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 諾
它是我從網(wǎng)上領(lǐng)養(yǎng)回來的。那個女生發(fā)帖說,我這兒有一只貓,可我的狗很討厭它,所以準備送人,不來領(lǐng)就只能被狗咬死了。很不耐煩的口氣。我看了就立即聯(lián)系了那個女生,把它帶回了家。
初次見到它時,僅有我的一個手掌大,它死死地抓著我的衣角,用力地嘶叫。我的兩只手剛好可以捧起它來,粉紅色的爪子,金黃與白相間的毛色。這樣粉嫩的小貓,我把它放在床上,認真地告訴它,以后呢,我就是你的姐姐,你就叫,就叫絨絨好了,溫暖的名字。
絨絨。小絨。
它困極了,身體以防御的姿態(tài)蜷縮成一團,眼皮依然盡力地撐著。
我便知道,它眼里的世界并不安全,心里埋藏著的小小憂郁,也不像它的名字一樣柔軟。
我以救世主的心態(tài)把它領(lǐng)養(yǎng)下來,事情證明這絕不是個錯誤,卻也不像每個童話里那樣完美,有個圓滿的結(jié)局。
我開始小心翼翼用每個月的零花錢,給它買最好的貓糧、貓砂,盡量使它的小窩柔軟舒服。每天撫摸著它,直到它慢慢閉上眼睛。每天跟它玩拉鋸戰(zhàn)式的抱抱游戲,當然,它始終都不讓我抱,像個不屈服的戰(zhàn)士。
小絨很能吃。盡管還很小,但是它不喝牛奶,只吃硬硬的貓糧。每次不管放多少貓糧,它總是認真把最后一粒吃完才作罷。有時候我看貓糧太硬了,幼小的小絨咀嚼時有些困難,準備用熱水泡軟后再給它。我試圖伸手拿它的碗時,它馬上豎起柔軟的毛,用狠狠的眼神看著我。我罵它沒有良心,它不管不顧,又努力把頭傾進跟它差不多大的小碗里。
就這樣,小絨成長得很快,長得可以用英俊來形容了。金黃的毛色,四只如雪的爪子,漸漸顯露出貴族氣質(zhì)。
一天我見它在陽臺上慵懶地曬太陽,逆光的小絨金光閃閃,嘴里淺唱著贊歌,像一座金像,我偷偷走過去,從背后快速抱住它,誰知它受了驚嚇,一轉(zhuǎn)頭用堅硬的牙刺進了我的皮膚。它沒有良心。
我只好去打針。媽媽再也無法忍受這樣一只頑固而不知好歹的貓,準備把它丟掉。我哭著懇求媽媽,我告訴她,小絨沒有不知好歹,它只是太驕傲了,不肯放棄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媽媽最終妥協(xié)了,同意把它養(yǎng)在地下室。
小絨,只要你還有家就好。我當時只是這樣想。
以后每天我都會下去兩次,幫小絨換貓砂,添貓糧,清理便便。地下室有一個很高的柜子,頂部剛好到達窗口的位置,而因為位置偏,所以陽光很少能照進來,這讓小絨染上了皮膚病,背后好看的毛開始脫落,精神也不好。
有時候我去給它送吃的,它站在高高的柜子上冷冷地俯視,孤獨而冷漠的眼神讓我心驚膽戰(zhàn)。
有一次我推開門進去,發(fā)現(xiàn)它這次沒有看我,而是站在柜子上,看著窗外鐵網(wǎng)上停留的鳥出神。我沒有打擾它,它靜靜地看鳥,我靜靜地看它,我驕傲而孤獨的孩子。什么時候,它不再唱歌了。
看著看著,我就哭了。我蹲下來,望著小絨說,小絨,你是不是也很想飛?
它跳下來,意外地用臉蹭了蹭我的手,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它,因為眼淚的阻隔,看不清小絨的表情。我慢慢伸出手來,它還是本能地跳開了。不過這一次,它沒有抓我。
我還是狠了狠心,決定把小絨送走,雖然我并不舍得,但這是小絨最后一個愿望,我不能這么自私。
媽媽聯(lián)系好了老家的什么親戚,便決定了它的去處。我親手把它帶到我身邊,也要親手送它離開。不管故事什么結(jié)局,或歡喜,或悲傷,我都要它完整。
我把它裝進貓包里,它撕扯著邊沿不肯進去,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掙扎,對我像是某種嘲笑。我用力睜大了眼睛,不停吞咽著堵住胸口的甜膩。直到拉鏈拉上的最后一刻,我都沒有掉眼淚。我轉(zhuǎn)過頭對一直站在一旁的媽媽笑笑。媽媽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從我手上提走了貓包。
小絨走時并未表現(xiàn)出過分的不舍得,只是我一直看著裝著它的貓包,那是我的小絨。某些時候我仍然固執(zhí)到了矯情的地步。我輕輕地望著它,小絨,我放走的,是你全部的快樂與信仰。你可以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小絨走了很久之后,放學(xué)時看到路邊的野貓,還是會用力揉微紅的眼眶。它們的歌,我聽不懂。
再后來,聽說小絨到了老家后,每天都會跟著親戚出去散步,路上會跟一些大狗挑戰(zhàn),成了那一帶的貓王。小絨還學(xué)會了在廁所里便便,把親戚高興得到處炫耀。
小絨,這就是你要的幸福吧。
我發(fā)現(xiàn)我思念它的時候,從來都是把它當作一個人。小絨它是一個高貴的戰(zhàn)士,也是悲涼孤寂的旅人。開心的時候,它會獨自唱歌。
我知道,我會一直思念它。我也知道,我親愛的小絨,即使你發(fā)現(xiàn)世界并不那么美好,也要輕輕地唱歌,并永遠保持這樣一副天真無畏的容顏。
?編輯/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