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丁

號稱“身價30億”京城頂級富豪程森,在任何時代都挺立潮頭,卻兩次受到同一個法官的審判。2009年6月16日,因為騙貸9000萬元,京城頂級富豪程森被判處無期徒刑,并被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

審判程森的是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的審判長白波,而這兩個同齡人曾分別是北京政法系統(tǒng)“京城名提”和“京城名判”。在12年的輪回里,兩個同齡男人的交鋒和命運變局讓人感嘆不已。法官白波在審判臺前坐了20多年,而程森的每一次人生飛躍都伴隨著犯罪,但任何一次變身都沒能逃過法律這張網(wǎng)。

人生奇遇,“京城名提”兩度遭遇“京城名判”

2008年3月4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的刑事法庭上出現(xiàn)了令人驚奇的一幕:當被告人程森被法警押進法庭時,審判臺前那個熟悉身影讓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是本案審判長白波!下面請公訴人宣讀起訴書?！碑敼V人宣讀到“1996年程森因犯投機倒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時,程森的眼睛緊緊閉上了。12年前,就是白波作為主審法官宣判了程森的刑期。

12年前,他們都是各自行當里的“京城名提”、“京城名判”。但程森是千變?nèi)f化閱盡繁華卻逃不過一次次被審判,白波永不改變甘于平淡卻依然端坐在審判臺前。

程森原名程援朝,1955年出生在北京一個干部家庭。他幾乎在任何時代都是立在潮頭的人物:1971年參軍,1975年復員后,當上了警察。

程援朝負責提審工作,由于他思維敏捷屢破大案,一時間在京城政法系統(tǒng)聲名大噪,成為小有名氣的“京城名提”。但程援朝在審訊一個案件時,接受了犯罪嫌疑人妻子的賄賂。1982年10月,程援朝因敲詐勒索被勞動教養(yǎng)3年。隨即,妻子拋下他和女兒程月亮提出離婚。從“京城名提”到身陷囹圄的囚犯,人生的突變讓他無法接受。

各懷心思,“社交名媛”與“京城名提”續(xù)前緣

1985年,重獲自由的程援朝來到北京一家公司擔任一個分公司的經(jīng)理,他的秘書是剛從師范學院畢業(yè)的美女萬筠,但萬筠僅僅工作了一年就投奔了演藝圈。萬筠的離開,讓程援朝悵然若失。隨后,他背井離鄉(xiāng)去了南美洲,并做了整形手術(shù)。中國第一代“人造美男”以全新的形象回國,程援朝搖身一變成為海歸富商程森。

回國后,程森發(fā)現(xiàn)彩電成為緊俏產(chǎn)品,他收取了9家單位的彩電款261萬元,將其中的75萬元私自兌換成港幣準備倒賣電視,程森因此獲罪。此案的審判員就是白波,兩位精通法律的行家在法庭上進行了多次交鋒。1996年1月30日,程森被以投機倒把罪判處5年有期徒刑,第二次鋃鐺入獄。

而12年后的2008年3月,程森涉嫌詐騙案件的審判長,還是白波!此時的白波已經(jīng)是法院系統(tǒng)專家型的“京城名判”,審理過多起轟動全國的大案要案,曾與許多著名落馬高官、富豪在法庭上面對面。

當年被判刑之后,程森因病保外就醫(yī)。1998年5月25日程森刑滿釋放。牢獄之災不但沒讓程森受到實質(zhì)上的打擊,他的生意反而做得越來越大,成立了自己的科貿(mào)集團公司,下屬11個子公司,員工近千人。

1996年年底,剛剛保外就醫(yī)的程森再次與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萬筠相遇。此時的萬筠已是一家娛樂城的老板。當年稚嫩的小丫頭已經(jīng)蛻變成風情萬種的社交高手。程森請萬筠到自己的公司擔任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第二天萬筠便到程森的公司上班了。

