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波
公元1367年,也就是元順帝至正二十七年九月,以鹽販子出身盤踞江浙的張士誠政權(quán)在朱元璋部的進攻下宣告滅亡。這標志著環(huán)顧海內(nèi),朱元璋已幾乎沒有強大的對手,其統(tǒng)一中國的偉業(yè)基本奠定。
蘇州城被圍長達數(shù)月之久,因為之前朱元璋已剪除蘇州的羽翼,蘇州孤城實處于外無援兵內(nèi)無糧草之絕境,史籍上描寫當時城內(nèi)“資糧盡罄,一鼠至費百錢,鼠盡至煮履下枯革以食”。但在這種困境中,張士誠仍然拒絕投降,曾謀劃多次突圍均未成功,最后于城破時上吊自殺,為沖進張府的朱元璋軍士所救,然后被作為最大的戰(zhàn)利品,送往南京。在凱歌聲中,隨同張士誠及其文武官員一起被押解去南京的,還有蘇州、杭州、嘉興、松江(今上海)等地的官吏家屬和外郡流寓的百姓,計20余萬人。在老對手面前,階下囚張士誠還是頗有骨氣的,閉著眼睛,既不說話,也不吃飯,賜給衣冠也不接受,最后被賜死(或曰自殺)。
張士誠原先統(tǒng)治的以蘇州、杭州、嘉興、松江為主的江南地區(qū),現(xiàn)在劃入了朱元璋的版圖,但江南帶給朱元璋的,卻不僅僅是勝利者的喜悅。洪武初年,一次微服私訪讓朱元璋大發(fā)感慨:“張士誠小竊江東,吳民至今呼為張王。我為天子,此邦(吳地)呼為老頭兒。”吳地的奢華讓他厭惡,吳地的民風更讓他不懂,這樣一個江南是他這個新天子所不能容忍的。于是,登基不久,朱元璋對江浙地區(qū)的整飭就開始了。
整飭全面而系統(tǒng),整飭的動機,則不單單是經(jīng)濟上的,更有政治和文化的深謀遠慮。什么樣的深謀遠慮呢?一言以蔽之,就是削弱這一地區(qū)的異己意識,鏟除對王朝統(tǒng)治可能構(gòu)成威脅的基礎(chǔ)。由于歷史視界的狹隘,朱元璋對江南的嚴厲整飭又帶有一種傳統(tǒng)的、以農(nóng)業(yè)社會為基礎(chǔ)的道德理想,包含著對于工商業(yè)發(fā)展而產(chǎn)生的社會變動的恐懼和仇視。
朱元璋對江南的整飭,首先是從經(jīng)濟的壓榨開始的。
明初江南重賦之謎
所謂“江南重賦”,是指明朝在江南地區(qū)的蘇州、松江、湖州、嘉興四府賦稅特別苛重的一種現(xiàn)象。時人議論說:“三吳賦稅之重,甲于天下,一縣可敵江北一大郡,可知也已!”
對江南實行重賦,是朱元璋制定的政策,在明代的各個歷史階段,在朝在野的官紳士庶對這一政策都有激烈爭論,改革的呼聲居高不下,但終明之亡,江南重賦并未有實質(zhì)性的調(diào)整。
在開國奠基后,朱元璋為什么要對江南地區(qū)科以重賦?這是個歷史學界存在很大爭議的問題。長期以來有一個流傳甚久的說法,即此乃朱元璋個人泄憤的產(chǎn)物。在朱元璋奪鼎的艱辛歷程中,他最大的競爭對手,除了元王朝和“以強恃”的陳友諒,就是“以富恃”的張士誠,而蘇、松、湖、嘉一帶正是張士誠的大本營。朱元璋消滅陳友諒,移師進攻張士誠所占據(jù)的蘇州城時,向來被視為民風柔弱的蘇州人曾作殊死抵抗。所以,前人多認為,為發(fā)泄對支持張士誠的江南軍民的不滿,朱元璋登基后,便故意對張士誠原轄的地方加征重賦以示懲戒。清人所修的《明史》就采信了這一說法。
但這一說法遭到了一些歷史學家的質(zhì)疑。韋慶遠先生是攻治明清史的專家,著有《明清史辨析》、《明清史新析》等著作多種,他所撰寫的《明初“江南賦稅畸重”原因辨析》就是一篇反駁陳說的論文佳作。韋先生重點從江南賦重的歷史淵源、明初社會經(jīng)濟情況等方面人手,力圖說明“江南重賦”政策并不是朱元璋個人主觀意識決定下的產(chǎn)物,是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客觀需要。而韋先生反駁舊說最有力的一個論據(jù)是:如果說江南重賦是因為朱元璋對江南軍民支持張士誠不滿,那么他為什么不對曾經(jīng)支持陳友諒的江西、武昌軍民也一樣施以重罰?須知,陳友諒當時對朱元璋的威脅遠遠超過張士誠,陳才是朱的頭號死敵。
