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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凌晨2點20分,《青城晚報》記者曹義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電話是報社值班編輯小馬打來的,他告訴曹義,有市民報稱:清河區(qū)三環(huán)路菜市口附近發(fā)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輛卡車撞毀了過街天橋,當(dāng)場多人死傷……曹義聞訊一骨碌爬起來,背起采訪包就向樓下沖去。
曹義驅(qū)車趕到菜市口天橋,看見先期到來的交警正在勘察現(xiàn)場,他端起相機,沖上前去就是一通狂拍。原來,一輛帶拖掛的滿載鋼筋的卡車失控撞進中央隔離帶,將過街天橋的中墩撞斷位移,由此引發(fā)了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天橋竟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樣,嘩啦啦全部倒塌,混凝土、花崗巖石塊撒了一地,現(xiàn)場一片狼藉。更為嚴(yán)重的是,正在天橋上過夜的兩個流浪漢摔下橋去,被隨后掉落的斷裂橋面砸得腦漿進裂,卡車司機和搭車人也當(dāng)場死亡。
曹義意識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他在現(xiàn)場周圍跑來跑去,盡可能從各個角度記錄下這觸目驚心的一幕。拍攝過程中,曹義漸漸疑竇叢生,這輛卡車雖然重載,但它畢竟不是恐怖分子襲擊,為何會產(chǎn)生如此嚴(yán)重的后果?這座過街天橋怎么會如此不經(jīng)撞?事實很明顯,天橋肯定存在嚴(yán)重的質(zhì)量隱患!想到此,曹義立刻把鏡頭對準(zhǔn)了那些細(xì)小的鋼筋和豆腐渣一般的混凝土。
正在這時,一輛汽車的車燈打在曹義眼前的廢墟上,他借著燈光發(fā)現(xiàn),在一段混凝土橋面中間,竟然露出半截紅色的小盒子!曹義吃了一驚,混凝土中怎么會有盒子?他疾步上前,抓住盒子使勁一拉,盒子被拉出來了,在混凝土中留下了一個小孔洞,顯然,盒子是在建橋的時候放進去的。曹義迅速把盒子塞進包里,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了。盒子里面裝著什么?難道是什么奇珍異寶嗎?
回報社的路上,曹義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停下車,拿出了盒子。盒子是鐵質(zhì),長約8厘米,厚約4厘米,在路燈下泛著銹紅色清冷的光。曹義打開盒子,見里面空空蕩蕩,只在最底層,有一張折疊成方形的發(fā)黃的紙。曹義展開一看,幾行黑色的大字赫然入目,上寫:“我控訴,這座橋是豆腐渣工程!如果有一天此橋倒塌,有關(guān)方面調(diào)查,我愿意豁出性命來作證!我叫楊世恒,是這個工程的領(lǐng)工班長,我是吉林省沿江市涼水鄉(xiāng)黃泥河村人,如果需要,可隨時來找我。2002年8月14目?!辈芰x震驚了!他注意到,在落款時間上,分明按著一個暗紅色的手指印,顯然,這是咬破手指按上去的。這是一封血書啊!捧著這張重如千鈞的紙,曹義的心顫動了。
曹義回到報社,打開電腦開始趕寫新聞。早晨6點,一篇4000字的新聞報道終于完成,題目是《卡車撞毀過街天橋,豆腐渣工程中藏匿驚天秘密!》曹義決定把那封信也影印到報紙上。當(dāng)然,為了避免給那個叫楊世恒的人帶來麻煩,信中的具體地名將采用遮蓋處理。曹義知道,一旦這篇稿件刊出,將在整個青城產(chǎn)生巨大的轟動效應(yīng)。
早7點,報社主編剛出現(xiàn)在辦公室,曹義就快步上前,把稿件交給他審閱。主編看完稿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連聲問道:“這些全部屬實嗎?”曹義指指胸口說:“我和那個叫楊世恒的人一樣,可以用生命來擔(dān)保這篇文章的真實性!”主編說:“這篇新聞影響太大,你去側(cè)面打聽一下,當(dāng)初承建這座橋的是哪家建筑公司?”曹義知道主編的意思,趕緊補充說:“主編,我已打聽過了,是方程建筑工程公司承建的,是一家名氣不大的公司?!敝骶幟碱^緊蹙,片刻,大手一揮說:“好,發(fā)!”