聯(lián)手瘋狂斂財,“戰(zhàn)友”變夫妻同床不同夢

僅僅過了一年,萬筠又當上總裁助理。其實萬筠的主要任務(wù)就是公關(guān),招待各路人馬,讓他們吃好喝好玩好,然后乖乖掏出錢來。

在程森眼里,萬筠是個沒有多少腦子的女人,但沒腦子的女人最大的特長是忠誠和不用防備,1997年她為程森推銷紅酒就掙了100多萬元。

萬筠擔任總裁助理后,兩人走得越來越近,程森也就順手折了這枝誘人的紅杏。很快萬筠與丈夫離婚。2001年3月,兩人結(jié)婚,但是程森提出3個苛刻條件:不舉行婚禮;不對外宣傳;不作為集團股東參與集團內(nèi)政,不分享紅利。萬筠一一答應了。

這時的程森已擠進頂級中國富豪的行列,身為北京某控股集團董事局主席,注冊資金10億,下設(shè)3個集團,近千名員工。

程森自稱身價30億,其財富的標志為:有自己的飛機,他的警衛(wèi)多達10余人,其中4人為隨身警衛(wèi)。他還有2002年購進的兩套位于建國門貢院6號當時就價值千萬的兩套豪宅,供他和萬筠居住。

萬筠終于過上了富太太的生活,不免一時得意忘形,她愛好賭博,時常跑到澳門豪賭一番,對此程森十分不滿,經(jīng)常勸她不要沉迷賭博。但萬筠常常居功自傲,常常與程森吵鬧,兩人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大。

萬筠之所以敢于跟程森吵架,是她認為沒有自己為程森拉來一筆筆資金,就沒有程森的一切。她不但隨時一個電話就能召集來一批京城金融界的大佬,而且有本事讓他們乖乖放貸。在萬筠的牽針引線之下,程森以富豪的身份與銀行領(lǐng)導接觸,大肆吹噓自己的公司如何有實力,而他要投資的項目優(yōu)勢如何的有前途,在他的宏偉計劃和萬筠糖衣炮彈的攻擊下,不少銀行都紛紛解囊給他貸款。

從1997年1月至2000年6月,程森、萬筠指使公司職員采取編造虛假貸款項目、使用虛假經(jīng)濟合同、制作虛假財務(wù)報表和偽造其他證明文件等欺騙手段,先后從8家銀行騙取貸款共計人民幣9000萬元。

而在履行合同過程中,程森又采取讓公司職員對貸款的公司不予年檢、隱匿公司財產(chǎn)、實施資產(chǎn)剝離重組、多次更換財務(wù)人員等手段,使下屬各公司逃避銀行貸款債務(wù),至案發(fā)時止尚有8400萬元未歸還。2003年,程森故技重施,將自己的科貿(mào)集團改名為北京某控股投資集團,程森變成了董事局主席。銀行找不到他們,于是貸款就變成了呆壞賬。

巨騙夫妻反目成仇,沖擊國家機關(guān)東窗事發(fā)

程森能夠獲得這些巨額貸款,萬筠功不可沒。為了安慰萬筠,程森以萬筠的名字先后買了4套房子,包括貢院6號的一套房產(chǎn)。萬筠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回報。

2004年程森和萬筠多次發(fā)生口角。8月份,程森懷疑萬筠投毒想害自己,兩人大吵大鬧了兩天。在爭吵過程中,正在氣頭上的程森抓起一個玻璃杯狠狠摔在了玻璃茶幾上,玻璃碴子扎傷了程森的手,頓時血流不止。這次爭吵,使這對半路夫妻的感情走向了崩潰的邊緣。

2004年8月24日,程森向法院起訴要求與萬筠離婚,隨即將萬筠趕出貢院6號的家門。因為萬筠當庭提出集團財產(chǎn)應歸雙方共有,按照法律程序,法院在調(diào)查兩人婚姻存續(xù)期間的財產(chǎn)后才能作出裁決。程森擔心法院的調(diào)查會使自己詐騙的事情暴露,迅速撤回了離婚起訴。但程森再也不打算跟萬筠繼續(xù)生活下去,在公司中開除了萬筠。

