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靜

造灘

1842年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清政府與英國簽訂了《南京條約》，規(guī)定上海、寧波、福州、廈門、廣州為通商口岸。第二年，英軍上尉巴富爾作為英國派往上海的第一任領(lǐng)事，來到上海并做好定居準備。1843年11月7日，一艘名叫“水怪”的三桅船駛?cè)肷虾＃装迳险局④娚衔景透粻柡蛶酌S員。

時有“小蘇州”之稱的上?？h城有27萬人口，大小街道60多條。上海道臺宮慕久并沒有到碼頭迎接巴富爾，只是派了幾頂轎子把他們接到了道臺的衙門里。正當巴富爾為租房的事大傷腦筋時，一個姓姚的商人找到了他，表示愿將他在城里的52間房租給他，這樣，巴富爾和他的四名隨員才有了安身之地。但當姚姓商人提出要同巴富爾獨家貿(mào)易時，卻被巴富爾一口回絕。

隨后趕到上海的英商卻沒有巴宮爾那么幸運，他們被拒之城外，只好在北門城墻外搭起簡易的茅棚。巴富爾緊緊抓住《南京條約》中“寄居……貿(mào)易通商無礙”等字眼，不斷對宮道臺施加壓力，要他劃定一塊專供外國人居住的居留地，并選擇黃浦江邊的泥濘地作為租借地，這塊泥濘地便是今日的外灘。

上海外灘是上海租界區(qū)歷史最老的部分之一。1845年起今天的外灘地帶被劃為英國租界，英國人使用這塊地區(qū)作為碼頭，并在這里鋪設(shè)了馬路，加固了江岸。因為有了這么一塊租界，無數(shù)的探險家、商人紛紛踏上了這塊海灘。洋人喜歡在泥灘上跑馬，跑出了一條500米長的小道，當時上海人稱它為“馬路”。英國人管這條馬路叫外灘(Bund)。

法國的冒險家曾這樣描述：“不計其數(shù)的污水溝和小河縱橫交錯，到處是墳墩。低矮骯臟的茅屋，是竹子和干泥搭成的破棚子?！?/p>

160多年后，以紀錄片拍攝擅長的導(dǎo)演周兵，就從1843年的這個污水溝開始取鏡，所不同的是，伴隨這部名叫《外灘》的5集紀錄片的拍攝，還有一部同班制作人馬的故事電影《外灘》即將同時開機。這一紀錄片與電影同資料搜集、同時間拍攝，并同班子制作的消息引來了各方媒體關(guān)注，“記錄電影”的名稱更是刺激著人們的求新求知的大腦神經(jīng)，于是出現(xiàn)了今日太廟旁西配殿的喧囂場面。

“中國歷史一千年看紫禁城，一百年應(yīng)該看外灘。他們都是中國發(fā)展的一個里程碑式的標志。”中央電視臺副臺長、中央新聞記錄電影制片廠高峰首先開腔，作為這次記錄電影《外灘》總導(dǎo)演周兵的老領(lǐng)導(dǎo)，高峰對周兵一直以來的拍攝經(jīng)歷十分了解，之前拍攝的《故宮》、《臺北故宮》、《敦煌》都是在央視的制作監(jiān)管下播出的，這次從有一千年歷史的故宮跨越到一百多年歷史的《外灘》，對這部由上海文廣新聞傳媒集團與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聯(lián)合出品的“記錄電影”，周兵自己也稱“是我第一次做這樣大規(guī)模的紀錄片且與非央視的一個投資背景合作?！泵鎸蓚€婆婆的局面，作為總導(dǎo)演的周兵卻坦言得到的是兩個娘家：

“我在創(chuàng)作上很自由，比如像請一些專業(yè)的有名氣的演員來扮演和大膽用電影故事片的形式去創(chuàng)作的這個形式，兩方投資部分都是很支持的?！迸臄z了多部具有國家標志性歷史的紀錄片，在周兵連說的“幸運”之下，他這次要給我們展現(xiàn)一個“開創(chuàng)性實驗性的東西”，不僅“手法與風格會與《故宮》完全不一樣”，并且“這次完全是一個更戲劇化、故事化的紀錄片”，當然他也一再強調(diào)：“我們的故事來自歷史的考證，包括臺詞都是歷史上真實的記載?！?/p>

外灘是上海人最愿意講述故事的地方，但是情節(jié)的取舍，怎么把一個160多年的形象賦予在短短90分鐘里，就是周兵現(xiàn)在要解決的最大問題。

“我們要在160多年的歷史中，有成千上百個人里面選擇事件和表達的人物，這個選擇過程很難，你說的很對，我們面臨很大的難度是把紀錄片拍得像電影，所有的環(huán)節(jié)要重新做，在許多環(huán)節(jié)上我們都是新人，包括我自己。我們要開始全新的探索。第三個難度是來自北京、上海、臺灣，以及法國、英國、加拿大演員，把這些演員怎么整合在一個故事里面，讓觀眾喜歡看，而且看得懂，這是我們面臨非常艱苦的一個工作。我們接下來數(shù)個月要面臨非常大的挑戰(zhàn)和壓力?！闭f這話時，周兵的表情嚴肅了許多。

