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暫且關(guān)掉音響,收起CD。深巷的琴聲,即便是初學(xué)者的練習(xí)曲,也是動聽的;很久很久沒有音樂,終于聽到了,你會在乎演奏版本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場合,聽到你意中的熟稔的音樂,又是何等驚喜。沒有音樂也無妨,在一群半生不熟的朋友中,有一位與你聊起音樂,趣味相投,“音樂”即已在場。是什么音樂、聲音,不重要的,在日?!扒榫场敝校魳酚袝r比音樂會更有效地呈現(xiàn)音樂,表達音樂。是的,音樂需要情境,有時,音樂就是情境。但音樂并不分分秒秒需要臺下的聽眾。
可是耳朵永遠醒著。你所痛恨的音樂,別人的葬禮或婚禮上的音樂,別離時火車站激越吵鬧的音樂,還有如今無所不在的廣告音樂。那不是在欣賞、品鑒,那是生活中的音樂。生活中的音樂也能轉(zhuǎn)化為音樂生活,甚至藝術(shù)。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晚上八點半,新聞聯(lián)播結(jié)束,國際歌,胡同少年分頭會齊,大打出手。
樂曲的誕生用得著耳朵么?海頓在自己的音樂會中忽然站起來叫道:“這不是我寫的,這是天啟,上帝的通知!”你、我怎么沒有聽到?“音樂”,在一位散步冥想的作曲家耳中究竟如何發(fā)生?因為最后,我們的貝多芬是個聾子。
萬籟俱寂。
——摘編自陳丹青《音樂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