當(dāng)天下午,十幾萬份《青城晚報》印畢,被緊急送往覆蓋全城的各個發(fā)行點和報刊零售點。4點左右,編輯部里的電話鈴聲開始此起彼伏,3部電話瞬間成了熱線。曹義預(yù)料到了這個轟動效應(yīng),他正在回答市民的詢問,發(fā)行部主任慌慌張張跑了進來。附在曹義耳邊說:“小曹,發(fā)生怪事了!全市6個城區(qū)出現(xiàn)了大量神秘的人物,他們不計一切代價回收咱們的報紙,甚至還不惜使用武力脅追,看起來勢頭不小!”“哦,竟有此事?”有多年記者經(jīng)驗的曹義感到難以置信。
正在此時,有人氣勢洶洶打進電話,指名道姓要找曹義。曹義聽出來者不善,他沒有暴露身份,而是客氣地問他找曹義干什么。那個人說:“你告訴那個姓曹的,讓他趁早閉嘴,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撂下電話,小馬發(fā)現(xiàn)曹義的臉氣得變了色,就勸他把手機關(guān)掉,找個地方躲幾天。曹義一梗脖子,“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小馬了解曹義的脾氣,急忙向主編作了匯報,在主編的要求下,曹義只好暫時回避。
曹義駕車來到外面的大街上,駛過幾條街路準(zhǔn)備回家。忽然,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有一輛黑色奧迪轎車緊緊咬住他不放,他左轉(zhuǎn),奧迪也左轉(zhuǎn),他右轉(zhuǎn),奧迪也右轉(zhuǎn)。曾一度,曹義甚至看清了奧迪司機的臉,他滿臉兇煞之氣,一邊緊追曹義不放,一邊用手機與外界聯(lián)絡(luò),不好,自己被跟蹤了!曹義缺乏反跟蹤經(jīng)驗,幾個回合下來,他清楚,憑自己的能力,難以擺脫跟蹤者了。
他馬上與報社聯(lián)系,主編果斷派出小馬來助他一臂之力。曹義繞城轉(zhuǎn)了半圈,在桃園路與經(jīng)四路的路口,在此等候的小馬趁著塞車慢行的關(guān)口,一閃身上了曹義的車。在小馬的觀察和指揮下,曹義漸漸與奧迪拉開了距離。小馬說:“曹義,駕車逃走目標(biāo)太大,等到前面路口等紅燈的時候,你下車伺機逃脫,車改由我來開?!辈芰x不放心地問:“那你怎么辦?”小馬說:“你放心,他們要找的是你而不是我,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就會主動放棄?!?/p>
曹義覺得這個辦法可行。當(dāng)車駛到一個十字路口時,紅綠燈顯示還有12秒等紅燈的時間,曹義朝后一看,自己的車后面有一輛大型貨柜車,正好擋住了奧迪的視線,他動作敏捷地跳下車,彎腰穿過路面,隱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見了蹤跡。
當(dāng)他回到家的時候,小馬打座機告訴他,對方終于放棄了跟蹤。
第二天早上,曹義被接連不斷的噩夢驚醒。他剛?cè)バl(wèi)生間洗了把臉,主編就打來了電話,劈頭就問:“小曹,那個叫楊世恒的人的信你是不是鎖在報社的資料室里?”曹義說:“對,重要資料我都保存在那兒。”一向沉穩(wěn)的主編加快了語速:“事情可能有點麻煩,昨天晚上,有人潛入資料室撬開發(fā)稿柜,把昨天那篇報道的相關(guān)材料都偷走了。”曹義叫起來:“啊?會有這種事?”主編長嘆一聲說:“看起來對方絕非等閑之輩,都怪我們太大意了!”