韋先生的文章,從學理上講,是無懈可擊的,尤其是那最后一個駁論,更是讓舊說無立足之地。不過,分析歷史事件,固然需要充足的史料和敏銳的洞察力,但同時應該對事件中的人物心理有深刻的體察,這也就是前人曾經(jīng)說過的,“論史要能攖人心”。而如果考慮到這一點,韋先生的論文又不免可議之處,因為他對朱元璋在滅陳和滅張這兩個不同時期的不同心理,缺乏分析。從這個角度看,韋慶遠先生的論斷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誠如韋先生所說,“陳友諒當時對朱元璋的威脅遠遠超過張士誠,陳才是朱的頭號死敵”。其時陳友諒聲勢極盛,從實力上講當在朱之上,鄱陽湖雙方?jīng)Q戰(zhàn),雖然最終的大贏家是朱元璋,但以斯時形勢之險惡,勝負之反復,朱氏實在只是運氣好一點,“幸勝”罷了,對這一點,朱元璋本人也毫不掩飾。而到了朱元璋進攻張士誠的時候,形勢卻迥然不同,這時只要稍有智識者,就會對戰(zhàn)局的走向一目了然:消極應戰(zhàn)、茍延殘存的張士誠哪是如日方升的朱元璋的對手呢?這從未元璋戰(zhàn)前的動作也能窺出端倪:他對張是百般勸誘,指望兵不血刃,而對陳友諒,卻根本未存勸降的奢望,原因就在于,他認為以張士誠的實力,只有向自己投降一途。然而,事實卻大大出乎朱元璋意料,張士誠硬是在重兵圍困之下,死扛了近一年,張士誠本人對他的招降也表示輕蔑!僅以常情常理分析,朱元璋在滅陳和滅張這兩大戰(zhàn)役中,其心理是大大不同的。滅陳,因為是“幸勝”,只會有滿心的喜悅,滅張,一個為他所藐視的對手卻負隅頑抗,讓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怎不令他惱羞成怒呢?這就好比下棋,一個人面對高手,如果贏了,即使勝來不易,他也會非常暢快,但如果一個向來為自己所瞧不起的對手卻偏要戰(zhàn)至一兵一卒才肯認輸,雖同為勝利,那心理和情緒卻顯然有天壤之別,從這一視角分析,不是陳友諒,而是張士誠及其所轄江南地區(qū)讓朱元璋感到羞憤,最后連累江南民眾背負重賦,就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了。
作為文化的江南
在中國歷史上,“江南”不僅僅是一個地理概念,更是一個政治的、經(jīng)濟的、文化的概念。
自南宋以來,江浙沿海的城市經(jīng)濟日趨繁榮,元統(tǒng)治者更是趨近“功利”,大力倡導海運,鼓勵商業(yè),直接導致了兩個結(jié)果:一是元末江浙地區(qū)商品經(jīng)濟高度繁榮,二是給以“崇本抑末”、“重義輕利”為基本特征的傳統(tǒng)文化注入了新的特質(zhì),同時,因為元朝統(tǒng)治者管理相對粗疏,對民間風俗變化不太放在心上,清規(guī)戒律較少,江南文化在經(jīng)濟發(fā)達的基礎(chǔ)之上,也隨之得到了蓬勃發(fā)展。元末大亂,張士誠割據(jù)江浙,他實行的仍然是元王朝的統(tǒng)治政策,所以,雖在戰(zhàn)亂之中,但江南地區(qū)偏安一隅,文化并未受到摧殘,反倒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或者說畸形的繁榮態(tài)勢。
提到元末江浙地區(qū)的文化,不能不說到兩個人物,一個是大詩人楊維楨,一個是從富商到文人,又是文藝贊助者的顧瑛。這兩個人又因為顧瑛所構(gòu)筑的私家園林——玉山草堂——而緊緊連在了一起。
顧瑛,字仲瑛,又名阿瑛,別號金粟道人,生于官宦之家,祖父任職元廷時,定居江蘇昆山界溪。因為統(tǒng)治者對商業(yè)和貿(mào)易的重視,元朝的士風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最突出的是不再視商賈為
惡俗。顧瑛得風氣之先,16歲時就在商海中搏擊,不到十年,顧瑛再回昆山時,已一躍成為蘇州地區(qū)屈指可數(shù)的巨富之一。
