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葛劍雄先生在一篇演講中所說，“讀書”與“行路”，按照目的的不同，可以有“娛樂”、“求知”和“研究”，以及“娛樂”、“考察”和“實踐”之別。
　　為了娛樂而讀書或行路，只要無害且能致樂，可隨興之所至，興起而來，興盡而歸。否則，就失卻了調(diào)節(jié)身心、怡養(yǎng)神識之意義。此事專為趨樂避苦而設(shè)，人人皆可為之，不必屬之業(yè)于讀書者。
　　然古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之訓(xùn)，則專為求知、研究之讀書人而設(shè)，意有所屬，不可不察。清人錢泳在《履(囗無)叢話》中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二者不可偏廢。每見老書生砣石乞紙堆中數(shù)十年，而一出書房門，便不知東西南北者比比皆是；然紹興老幕，白發(fā)長隨，走遍十八省，而問其山川之形勢，道里之遠(yuǎn)近，風(fēng)俗之厚薄，物產(chǎn)之生植，而茫然如夢者，亦比比皆是”。此論頗中正。
　　古往今來，“讀書破萬卷”者多不勝數(shù)，而“下筆如有神”者則寥若晨星。其等而下之，或淪為范進(jìn)、孔乙己之流，徒增笑耳。行路亦然。古時之販夫日進(jìn)百里，今日之長運司機(jī)日行千里且有余，其間可有哪個增進(jìn)了人類之見識?或有之，吾不得而見之矣。一客運司機(jī)，與我為友，大江南北，長城內(nèi)外，鮮有未曾涉足之處。隨身之物，則有一相機(jī)，一畫冊。每與我相會，必以相冊相示，如數(shù)家珍。吾等固陋，初見其立于只聞其名、未睹其形之美景，頻請示教，所得僅為“長城啊長城，真他媽的長”之類。久之，吾欲觀其美麗相冊，徑呼“把你那‘他媽的’拿來”可也。讀書之人，當(dāng)不如此行路。若以此相夸，其去范進(jìn)輩者幾何?
　　然面對“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之古訓(xùn)，后之好標(biāo)新立異者妄改作“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畫蛇以添足，竟并蛇之本來面目亦不得見矣!讀書與行路，本相輔又相成，豈可如此滅裂?其格調(diào)高下，當(dāng)在會與不會間辨之。會讀書者，則會行萬里之路；會行路者，當(dāng)會讀萬卷之書。書與行會，乃學(xué)問之極境。若困于情勢，或限于性情，主其一可也。
　　2005年暑中，教育學(xué)原理年會于呼市召開。會上諸君，紛紛以“下潛”為救教育學(xué)原理困境之良法。吾殊不以為然，乃以“固守書齋”相宣，直謂“撫摸黃頁，嗅聞墨香，亦一樂也”。
　　今日頗有一班人，讀書朱破半卷，拾人牙慧，上下忽悠；胡言亂語，不著邊際。譏人曰“死讀書”，譽己曰“獨立思考”。獨則獨矣，而立于低凹之地；思則思矣，而無考于書憑行據(jù)。如此而以群中之鶴自娛，不亦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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