曹義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操縱?簡直太可怕了!主編接著說:“小曹,你能不能記住那個叫楊世恒的人的地址?我們現(xiàn)在必須保護好這個人證,否則我們報社將面臨著制造假新聞的指控,到時候我們的麻煩就大了!”曹義說:“主編,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去東北找楊世恒?”主編說:“對,你和小馬馬上坐飛機去吉林,務(wù)必找到楊世恒,并把他安全轉(zhuǎn)移?!?/p>
主編剛放下電話,小馬就在曹義家門外敲門,曹義拿了一本地圖冊,和小馬打車直奔機場。主編辦事穩(wěn)妥,他已經(jīng)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為兩個下屬訂好了機票。
客機飛行了近兩個小時,準(zhǔn)點降落在長春龍嘉機場。出了機場,曹義聯(lián)系了一輛出租車,這輛捷達出租車抄小路從最近的人口開上了
高速,向著沿江市方向風(fēng)馳電掣而去。
長春距沿江200多公里,當(dāng)出租車駛進黃泥河村的時候,已是下午兩點。村頭,曹義看見一個村民正在葡萄園里打藥,就問他村里有沒有楊世恒這個人。村民說:“有,他是我們村的黨支部副書記?!闭f完,他好奇地問道:“你們來找楊世恒干什么?半個小時前,還有一幫人來找楊世恒,可能他們現(xiàn)在還在楊家呢!”“什么?”曹義和小馬一聽大驚失色,“你是說,剛才還有一幫人來找過他?”村民說:“對,沒錯,他們也是向我問的路?!?/p>
“壞了!我們來晚了!”兩人暗叫一聲,那幫人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思忖片刻,曹義讓出租車先到一個隱蔽的岔路等候,自己則和小馬飛速向楊世恒家跑去。兩人到了楊家一看,楊家門口停著那輛曹義很熟悉的黑色奧迪車。曹義清楚,此時絕對不能進入楊家,他拉著小馬,躲進附近的一塊玉米地觀望楊家的動靜。
估計一袋煙的工夫,有4個男人從楊家走出來,從神態(tài)上看,他們精神放松如釋重負(fù),似乎什么問題都已解決。他們陸續(xù)上了車,奧迪很快駛上公路絕塵而去。
怎么?楊世恒這么快就被他們收買了?直覺告訴曹義,楊世恒肯定不是那種人!他既然能留下那張紙條,就說明他是一個血氣方剛的漢子,絕不會那么輕易就屈服于腐敗分子。想到這兒,他和小馬挺身走進了大門。
楊家靜悄悄的,聽見腳步聲,一個年輕姑娘迎出門來,用警覺的口吻問道:“你們找誰?”曹義說:“我們是來找楊世恒先生的,你是他的女兒么?”姑娘點點頭說:“對,我是,你們找他什么事?”曹義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我們是《青城晚報》的記者,想找楊叔問點問題?!薄笆裁?你們也是報社的?可是報社的人剛才已經(jīng)來過了呀!”曹義愣住了,對方真歹毒,居然打著報社的名義!
曹義說:“他們是假的,我們是真的!怎么?他們剛才對你父親說了什么嗎?”姑娘冷著臉說:“我可不管你們誰是真的誰是假的!他們是說了不少,但可惜的是,我父親一個字也聽不見了?!笨粗鴣碚唧@訝的面孔,姑娘說:“你們跟我來吧!”
曹義和小馬走進房門,這是一座典型的東北民居,一共三間房,中間是廚房,兩邊是帶火炕的臥室,按傳統(tǒng)東邊為大,楊世恒就住在東間。曹義推開屋門,看見一個50多歲的男人雙目緊閉躺在炕上,他瘦骨嶙峋的,躺著一動不動,喉嚨里發(fā)出“呼哧呼哧”沉悶的聲響,好像一個陳年的風(fēng)箱。
姑娘依舊冷冷地說:“不瞞你們說,我父親已是肺癌晚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意識不清了,我希望你們不要再打擾他了?!碧?,原來是這樣!