成為巨富后的顧瑛開始了人生中新的重要選擇:一是脫離商界,將產(chǎn)業(yè)交給兒子打理,自己則潛修文藝,二是在昆山構(gòu)筑玉山草堂,草堂內(nèi)不僅有園池亭榭之勝,更有主人耗費大量財力搜集來的古書名畫、鼎彝珍玩,從而使這個草堂成為文人最理想的游賞休憩之所。此后數(shù)年間。顧瑛依仗其雄厚財力,廣遨天下名士,日夜在玉山草堂與賓客置酒高會、嘯傲山林,以文采風流著稱于東南?!坝裆窖偶彼斐蔀橹袊幕飞弦粋€十分顯赫的符號。
據(jù)統(tǒng)計,“玉山雅集”前后約有140余位文化人參加,詩人、學者、古文家、書畫家眾角齊備,另外還有助興的樂師和歌伎、舞姬,真是高朋滿座,勝流如云,其規(guī)模之宏大、內(nèi)容之豐富,實為空前,以至于“四方之能為文辭者,凡過蘇必之焉”。他們或飲酒賦詩,或品鑒古玩,或揮毫潑墨,或清談名理,或寄情山水,或觀賞歌舞,無不興盡而罷,可謂極世俗人生之樂事。
參加“玉山雅集”的名士中,就有像詩人楊維楨、畫家倪云林等這樣的一代文化巨子。楊維楨在玉山草堂所做的最為人知也最讓人詬病的一件事就是所謂的“妓鞋侑酒”。當年,這個大才子到底是將酒杯置于妓鞋中,還是直接以妓鞋盛酒,據(jù)說曾引來好事者去津津有味地考證。其實在我看來,這個驚世駭俗的動作更像一個行為藝術(shù),他具體是怎么做的一點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行為藝術(shù)的表演者要借此表示他自己乃至整個江浙文人對僵硬禮法的蔑視,從而去張揚一種新的價值。什么樣的新價值呢?一言以蔽之,就是對人性的包容和尊重。在楊維楨們看來,普通人那些世俗的欲望實在沒什么可恥的。我們看到,過去被文人鄙視的市井生活,尤其是行商坐賈的逐利生涯,在文人筆下第一次顯得那么明麗和健康,昔日總要以“發(fā)乎情止乎禮”來規(guī)范的男女情愛,也開始回到人性的常軌。“為郎歌舞為郎死,不惜真珠成斗量”,楊維楨筆下的少女,已不再是嬌弱的病態(tài),而更具粗豪、本真之美;“郎去愁風水,郎歸惜歲華。吳船如屋里,南北共浮家”,詩中商人之婦流露出的對丈夫真摯的情感,還需要如白居易那樣的文人去格外恩賜和憐憫嗎?舊文人門檻很高,可是在楊維楨這里,卻沒有各種身份的限制,他遍交各個階層的人士,和他詩文唱和的,有制筆者,甚至還有替人理發(fā)的手藝人,他所編的一部詩集中,某位商販的作品居然赫然在列。缺乏新的價值觀的支撐,沒有對世俗生活的熱愛,文人就會永遠自以為高人一等。
商人地位的提升也是元末江南文化中值得注意的一個特點。商人被貶抑的社會不能稱作正常,崛起的商人階層如果缺乏對文化的熱情,不準備使自己獲得除金錢以外的尊重,也是一個不健全的社會。而元末富商們,他們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追求,即急欲使自己獲得一種文化上的認同。他們不僅舍得為附庸風雅而大把花銀子,更迫切希望使自己和整個家族真正風雅起來。于是,在元末江浙地區(qū),由富商主持的如顧瑛“玉山雅集”一般純粹私人性質(zhì)的“文藝沙龍”一時蔚為壯觀,文人們在這里被視為上賓,商人們的品位也從文化上獲得了極大的提升,中國歷史上難得的士、商良性互動的一幕,終于在元末的江南上演了。
而像這樣一個“文化的江南”,卻是從鄉(xiāng)野里崛起的朱元璋所無法理解的。他心目中的理想社會,就是民風淳樸、士農(nóng)工商按儒家傳統(tǒng)規(guī)定的秩序各安其位的小農(nóng)社會。而商業(yè)文明發(fā)展以后必然帶來的社會流動性的加大,又使這個新天子對其深深恐懼和仇視,他認為這是不利于其控制的。因此,他既要從經(jīng)濟上壓榨江南,力圖鏟除這一地區(qū)由于工商業(yè)發(fā)展而帶來的社會富庶與奢華,同時,作為“文化的江南”也是他要竭力扼殺的。
“文化的江南”風消云散
史料證明,朱元璋對江南的民風和土風早存不滿。據(jù)《明實錄》記載,早在明朝建國前,朱元璋就曾經(jīng)這樣訓誡歸順的張士誠舊將:我所用的將領(lǐng)多半是濠泗、汝潁、壽春、定遠(現(xiàn)均屬安徽)諸州之人,他們勤苦儉約,不知奢侈,不像你們江浙人,因為富庶就耽于逸樂?,F(xiàn)在你們既然歸順于我,就一定要把過去的習慣和毛病好好改掉。
