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建端
當我的一位在公司當老總的朋友,托我在山之秀、水之媚的郊外,物色一“神仙福地”,準備購買一套豪華的“樓中樓”時,我透徹地明白個中緣由,他是想到了逃避。
逃避什么呢?逃避城市汽車呼嘯著往來,尾氣彌撒的空間,四周抹上了一層灰撲撲的顏色,因城市“缺氧”而日感窒息的生活。
然而,這是無法逃避的。在我跑斷了腿的幫助下,這位朋友實現(xiàn)了夙愿,他在風清氣朗的郊外,有了自己的居所,但他的生命之根還在城里;他也是“坐班族”,每天一大早的駕車進城,直到黃昏才得以一頭鉆進駕駛室,在華燈璀璨初上,朦朧夜色的掩護之下,“風馳電掣”地逃避著。一晝一夜,分別處于不同的環(huán)境,這也只能算是一半逃避。
沒到過外國,但聽一些去過外國,尤其是歐洲的朋友講過,我的這位朋友要過的這種每日遷徙的生活方式,于外國人有質(zhì)的相似,很懂得“養(yǎng)膘長肉”,很注重生活質(zhì)量,一頭波浪般的金發(fā)、鷹眼直勾鼻的老外,大多都在有著氤氳芬芳的仙氣的鄉(xiāng)下置有別墅,白天開著油光锃亮的奔馳、寶馬進城打工,下班后返回清新恬淡,雅然幽靜的住宅。早就意識到城市的空氣污染,有害于身心后,老外就紛紛地逃避,于是,靜寂無嘈雜之聲的鄉(xiāng)間,潑綠灑翠的田野,就成了他們筑屋而居的寶地。
其實中國人一點也不比外國人笨。想到逃避,且慢了好些年,不外是物質(zhì)基礎(chǔ)薄弱,和別人有著天壤之別,這是沒得比的。如今許多人成了“闊綽一族”,在這個趨向于身體保健的年代,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逃避。比如本文開頭提到的那個老友,早就迫不及待地選擇“歸宿”。我曾跟著他的桑塔納七拐八彎地跑了幾處地方,他不甚滿意,說不急不急,關(guān)系后大半輩子的事,還是悠著點,找個遂心如意的處所。有次我與幾個朋友侃大山,講到城里的一些人,變成了引頸城外的“候鳥”,準備著鄉(xiāng)下“遷徙”,是一種寡為鮮見的時尚時,他們也有人頭地說了一幫 “款爺”、“富婆”,在鄉(xiāng)下置辦家業(yè)的事,某人在哪里出手百萬之巨地買下了一塊地皮,某人在哪里一擲千金地建造豪宅??梢娪形镔|(zhì)基礎(chǔ)的城里人,大都不謀而合地想到了——逃避;準確點說,是一半逃避。
我也想到了逃避,或者說一半逃避。
不久前的事,我在集美鰲園接待幾個外地朋友,其中一個是化學系畢業(yè)的,在海風翻卷扯拽起衣襟的海邊,他望著對面凌空飛架的廈門大橋,心情沉重地對我等說,你們看大橋上川流不息、往來不止的各色車輛排放的尾氣,都往這無遮無攔地吹過來了。他很專業(yè)地說起尾氣對人類的和大自然的危害,我等聽得毛骨悚然,驚嚇出一身的虛汗。他說尾氣含有的一氧化碳、氧化氮等一些化學成分,尤其是含鉛汽油,其發(fā)落而斷的鋒力豈是快刀利刃可以比擬!整座鰲園花崗巖砌筑的墻體和“百科全書”的石刻雕塑,數(shù)十年之內(nèi),就會因被一點一點的腐蝕而蛀空,剩下一副不復存在的“遺骸”。
大自然中最堅硬的石頭,尚難逃滅頂之災的厄運,那么,薄如一層紙的皮囊裹著肉體的人呢?
為了不折陽壽,當然只有逃避;然僅是一半逃避。
每天搭班車上下班,幾乎首尾銜接的車隊,長得似乎沒了盡頭。一個小時的行程,碰上“大堵”次數(shù)不是很多,而“小堵”一個紅燈一次,讓你去數(shù)數(shù)看吧。冬天關(guān)閉窗門,夏天開放空調(diào),拒排洪一樣滾滾沸騰的尾氣于外,安全系數(shù)似乎高些。每年到了10月,空調(diào)一停,不打開車窗透風,還是“秋老虎”大發(fā)余威的天氣,熱得人受不了;這還不打緊,要命的是一呼一吸都是人體殊異的汗味和如云蒸騰的人氣。車窗一打開,前后擺起長龍陣的車隊,每部車的車屁股一頓一個臭屁,突突突地冒出一大團的黑煙,與人的肺葉呼吸的空氣攪和在一起,使我感覺呼吸的一半是空氣,一半是尾氣。
年過半百,毛病多多。喜靜不喜動的我,因缺少身體鍛煉,什么肩周炎、腰膝酸軟等癥,幾乎同時不約而至。我的一個精于養(yǎng)身之道的畫家朋友,氣功、打坐、太極多少式的等,幾乎都有一手。初與他相識,他一雙慧眼就從我的面相看出我體內(nèi)元氣不足,過后,他教了我一招“太極采氣”。我依樣畫葫蘆地練了不足一月,頗有效果。根據(jù)畫家朋友說的,練功時要選擇空氣暢通的地點,最好是露天陽臺。那時,我還不了解尾氣對人體的危害性。在傍著車馬喧囂大街的陽臺上,雙臂舉上“環(huán)抱地球”,吸氣至頂,然后身子下蹲,雙臂放至丹田下方,吐氣至盡。現(xiàn)在已經(jīng)撤回客廳的我,想想真是后怕,我把尾氣吸氣至頂,是想早早地了斷自己了。
因此我是鐵定非逃避不可了。
有次和一幫朋友談到逃避一事,有一肺腑知己哂笑道:“你工薪階層的,哪來的一大把錢,到鄉(xiāng)下去蓋‘洋樓啊”。這位知己怎么就不知己了呢?他說的是事實,但說到逃避,富人有富路,窮人有窮道,其含義還不是殊途同歸。比如我住在鄉(xiāng)下的一些“哥們”,大都蓋了紅磚朱瓦的樓房,其中不少是空著的,借住一間,還不是開口一句話的事?
近日,我和本市一位知名作家上天竺山森林風景旅游區(qū),為一些道路命名和不少酷似飛禽走獸的巖石題辭,上了山頂龍門寺,見寺旁住著幾戶人家,幾個酷男靚女圍坐在一塊平嶄嶄的巖石上吃茶,我倆湊上前去,與他們成了“臨時茶友”。山高林密,騁目數(shù)百里之內(nèi),皆是青蔥翠綠,吸進肺腑的是純凈的空氣嗎?不,是天然的甘飴的氧氣。談起山上優(yōu)質(zhì)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身邊嫩嫩的“山上居民”,好不愜意,大把大把地炫耀了一番。當時我就想如在山上有一“茅屋”,得以小住幾日,那幾日之間,也就“得道成佛”了。
逃避城市慢慢置人于死地的“尾氣殺手”,盡管不能完全逃避,但一半的逃避也好啊。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