曹義看見,炕邊的小柜子上,放著幾種抗癌藥物。曹義知道姑娘說的是實話,他們事先并不知道有兩撥人先后來找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偽裝好這一切。
曹義和小馬望著面前這位奄奄一息的病人,想著報社和同事們危機重重的將來,幾行清淚滑落下來。曹義自言自語地說道:“楊叔,我們是真正的《青城晚報》的記者,我們看你來了!前天晚上,你曾經(jīng)參與建設(shè)的過街天橋坍塌了,死了很多人,我在廢墟里發(fā)現(xiàn)了你留下的盒子,我們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好同那些猖獗的腐敗分子做斗爭!但可惜的是,我們來晚了……”說完,兩人默默站在病人面前。許久,兩人向著楊世恒深鞠一躬,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當(dāng)他們走出院門的時候,姑娘忽然追出來說:“先生,請留步。”曹義和小馬轉(zhuǎn)回頭,只見姑娘竟然露出了笑臉,她說:“我父親現(xiàn)在清醒了,他想跟你們好好談?wù)劇!?/p>
當(dāng)他們再次走入房間的時候,楊世恒掙扎著靠在了枕頭上。他顫抖著說:“我知道,你們會來的,我也知道,你們才是疾惡如仇的好人!因為,你們有真誠的眼淚,而剛才那幫人,他們的嘴里全是錢,他們的心黑了,已經(jīng)永遠(yuǎn)不會流淚了!……”
在曹義和小馬無比驚詫的目光中,楊世恒氣喘吁吁地說道:“……好啊,我總算等到了這一天!想當(dāng)初,為了舉報那些害人命的豆腐渣工程,我先后寄出了5封舉報信,可是全都石沉大海。無奈之下,我在青城參與建設(shè)的4座天橋里都留下了裝有控訴信的盒子,我知道,遲早有一天,這些橋會出事!……今天,果然出事了,死人了,事到如今,他們想瞞也瞞不住了!我知道,我的日子也不多了,可是不把那些貪得無厭的腐敗分子送進監(jiān)獄,我死不瞑目啊!……”
楊世恒吃力地說著,曹義和小馬禁不住熱淚盈眶,他的女兒更是泣不成聲。
半個月后,以青城市副市長為首的13名腐敗分子被雙規(guī)或羈押。
兩個月后,青城市交通干路上的另外3座豆腐渣一般的過街天橋被爆破拆除。無一例外的,每座橋的混凝土中,都發(fā)現(xiàn)了一個盛滿憤怒的小鐵盒……
這天傍晚,周大勇在朋友家喝了半斤多散白酒,晃晃悠悠地騎著摩托回郊區(qū)的家。這是一條行人稀少的小街,加上酒后駕車的人一般都自我感覺良好,不知不覺中,周大勇騎到了60邁。
正在這時,突然從胡同里竄出來一條狗,周大勇躲避不及,徑直朝狗撞了過去,只聽“啪”的一聲巨響,狗被撞出十米開外,周大勇也從車上飛了出去,一頭撞在路邊的墻上。狗的主人看見出事了,飛奔過去看自家的狗,他見自己的牧羊犬七竅流血,正在做垂死掙扎,心疼得好像被剜去了一塊肉。
狗的主人叫曾志福,是一個剛剛退休不久的局長,見自己的寶貝被撞,不由得破口大罵:“你他媽的瞎了眼,你會不會騎車啊!”他走過去想跟肇事者理論,可是等他走到肇事者身邊一看,發(fā)現(xiàn)他兩腿伸了伸便沒了動靜。曾局長這才意識到不好,趕緊打電話報警。
很快,警察和急救車先后趕來,把肇事者送到醫(yī)院搶救。到達醫(yī)院五分鐘后,周大勇呼吸和脈搏停止,瞳孔放大,醫(yī)生宣布周大勇已經(jīng)死亡。周大勇的家人聞訊趕到,一時呼天搶地,情形十分悲慘。后來,經(jīng)好心人提醒,周大勇有機動車強制保險,可以向保險公司申請賠償。
保險公司辦事效率很高,他們當(dāng)場調(diào)查之后宣布,摩托的強制保險是針對第三者的,不包括車主本人,車主出險不予賠付。另外,第三者是指人而不是指動物,因此牧羊犬雖被撞死,但也不能賠付。保險公司的人手持保險條款,一二三四五,把賠付責(zé)任推得一干二凈。事情到了這步,還能怎么辦?在連綿起伏的哭鬧聲中,周大勇被推進了焚化爐。
事情過去的第四天,周大勇老婆春秀哭得爛桃一般的眼睛還沒好。牧羊犬的主人曾局長便來到周家。春秀以為他是來慰問的,慌忙讓座倒茶。誰料曾局長卻說:“你丈夫酒后駕車撞死我家的狗,責(zé)任全在他本人,我家那可是條名貴的牧羊犬,價值兩萬多元,這個損失你們可得全額賠付啊!”春秀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瞪大了眼睛說:“可是,我家大勇他已經(jīng)死了呀!他人都死了你們還要什么賠償?”曾局長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他板著臉說:“他是死了,可是他還有家,我的損失現(xiàn)在應(yīng)該由你家來賠償,我是懂法律的,希望你們不要推卸責(zé)任!”