統(tǒng)一天下后,江南雖然已是新天子朱元璋的“王土”之一,江南百姓也無一不是他的“王臣”,但他對江南和江南百姓的疑懼卻是并不隱諱的。
明王朝對江南實行的重賦政策是其一,在攻下蘇州數(shù)月之后,朱元璋下令強迫大批蘇州富民遷徙至臨濠(今安徽鳳陽),這些人甚至被禁止回鄉(xiāng)祭掃祖墓,違者會受到嚴懲。這些都是從根本上拔除文化江南的損招兒。
除此之外,朱元璋對江南人士還充滿了強烈的不信任。據(jù)考證,朱元璋在位31年,蘇州知府竟然換了30次,而且這30人當中,遭到“左謫”、“坐事去”、“被逮”、“坐贓黥面”、“坐法死”等嚴厲懲罰者就有14個。尤其是洪武七年(1374年)發(fā)生的蘇州知府魏觀被誣謀反冤案,更牽連大批江南名士掉了腦袋。朱元璋對江南人士的猜忌一直到晚年也沒有改變,洪武二十六年,他下詔“浙江、江西、蘇松人毋得住戶部”,個中原因正如明末謝在杭所分析,因為戶部是管理天下錢糧的地方,而江浙賦稅又最多,所以朱元璋特別害怕江浙人進入戶部當官后給他玩貓膩;史書上說,在朱元璋當政時期,“浙東西巨室故家,多以罪傾其宗”……
在朱元璋的強力打壓下,元末發(fā)展起來的“文化的江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外觀殘破、精神枯滯的江南。
明朝建立后,作為文化江南代表人物的幾個知識分子,除了楊維楨被召見又放還、不久病死外,其他人幾乎都沒有得到善終。玉山草堂的主人顧瑛父子被勒令遷徙后,于洪武二年在窮困中客死于安徽鳳陽。明初所謂“吳中四杰”,高啟受魏觀案牽連,被腰斬;楊基因別人進饞言,被罰苦工,卒于工所;張羽因事牽連被流放嶺南,后獲召還,知道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于途中投江自殺;徐賁也是因小故被逮下獄而死。與“吳中四杰”交游的加起來號稱“北郭十友”的其他六人,也全都沒有好下場。
云蒸霞蔚的元末江南文化從此風消云散。
許多人對此是不甘心的?!皡侵兴慕堋敝坏臈罨谑罆r,曾經(jīng)向一個朋友打聽故鄉(xiāng)的情況,朋友告訴他“吳中風景,大異往昔”,他不禁百感交集,寫下了一首非常深沉的詩:
三年身不到姑蘇,
見說城邊柳半枯。
縱有蕭蕭幾株在,
也應啼殺城頭烏!
這樣一個衰敗的江南,即使是城頭的烏鴉,也要興起濃厚的今昔之感!
江南的復蘇,是在明中葉以后了。直到明弘治、正德年間,隨著政治上的松動和經(jīng)濟上的發(fā)展,蕭條已久的江浙地區(qū)才重新恢復了活力。一本叫《寓圃雜記》的筆記記載:“昊中自號繁華,自張氏之據(jù),雖不被屠戮,人民遷徙實三都、戍遠方者相繼……邑里蕭然,生計鮮薄,過者增感。正統(tǒng)、天順間,余嘗入城,咸謂稍復其舊,然猶木蠱也。迨成化間,余恒三四年一入,則見其迥若異境,以至于今,愈益繁盛……人性益巧而物產(chǎn)益多,至于人才輩出,尤為冠絕?!痹谶@里,江南城市的演變軌跡是一清二楚的:吳中本來就是繁華之地,朱元璋建國后,“邑里蕭然,生計鮮薄”。朱元璋后的正統(tǒng)、天順兩朝,略有恢復;而到了弘治、正德年間,才“愈益繁盛”。作者還特別提到,隨著經(jīng)濟的復興,江南“人才輩出,尤為冠絕”。是的,人才無代無之,關(guān)鍵在于統(tǒng)治者采用什么樣的政策。
值得注意的是,弘治、正德兩朝,統(tǒng)治者明孝宗、明武宗都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英主,明武宗更被指為荒淫的庸君,而恰恰是在他們的治下,江南經(jīng)濟和文化才又得到了恢復性發(fā)展,為什么會有這樣一種詭異的現(xiàn)象?與其說是他們的措施多么得當,毋寧說根源正在于他們幾乎沒有采取什么強有力的措施。統(tǒng)治者控制力的削弱,對一個企圖代代相傳的專制王朝可能是個壞消息,但于激發(fā)民智和社會進步卻是充分利好。其中透露的信息更是意味深長。
編輯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