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獭c
摘 要:美國作家杜魯門·卡波特的城市小說《蒂凡尼的早餐》沖破斯文小說的傳統(tǒng),帶給讀者另一種欲望審美體驗和近乎超現(xiàn)實的精神啟迪。本文針對小說書寫的城市和城市邊緣人的精神走向進行探討,以呈現(xiàn)卡波特建構的給心靈以家園的欲望審美敘事的力量。
關鍵詞:《蒂凡尼的早餐》 精神走向 心靈家園 欲望審美敘事
《蒂凡尼的早餐》是美國文壇龐兒杜魯門·卡波特(1924-1984)于1958年出版的代表作。曾三次獲得歐·亨利短篇小說獎的卡波特沖破傳統(tǒng)斯文小說的桎梏,將觀察到的生活細節(jié)如新聞報道般再現(xiàn)于小說中,帶給讀者另一種欲望審美體驗和近乎超現(xiàn)實的精神啟迪?!兜俜材岬脑绮汀吩脒x《時代周刊》“百部最佳英文小說”,村上春樹在給中文版作序時表達了對卡波特的仰慕和對這部小說的眷戀之情:“我反復讀過好幾遍文本,每次都為那精心打磨、簡潔冼練的文字折服,真是百讀不厭?!?/p>
筆者認為,小說傳神地描繪了當時美國社會不愉快的現(xiàn)實,展示了以霍莉為主的城市外來者邊緣化的生存狀態(tài)和無邊的孤獨感,指出鄉(xiāng)村生活的壓抑和城市生活的畸變造就了他們矛盾而疊加的靈魂。這種異化正是卡波特小說現(xiàn)代性的體現(xiàn),它摧毀了當時美國小說的斯文傳統(tǒng)和鄉(xiāng)村神話,催生了美國小說的活力。
一、城市鏡像:紛繁而虛無的“面具生活”
《蒂凡尼的早餐》以二戰(zhàn)期間的紐約為背景,講述了一個名叫霍莉的十九歲女孩的浮華白日夢?;衾?一個只身來到紐約闖蕩的鄉(xiāng)下姑娘,在這里經(jīng)歷著人生的輾轉(zhuǎn),努力追尋自身價值,渴求屬于自己的“理想家園”。然而在畸變異化的后工業(yè)化社會中,她綺麗的夢想終究一個接著一個地消逝了。
《蒂凡尼的早餐》雖是一部城市小說,但卡波特并沒有過多地將筆墨停留在紐約光怪陸離的表面,而是以其為場景,用小說家的眼光深刻地發(fā)掘了這座大都會當時的內(nèi)在脈動和命運。正如張素珍所言:“小說中的人物與事件置于開放的、公眾的社會大背景下,使主人公的遭遇和美國的整個社會因素聯(lián)系起來了,因而產(chǎn)生震撼人心的社會效果。”[1]珠光寶氣的蒂凡尼珠寶店、酒吧、古玩店、沃爾沃斯商場等構成了這座城市的主要標志,而物化和異化則是它的主要意志。熱鬧中的孤獨,享受后的空虛變成一種“城市綜合癥”。霍莉把這種膨脹的物欲導致的心靈焦慮稱為“紅鬼病”,她向她前夫道克感嘆到:“在這兒生活還不如仰望青天好。這樣一個空虛的地方,那么模模糊糊的。不過是雷聲一響什么東西都無影無蹤的地方?!盵2]
在紐約這個紛繁蕪雜的假象世界里,人的靈魂沒有固定的面孔,只有面具。感情失真的面具生活成為現(xiàn)代人生存困境的真實寫照。霍莉原名魯拉米·巴納斯,她給自己取了個新的名字以告別從前的生活狀態(tài)。為了金錢,也為了完成她十四歲以來的夢想——和最愛的哥哥佛雷德一起到墨西哥牧馬,霍莉戴上交際花的面具,整日周旋在眾多富豪和政界名流之間:她從來沒有不戴墨鏡就出門的……因為如果不戴墨鏡,她的眼睛就有一種珠寶商人估價首飾時候那樣的斜視。[2]盡管如此,霍莉卻始終在金錢和身份上找不到歸宿。精神和物質(zhì)的此消彼長造成理性消解而感性凸顯,迷惘的她每周總會去幾趟喬貝爾的酒吧,因為它“是一個冷靜的所在。它既不炫霓虹燈也不夸耀電視機”[2]。在那她仿佛才能卸下面具,暫時地逃離這虛無的生活。
二、書寫“城市邊緣人”:“無根”的漂泊者
在卡波特的筆下,人心向往的城市雖是病態(tài)的,但鄉(xiāng)鎮(zhèn)生活也不再是悠然閑適的理想生活象征。無論是霍莉位于美國南方的家鄉(xiāng)小鎮(zhèn)還是她后來可能待過的托科克爾——“一個默默無聞索然無味的村落,不過是一簇泥屋”[2],都道出了鄉(xiāng)村壓抑的生活、鄉(xiāng)鎮(zhèn)居民狹隘的思想觀念以及內(nèi)心的彷徨與不安?;衾虿⒉桓视谶^這樣安逸卻平庸的生活,于是她逃離了平淡的婚姻。對此,她的前夫始終覺得難以釋然:“我們的心都撕碎了……她沒有理由要逃跑。家里的活兒全都讓她的兩個女兒干了。魯拉米盡可以悠悠閑閑地過日子:整天對著鏡子瞎忙乎,洗她的頭發(fā)。我們有奶牛,有花園,小雞兒,小豬崽。”[2]