春秀一聽這話,只覺渾身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事,忍不住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開了。聽見春秀的哭聲,春秀的家人和鄰居都圍了過
來。得知了事情的經(jīng)過,春秀的鄰居李鞋匠對曾局長說:“算了,人都死了,你就放過他們吧!”曾局長把眼睛一瞪:“算了?你們知道這條狗在我心中的位置么?狗死了,我也像死過一回似的,我受到的打擊有多大你們知道么?我敢說,我痛苦的程度一點也不比你們差!再說了,我平白無故損失了兩萬多塊,不要回這錢,我對不住狗的那條命!”還別說,曾局長的這番話還真把在場的人給鎮(zhèn)住了。鄰居們紛紛上前幫著周家遞好話,后來總算把曾局長勸回去了。
曾局長走后,春秀的腦袋一直轉(zhuǎn)不過彎兒來,她文化淺,真的搞不懂,丈夫出車禍死了,竟要賠償被撞死的狗的錢。周家人商量之后,都覺得這事在情理上說不通,堅決不予賠償,他姓曾的想怎么就讓他怎么去,別以為他當(dāng)過局長,就可以隨便欺人了。
幾天后,曾局長再次登門的時候,周家的人就沒給他好臉色看。曾局長發(fā)怒了,他給周家下了最后通牒:一周之內(nèi),必須把兩萬元賠付款交上,如若不交,他將到法院起訴周家。春秀氣極了,說:“你愛哪告哪告去,我就不相信了,天底下還有這個理兒?”曾局長惱羞成怒地說:“好,那你們等著瞧吧!”說罷,拂袖摔門而去。
曾局長當(dāng)了幾十年的官當(dāng)然沒有白當(dāng),方方面面的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說起來也是這個城市呼風(fēng)喚雨的人物了,哪能咽得下這口氣?他坐在家里打了幾個電話,然后,讓在刑警隊當(dāng)副隊長的小兒子去法院走了一趟,法院立刻受理了這個案子。
很快,法院給周家下了傳票,越過庭前調(diào)解這個程序,直接進入法庭審判。庭審中,曾家請的律師慷慨陳詞滔滔不絕,他把那些第幾章第幾款第幾頁第幾旬的法律條款一擺,聽得春秀和公公婆婆大眼兒瞪小眼兒。說實話,活了大半輩子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跟法律打交道,那些法律的名詞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由于家窮,春秀沒請律師,準(zhǔn)備自己辯護,可幾個回合下來,春秀節(jié)節(jié)敗退。有幾次春秀回答問題沒答到點子上,還遭到了法官的一通訓(xùn)斥。
最后,法庭當(dāng)庭宣判:鑒于周大勇酒后駕車撞死曾家的牧羊犬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判決周家賠償曾家損失19000元整,周家須在一周內(nèi)將賠付款兌現(xiàn)。春秀聽到這個結(jié)果,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下來。
春秀也想過上訴??伤睦锴宄?,曾家上面有人,自己一個平頭百姓,胳膊終究是擰不過大腿的。李鞋匠給周家出主意說:“現(xiàn)在法院判決容易執(zhí)行難,你就是不拿,曾家也沒咒念?!贝盒懵犃?,決定試一試。
誰料,周家拖了還不到一個月,法院強制執(zhí)行的警車就天天停在周家門口。春秀這才知道自己碰上厲害主了,不拿錢出來,恐怕過不了這道坎兒。她和公公婆婆到親戚家東挪西借了好幾天,總算湊了10000塊。春秀請求曾局長寬限一段時間,剩余的錢半年內(nèi)結(jié)清,曾局長黑著臉答應(yīng)了。
