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藝齡

一

小兔崽子是我在草叢里撿的。

當時它正蜷縮在高高的狗尾巴草下，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我和它對視了整整一分鐘后，不禁勾起了嘴角，不知是出于一種怎樣的心態(tài)便把它抱回了家。

回到家后，我一邊幫著它挑凈身上粘的草籽，一邊差遣老弟為它找新窩和食物。看著屁顛忙去了的老弟，我又一次感到了做姐姐的驕傲。

朋友看到不怎么喜歡寵物的我居然抱著一個兔子，詫異著：“哪來的?”

“撿的?！?/p>

“天上掉下個小兔兔?”朋友明顯的目瞪口呆，但還是相信我的說辭，因為她知道我絕不會花冤枉錢去買一個不能吃不能用不能穿的東西。我不理她，繼續(xù)拔著小兔身上的毛。朋友又沒話找話，“取名了嗎?”“嗯，鐵拐李。”朋友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還好我閃得快!

二

叫它鐵拐李其實一點也不過分，它的右后腿不知怎么一拐一拐的。也許是我收養(yǎng)它之前就有的傷口，也許是老弟拿來食物時它要食不要命地從我身上玩蹦極而落下的后遺癥。反正在老媽第一次看見它的時候它就跟姓鐵的一個樣了。于是惡作劇的老媽便自顧自地口沫橫飛，“叫鐵拐李吧又侵犯了別人的權(quán)利，不叫鐵拐李吧，又好像對不起拐得辛辛苦苦的它，那就叫鐵拐李好了!”然后在老弟一臉的苦笑，我不表示什么的情況下這個名字便塵埃落定了。

暑假的最后幾天很快就消逝得無影無蹤。我和老弟又得回到奶奶家準備著上學(xué)?！澳愦_定奶奶會允許你養(yǎng)它?”媽媽看著抱著鐵拐李的我。我挑眉，“你確定我寄養(yǎng)在這里你不會口水直流虎視眈眈的隨時準備下手”“嘿嘿，這個嘛……”我丟了個白眼給她后便拿個塑料袋扔鐵拐李進去。

在車上，當我暈得一塌糊涂的時候，還不忘想著不知兔子有無暈車的習(xí)慣?暈車的兔子是怎樣表現(xiàn)的?事實證明就是連一只兔也比我健康多了。

三

某日。

“老姐，萬花油?！崩系芮瞄_我的房門?！澳阌值鴤?”我順手拿起萬花油，對他的傷勢不以為然。

“不是，是鐵拐李，它的傷勢好像惡化了?！?/p>

“哦?”

自從那天回來后，我便把那個姓鐵的家伙扔在了老弟的房間。這么多天對它不聞不問，完全沒盡到做主人的責任。反倒是老弟養(yǎng)得有模有樣，而且還養(yǎng)出心得來，說什么這個姓鐵的還不是普通的怪兔，居然不吃紅蘿卜，吃豆芽又?？卸寡扛?，還把我家那三大盆蘆薈啃個精光，真是怪哉!

“我?guī)湍惆伞！笨粗砧F的拐得那么辛苦，還用那雙像快哭了的眼睛哀怨地瞅著我，惻隱之心那個泛濫啊。

我一手萬花油一手棉簽，滿意地看著被老弟抱得牢牢的鐵拐李。然后秉承藥夠量就有效的原則往它的傷口猛地倒了大半瓶藥油，還來不及反應(yīng)，它猛地掙開了老弟的手拼命跳到地上。不知死活地舔著滿是藥油的傷口。這時奇跡發(fā)生了，它不停地甩著頭，嘴里發(fā)出“吱吱”的叫聲。我和老弟驚訝地望著它，這還是我頭一次聽到兔子叫呢!

此刻鐵拐李已經(jīng)一拐一拐的發(fā)揮它最快的速度，躲到床底下獨自守護它的傷口去了，還揮揮尾，留下一地的藥油。

老弟環(huán)顧滿地的狼狽，懊惱著，“姐姐，你就不能溫柔少少嗎?究竟是萬花油不要錢還是鐵拐李惹了你啊?”

“不這樣我哪有幸聽到那珍貴的慘叫聲呢?”

我淡淡地丟下一句話便瀟灑地離去……

四

這天天氣晴朗，風(fēng)和日麗，正適合在家看電視。

我抱著小兔崽子(注：它已經(jīng)不再拐了，名字自然換回了小兔崽子)靠在躺椅上盯著電視屏幕。

正看得入迷的我忽然感到腿上清涼一片，我狐疑地低頭一看——只見除了數(shù)額豆豉狀的便便外還加淡綠色的液體一片……

“啊!!!”我甩開那個小兔崽子，拼命找紙擦。

聞慘叫聲而來的老弟一臉“活該”的表情壞笑著：“說過多少遍了，小兔崽子掙扎的時候你就該還它自由了嘛?！闭趬堑膶賻鉀Q剩下問題的小兔崽子也贊同地瞟了我一眼。

“哼，總有一天我會宰了它下湯!”我咬牙切齒地宣布。

五

離別的來臨總是毫無預(yù)兆的。

那天，我看著甜滋滋地啃著老弟手中的西紅柿的小兔崽子，忽然覺得，其實，小兔崽子雖然不怎么愛干凈，但還是蠻可愛的。

“凈，和你商量件事。”爺爺?shù)穆曇魪谋澈髠鱽?。“嗯，說吧?！蔽肄D(zhuǎn)過身。

“我，我想捉兔仔去賣了。它的食量太大了，家里并無那么多開支來維持，況且，它太臟了?！?/p>

我怔在那里，久久不能說話。

“姐姐。”老弟急得站起了身。

我看著圓圓胖胖的小兔崽子，那雙紅通通的眼睛盯著我，似乎聽懂了我們的對話。

我轉(zhuǎn)過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波，“隨便你，我沒意見?！闭f完便走回了房間，緊緊關(guān)上房門，把老弟的叫喊阻隔在房外。

是的，我家很窮，并不允許再添上一張不事生產(chǎn)的嘴，當初我在抱回小兔崽子時我就該想到結(jié)局了，只是不想面對而已。

六

默默看著爺爺拿出賣小兔崽子的錢，默默看著老弟接過收進口袋，我依舊扒著飯，不發(fā)出任何聲音。雖然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它，賣給了誰?此刻會不會已經(jīng)成了兔肉煲?

但我深深沉默著，既然當初并不挽留，此刻再說任何話都只是假惺惺了。

我閉上眼睛，拼命扒著飯。一開始就知道結(jié)局如此，不是嗎?

編輯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