被程森開除之后,憤憤不平的萬筠為了報復程森,2005年元旦向公安機關(guān)和稅務(wù)機關(guān)舉報程森偷稅漏稅。順著這些線索,警方和稅務(wù)機關(guān)對程森進行了調(diào)查。

2005年3月,萬筠聽說程森去上海出差,就帶上姐姐和姐夫等人來到貢院6號家中,想取回自己的一些東西,由此拉開了一場鬧劇,并最終把自己和程森鬧進了監(jiān)獄。

2005年3月12日晚10點,正在上海的程森突然接到女兒的電話,得知萬筠闖入家門后,他擔心萬筠取走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證據(jù)。他先通知北京公司的保安先到家中維持現(xiàn)狀,并讓女兒立即報警把萬筠控制起來。接著,他當晚飛回了北京。

此時,萬筠等人被建國門派出所詢問情況。怒火中燒的程森凌晨3點趕回北京后,帶著司機和警衛(wèi)來到了建國門派出所。程森和他的警衛(wèi)對萬筠大打出手,并撞壞了派出所的物品。隨后帶著警衛(wèi)揚長而去。

2005年3月13日,北京市公安局東城分局認定程森涉嫌聚眾沖擊國家機關(guān),對他進行刑事拘留。

而萬筠的舉報加速了程森的噩夢。警方很快挖出他涉嫌騙取貸款人民幣9000萬元的犯罪事實。2007年7月12日,萬筠因合同詐騙被逮捕。7月14日,程森被逮捕。

2008年3月4日,昔日的“京城名提”程森和“交際花”萬筠,夫妻雙雙因涉嫌合同詐騙罪站在了法庭上。但程森并不認罪,面對熟悉的老對手白波,他斜靠在椅子上,一字一頓地說:“這些指控都不是事實。我不是公司的負責人,我只是法律顧問?！?/p>

對于指控,程森認可向銀行貸款的事實,但他否認有罪。他說他只在自己剛剛開公司注冊時,擔任過法定代表人,之后一直給集團做法律顧問。公司的信貸業(yè)務(wù)和財務(wù)工作全由萬筠負責,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承擔任何責任。對于貸款的用途和資金去向等問題,程森表示“說不清楚”。

由于程森拒不合作,案件重大復雜,庭審持續(xù)了3天才宣告結(jié)束,此后,經(jīng)過多次延期審理。2009年6月16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判處主犯程森無期徒刑,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判處萬筠有期徒刑7年,并處罰金14萬元。

這份110頁碼的判決書長達71723字,創(chuàng)下了北京法院審理的詐騙類案件判決書之最。為了這份判決書能夠精確,白波用了1年多的時間才制作完成。

其實,在等待判決的時間里,最清楚自己應該得到什么判決結(jié)果的正是程森自己。當然,程森也許不會想到把自己和白波進行比較,當年程森成為“京城名提”的時候,白波剛剛出道;當程森成為京城頂級富豪擁有自己的飛機的時候,白波依然是個擠公共汽車上班的普通法官。程森的人生一直在變化著,從沉寂到輝煌,始終活得轟轟烈烈,而白波的人生卻一直平淡地在審判臺前坐了20多年。相同的人物,不同的際遇,程森也許在監(jiān)獄里會想起當年那個意氣風發(fā)的“京城名提”,回味在商海中縱橫捭闔的大佬生涯,也許他會垂首嘆息。一個人的人生,在變與不變之間,如果超越了法律的底線,命運的改變就在一念之間?！?/p>

(本文除白波外,其他人物均為化名。拒絕一切形式的轉(zhuǎn)載文摘)

編輯:盛漢卿shenghanqi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