都市里的電光聲色就如色彩斑斕的夢,盡管并非人人都能擁有,但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召喚。因此,“城市文明發(fā)展的歷史在某種程度上說就是與欲望抗爭的歷史,是城市市民在不斷調(diào)節(jié)自身欲望的歷史。”[3]霍莉與嘉莉妹妹一樣,同是“風中的一根稻草,被激情的風吹動著”[4]來到紐約。雖然她在人們的側(cè)目下跨出了社會習俗為傳統(tǒng)女性劃定的狹小的生活天地,出入酒吧、商場、珠寶店等公共場所,但本質(zhì)上仍是一個“泥塘里的花朵”般的弱女子形象,始終把獲得幸福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對物質(zhì)的追求上,試圖以此確定自我價值,過上夢想中的幸福生活。但卻從未有過歸屬感,只能是沉浮于躁動不安的社會,身心相悖、價值無法定位,成為浮躁、困惑的“城市邊緣人”。她一直都在艱難地尋找一個讓她覺得安適的“家”。衣箱和空板條箱構成霍莉房間的主要家具,給人一種“當夜就要乘飛機動身的樣子”[2]。她在都市中流連,卻不知道自己明天會在哪兒,于是在明信片上印上“在旅行中”幾個字與瓦杰克在在兩岸高聳建筑的峭壁之間駛過時,她說:“我愛紐約,盡管它不是我的,可是事情往往總是這樣,一棵樹,或者一條街,或者一所房子,不管是什么,是一件屬于我的東西,就因為我是屬于它的。”[2]
三、明暗交界處的心靈家園:靈魂突圍及人性出口
卡波特對霍莉的描繪映襯著明暗交界處的自己。她的人性是矛盾的,既天真率直又時常輕佻虛榮,祈望未來又回顧止步。諳熟功利的手腕,卻一直懷著天真美好的原則——“千萬別做一個懦夫,一個裝腔作勢的人,一個感情上的騙子,一個妓女:我寧可生病也不要一顆不誠實的心?!盵2]于是,當她得知哥哥死去的消息時,并沒有擔心失去巴西富翁而隱藏自己的感情,而是激烈地摔著房內(nèi)所有的東西。即便是象征著名利世界的“蒂凡尼”,也與物質(zhì)虛榮相距甚遠?;衾蚧狻凹t鬼病”的方法是坐出租車去蒂凡尼。因為“那兒那么清靜,氣派那么富麗高貴……要是我能找到一個真正的生活的地方,使我感到像蒂凡尼一樣,我就會購置些家具,并且給這只貓起個名字。”[2]
薩特認為:“由于我們?nèi)舜嬖谟谑?才與外在世界形成復雜的關系,使外在世界的存在得以顯示出新的面貌,把麻痹狀態(tài)中的大地喚醒,因此人是‘揭示作用的。藝術創(chuàng)作就是一種意識活動,它能揭示世界的存在和意義,滿足我們‘感到自己對于世界是本質(zhì)性的這一需要?!盵5]卡波特對欲望的審美敘事并非消解主體性,而是在敘事中建構自己對欲望的價值觀,給心靈以家園。程文超曾言:“首先要面對欲望,然后才能去尋找有創(chuàng)造性的欲望敘述?!盵6]名和利是霍莉想方設法達成的目標,但她向往的,不是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而是個能讓她呼吸順暢的自由空間,她的欲望是其個人價值的實現(xiàn)。她認為自己是個“野性的東西”——還是喜歡保持著我的自我?!爱斘以谝粋€晴朗的早晨醒來,上蒂凡尼去吃早餐的時候,我愿意我還是我?!盵2]她大膽而執(zhí)著地追逐她認為觸手可及卻不存在的將來。而她最終的下落不明似乎顯示著其身份和精神的落空,也給讀者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殘香依舊在人間”的惆悵。但事實上,卡波特卻通過霍莉指出了心靈的真正歸屬來自人們的互愛。我相信霍莉的純真羽翼,將會在卡波特筆下美好而變幻無常的世界中永存,就像她用吉它反復彈唱的那支歌:“不想睡,不想死,只想上天逛牧場?!盵2]《蒂凡尼的早餐》是一部悲傷的童話,以獨有的方式,給予我們生活下去所需要的力量與希望,從而在形形色色的世相中,找出生活的本原和真諦。
注釋:
[1]張素珍:《杜魯門·卡波特文學創(chuàng)作探微》,徐州師范大學學報,2003年,第4期。
[2][美]杜魯門·卡波特:《在蒂凡尼進早餐》,湯永寬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年版。
[3]冒建華:《從城市欲望到精神救贖——當代城市小說欲望與審美關系之研究》,蘭州:甘肅人民美術出版社,2008年版。
[4][美]西奧多·德萊塞:《嘉莉妹妹》,王克非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58頁。
[5]馬新國:《西方文論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6]程文超:《欲望的重新敘述——20世紀中國的文學敘事與文藝精神》,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313頁。
(李睿,蔡慶 南昌 江西理工大學南昌校區(qū)外語系 330013)
現(xiàn)代語文(學術綜合) 2009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