現(xiàn)在，周兵的每一天都是在解決難題中度過的：“我沒有辦法具體說，也許與金老師討論臺詞，也許制片人會討論經(jīng)費的問題，接下來可能會安排許瑋寧小姐機場接送的問題，再下來可能是與燈光討論租12K還是6K的燈的問題，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會遇到麻煩?！?/p>

但是周兵是讓人放心的，至少，是讓坐在他旁邊的高峰和應(yīng)啟明放心的。從故宮、敦煌、到外灘，都是出自周兵對歷史的偏愛。他笑著說：“進入歷史的時候，那種意識的張力和發(fā)揮余地都會更大，更重要的是會吸引入去看?！睆淖黾冇涗浧健杜_北故宮》時加入了一些演繹的成分，如今記錄電影的拍攝看出了周兵的大膽：

“我們想走得更遠，把中國紀錄片拍得像大片。并不是說我更想做戲劇化的東西，而是想讓歷史更好看，更吸引人。也許大家在明年四月份看到這個片子的時候，會想這不像一部紀錄片更像電影故事片。同時在央視和上海臺推出的五集電視紀錄片《外灘》承載了更多的歷史敘事功能?！?/p>

問到對這部片子的期待，周兵笑著說：“我希望它能對看這部片子的人有所幫助吧?！碑斎凰耙沧龊昧吮缓芏嗳伺u的準備”。

造夢，造電影

在短短的一個多世紀中，上海從一個海濱小城一躍成為遠東最大的都市。外灘是怎么從一條污水橫流的黃浦灘開始脫胎換骨成上海城市的風景線的，90分鐘的電影道不盡，這條背靠城市面朝長江的狹長街道就滿載了太多人的夢想。有數(shù)不清的人在外灘發(fā)了財，或者圓了夢。

這夢首先是屬于上海人自己的，上海電視臺紀實頻道總監(jiān)應(yīng)啟明說：“我們對外灘有特殊感情，有特殊感情就會客觀性不夠。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廬山中。”所以他找到了周兵?！爸吧虾ｋ娨暸_也拍過相關(guān)的歷史紀錄片，但大多是為了達到一種宣傳目的，效果不是太好。外灘是我們拍攝故事的載體，我們并不是去拍的外灘上十八棟建筑，而是記錄上海發(fā)展的這一段歷史?！睉?yīng)總也坦言“如果僅僅是用上海人津津樂道的事情，可能并不能得到大多數(shù)認可?！敝鼙鴪F隊的經(jīng)驗、敬業(yè)精神與職業(yè)素養(yǎng)是他最終作出了這個決定，讓這個祖籍蘇州長在西北的漢子完成這個造夢的使命。

但想速成一個夢沒有那么簡單。美國記者霍塞曾在他的《上海：出賣的城市》一書中概括他所了解的上海：“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而上海卻是這樣。”“外灘”作為一種理想生活方式的符號象征，正在被放大。制造夢想要靠經(jīng)濟建設(shè)，而傳播夢想也許要靠電影人。對于正在蓬勃發(fā)展的中國電影產(chǎn)業(yè)來說，造夢與電影畢竟比“造灘”更便易。

但是怎么傳播呢?盡管總有人會說上海與外灘早在“鳥巢”和“褲衩”之前聲名在外。一兩年前《時代周刊》有一個封面，是上海外灘的夜景，周兵的好朋友水均益曾拿著照片來考自己的同事，他把宇按住，然后問：“你們看這是哪兒?”不少人說是曼哈頓?！叭绻覀冪R頭不要拉太廣看上海

外灘一部分，真的非常像曼哈頓等城市，我說鏡頭不要太廣是指上海也有不像曼哈頓的地方?？傊虾Ｔ谑澜绲哪抗庵惺钱惓Ｍ怀龅摹！?/p>

上海是中國城市化進程中激情飛揚地自我傳播的最佳范例?！皟z吃過了哇，阿拉去拜菩薩好不啦?”。這是一個上海老太和另一個上海老太的經(jīng)典對話，她們所謂“拜菩薩”就是去西式教堂做禮拜。你會看到，上海老太已經(jīng)將外來的東西變成了自己的。上海人深諳此道，上海人之精明就是將所有好東西變成“上海人的”，然后向內(nèi)推廣：或?qū)鹘y(tǒng)的東西(比如唐裝)包裝成“中國人的”，再賣到海外去。一部無論是電影還是紀錄片的制作和推廣模式與一件旗袍無異。

2010年上海將舉行世博會，它會借這個世博會成為像奧運會中的北京一樣的世界媒體關(guān)注焦點，也會再次書寫水墨傳奇之外的體現(xiàn)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過程中的現(xiàn)代傳奇畫卷。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更加期待這部叫做《外灘》的紀錄影片在下個春天的如沐降臨。

對話

“這個東西基本上還是靠譜的”

《旅伴》：電視集團投資電影，在江蘇電視臺對《建國大業(yè)》的投資范本之后，這樣的模式會大幅度推廣開來嗎?