為了還債,周家全家老少節(jié)衣縮食,半年內(nèi)沒買一件衣服,沒買一次菜,沒沾一點油腥,春秀每天上班下班里里外外的忙,累得皮包骨頭??墒潜M管這樣,也只攢了3000塊。春秀含著淚把錢給曾家送去,曾家嫌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曾局長說:“剩下的6000塊必須在兩個月內(nèi)還清,我們可不想讓這件破事再拖下去了?!?/p>
春秀愁得頭好像炸裂了一般,幾乎一夜之間,皺紋多了幾條,頭發(fā)也白了好多根。她去央求跟曾家能說上話的鄰居,讓曾家放自己一馬。可是曾家仗著后臺硬,誰的面子也不給。
這天晌午,春秀愁眉苦臉地在街上走,遇見了鄰居李鞋匠。李鞋匠說:“春秀,你幾乎求遍了所有的鄰居去曾家替你說情,可你為啥不求我呢?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呀!”春秀一聽這話,趕緊停住腳說:“李哥,你這是說哪兒的話?我是真不知道你和曾家有交情,你要是能幫上忙,為何不趁早幫妹妹一把,而是躲在一邊看笑話呢?”李鞋匠苦笑了一下說:“弟妹你別誤會,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家和曾家有交情。你等著,我這就給你說情去?!?/p>
李鞋匠去了曾家,可是仍然碰了一鼻子灰出來了。他一個小小的鞋匠,也不拿鏡子照照,卑微得如草芥一般,曾家能給他面子么!春秀安慰他說:“李哥,你盡力了我就領(lǐng)情了,我決不會忘了你的恩情?!崩钚澄⑽⒁恍Φ溃骸懊米幽惴判模怀鋈?,曾家的人得乖乖找我求情,你就等著聽好消息吧!”
春秀以為李鞋匠在開玩笑,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誰知過了三天,李鞋匠竟然真的再次來找她,他說:“妹子,走,曾家人找我去,你陪我一起走一趟?!贝盒憔蛯⑿艑⒁傻馗チ恕?/p>
讓人萬萬意想不到的是,這次,曾局長竟然親自迎出門來,他熱情地握住李鞋匠的手說:“兄弟,看在你的面子上,周家欠我的那6000塊就一筆勾銷了。不過,你這招可是夠損的呀!”
李鞋匠說:“曾局長,你可得說準(zhǔn)了,周家欠你的6000塊你真的不要了?”曾局長連連點頭說:“你放心,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要了!”說罷,他拿出一支筆,刷刷幾下寫了一張收條遞給春秀。春秀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今收到周大勇家最后一筆賠付款6000元整?!?/p>
李鞋匠瞄了一眼紙條說:“那好,我現(xiàn)在馬上回家去領(lǐng)小妮。”
曾局長說:“要快,要快,我家淘淘幾天看不見你家小妮,整天飯不吃覺不睡,再這么下去就瘋了!”
回家的路上,春秀感動地對李鞋匠說:“李哥,曾家可真給你面子啊!”
李鞋匠撇了撇嘴說:“哼,他是給我面子么?他這是給狗的面子!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淘淘是他家的公狗,而小妮是我家的母狗,不湊巧的是,他家的公狗看上了我家的母狗,而我這幾天,偏偏讓他家的公狗見不著我家的母狗。你想啊,用這種辦法對付這個把狗命看得比人命還貴重的人,他能不乖乖就范么?”
聽著李鞋匠的話,春秀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春秀到底為什么而哭呢?她文化淺,她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