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偉
驢是皮子養(yǎng)的。皮子腿懶,早晨,打一聲呼哨,驢就拱開門進來了,皮子從被窩里伸出一只胳膊,摸摸驢的頭,說伙計,去俺娘那看看飯熟了沒?驢嘴巴里突突一聲,去了皮子娘的住處,很快又回來了,脖子下面掛著一個籃子,籃子里放著熱氣騰騰的饅頭和菜。
吃了飯,皮子騎著驢去了鎮(zhèn)上。
從皮子居住的村落到對面山坡后的小鎮(zhèn),要經(jīng)過一道板橋。橋有百米長,驢走在上面,如行平地。
雨季河水上漲,板橋浮在水面上,去鎮(zhèn)上的商販犯難了。有幾個膽大的,背著簍子往前走,晃晃悠悠的,沒到橋中心,就頭暈目眩,兩腿打顫,趴在橋上,站也站不起來了,最后,只好撅著屁股,爬了回來。但是,皮子不怕,因為他的驢四條腿著地,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匕阉W過了橋。
皮子吆喝一聲,正要騎著驢去鎮(zhèn)里,眾人在橋這邊喊上了,皮子,讓你的驢把我們馱過去吧。
皮子一聽樂了,于是拍拍驢腦袋,說伙計,回去。
驢很聽話,馱著皮子回來了。皮子跳下驢,說各位,讓我的驢馱你們過去可以,不過大家也得意思意思,一人十塊錢,少一塊錢,我和驢都不高興。
太狠了吧。一開始,大伙紛紛數(shù)落皮子,后來,有個人沉不住氣了,一咬牙,摸出十塊錢,說皮子,我掏了,不過現(xiàn)在不能給你,要等驢把我馱過橋去。皮子說,萬一你過了橋不給錢呢?公平些,你到了橋心就把錢揣進驢脖子下面的袋子里,否則,我讓驢回來。那人偏頭看看,果然驢脖子下面有個袋子,便點點頭。
那人翻身上了驢,皮子吹一聲口哨,驢上了橋。到了橋心,皮子一吹口哨,驢停了下來。那人只好將錢揣進袋子里,驢這才把他馱過橋去。
那人過去后,又有人上了驢。
馱了三個人后,有一個人來到橋心后,只掏出八塊錢,拍著驢脖子,說驢啊,我只有這些錢,你回去跟皮子說,就當我欠著他的吧,等賣了茶葉,我一定還他。
那人是個茶商。
驢又不是人,怎么跟皮子說呢?那人沒想,其實,他兜里揣的還有錢。
驢繼續(xù)往前走,走到離橋頭二十來米時,突然停下來,不走了。
那人抖動韁繩,說驢啊,怎么不走了。驢鼻子里突突了一下,脖子一扭,開始往回走。那人只好溜下驢,剩下的二十來米,在膽戰(zhàn)心驚中爬了過去。
還有一個人,到了橋心,只掏出五塊錢來,驢沖著他突突了一聲,仿佛在說,不夠啊,老兄。
那人坐在驢背上,一抱拳,說驢兄,驢大爺,行行好吧,我就這五塊錢了。
驢脖子一扭,就把他馱了回來。那人是個郎中,要去鎮(zhèn)上坐診,眼看太陽爬到了山頂,再磨蹭下去,就到了午時,他狠狠心,說皮子,讓驢再馱我一趟吧。
皮子倚著巖石,坐下來,咕噥著,說各位,別跟我商量了,跟驢說就行,我要睡了。說著,打了個哈欠,眨眼工夫,打起了呼嚕。
那人上了驢,驢果然不再需要指揮,就往橋上走去。到了橋心,驢停下了。那人掏出十塊錢放進袋子里,誰知,驢突突一聲,不走。那人急了,說怎么了,要抬價?
驢又突突一聲。那人不明白,愣愣地不知該怎么辦好,這時,等著過橋的人提醒他,剛才驢馱了他一半路程,也不能白馱。那人一想,也是,就又掏出五塊錢,在驢眼前晃了晃,塞進它脖子下面的袋子里。果然,驢把他馱了過去。
驢來回地馱著村民,而皮子已經(jīng)做起了美夢,他夢見自己一步步地走上一座彩虹大橋,越走越高,正夢著呢,突然一聲驚叫把他吵醒了。皮子定睛一看,原來,驢正在橋中心不停地突突,那樣子皮子懂,是驢的邪脾氣上來了,再看,在驢的四蹄旁邊,趴著一個老頭。皮子就喊,喂,你是不是沒給驢錢?那人扶著驢腿顫抖著身子站起來。皮子仔細一瞧,嚇了一跳,原來,那人是他爹。
皮子爹揉著屁股,咧著嘴大罵,邪驢,六親不認啊,不給錢連老子也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