應(yīng)啟明：有一個上海文廣集團，我們簡稱叫大集團，它下面有一個電影集團，一直是在做電影。但是近年來一直都在做動畫片，像《喜羊羊》，《麥兜響當當》，在電影方面是第一次投。

《旅伴》：怎么想到在國際平臺去推廣外灘這一題材?

應(yīng)啟明：首先外灘對很多人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歐美國家對它也有非常濃烈的興趣。但問題是電影的容量是90分鐘到100分鐘。如果拍5集的電視紀錄片，國外主流電視臺拿不出這個空間來容納。另外紀錄片進影院在國際上其實是個慣例，我們希望在國內(nèi)培養(yǎng)這個市場。

《旅伴》：國內(nèi)觀眾對此還沒有很好的接受心理吧?

應(yīng)啟明：紀錄片電影中，國內(nèi)有拍過《圓明園》，也是用演繹再現(xiàn)的方式拍的，也是有演員，另外一部外國人拍的影片《南京》，也是演員來演。國內(nèi)以前大都用紀實跟蹤拍攝方式，其實紀錄片的拍攝手法多種多樣。情景再現(xiàn)的方式在國際上所占比例達到90％以上，只不過看你用的好還是拙劣一點。這要看比例控制，拍攝的景別和機位，這些都會造成區(qū)別。

《旅伴》：作為兩家投資商，從各自角度出發(fā)，會不會對導(dǎo)演有更多的要求和不同的限制?

應(yīng)啟明：我們從風格內(nèi)容上還有指向上都是有充分溝通的，限制太多那肯定是不好的。我們想拍這個片子醞釀了很久，但是我們一直沒有找到很好的合作伙伴，后來我們有機會與周導(dǎo)，特別與高峰廠長談這個事情，雙方一拍即合。周導(dǎo)的隊伍本身有做大片的經(jīng)驗，而且一個大片不僅投資大、規(guī)模大，更重要是其視角要獨特，我們希望與他一起探索大片制作。

《旅伴》：我們的計劃是把這部片子推向國際，這是怎樣的操作模式?

應(yīng)啟明：我想，借助國家地理頻道，他們制作時候就會參與，片子更容易符合國外口味和觀賞習慣，可以讓這個片子走出去，這是在全球很好的平臺。但我們是用商業(yè)模式來做的，他會注入資金，投入了資金才會重視，如果我們拍完送給人家播，人家不會當回事，這是種拍攝預(yù)設(shè)的方案。

《旅伴》：怎么看待記錄片和電影同時拍攝的做法?

應(yīng)啟明：國際上不怕不接受，國內(nèi)觀眾反倒有可能不接受。我們有原則，也知道有些紀錄片過于強調(diào)故事性會傷害它的真實性和比較深的內(nèi)涵。第二，我們會用各種方法讓觀眾認識到這個片子是有根據(jù)的。如果有個場景，有可能有一兩張照片和影像，我一定會把這個放在最前面，把故事節(jié)點還原到這個真實上面來，讓人感到這個東西基本上還是靠譜的。

《旅伴》：紀錄片和電影這二者的關(guān)系是什么?

應(yīng)啟明：這是完全兩個不同的本子，有些東西可以互用，但紀錄片內(nèi)容肯定要遠遠超過電影。為了這個紀錄片電視版要多拍很多東西。

《旅伴》：之間的相似度有多少?

應(yīng)啟明：電影90分鐘，計劃的電視片有250分鐘。電影中有對話，電視片中沒有或很少。所以基本上還是重新拍的。可以講電影是基礎(chǔ)，在這個基礎(chǔ)上擴容，也可以講是電視為基礎(chǔ)的減法。但其實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這樣一個關(guān)系。

《旅伴》：對《建國大業(yè)》是否有借鑒?

應(yīng)啟明：它在商業(yè)上是成功的。但演員太多，尤其是知名演員太多，讓人看之后會出戲。這跟故事本身也是有關(guān)系的。我只能這么評價。我們不會用過于熟悉的面孔，為了票房號召我們也可能找一兩個知名演員，但不會讓他做主角。前提是他能對這個角色有很好的理解，或者個人氣質(zhì)上更加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