體，于是就不關(guān)心西班牙隊的死活。德國球迷則不同，無論他們有多熱愛自己的俱樂部，只要有國家隊的比賽，他們都會組成一個最統(tǒng)一的戰(zhàn)線。所以德國隊不管是在慕尼黑、漢堡、多特蒙德，還是在杜塞爾多夫這樣的只有低級別聯(lián)賽球隊的城市比賽，無論是友誼賽還是世界杯，都會出現(xiàn)全場爆滿的場景。

幾天后的巴塞爾，德國隊以3∶2擊敗了葡萄牙昂首挺進半決賽，這位老兄還特意給我打電話來炫耀，跟我相約決賽：“怎么樣，德國隊厲害吧？6月29日，我們維也納再見，如果德國隊贏了，我們再一起喝酒！”

呵呵，我在想，不知什么時候，中國球迷才能像這位老兄一樣昂起頭顱。無論如何，祝全世界這樣可愛的球迷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