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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素描(十七至二十)

      2009-02-10 03:26:28胡殷紅
      文學自由談 2009年1期
      關鍵詞:胡平張賢亮

      胡殷紅

      十七、吳秉杰

      文學評論家吳秉杰在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研部當主任“主事”的年月里,始終把我定位在他的“友好鄰邦”之列,后來被創(chuàng)研部的人通俗地稱為“創(chuàng)研部的親戚”。之所以給我這么個稱謂,實在是因為吳秉杰終生配戴眼鏡視力不佳,況且那鏡片不僅看上去很厚,而且永遠油膩膩,所以他很難做到慧眼識珠。因此,他選擇我,把在任經(jīng)手的各類獎項、重點作品扶持工作、重要作品研討的報道統(tǒng)統(tǒng)“責成”我來寫,然后認認真真地審改一稿。我每次都請他簽上大名,每次他都很不自信地說:“我簽管用嗎?還是寫一句,送建功審吧。”我自然少不了奚落他兩句:陳年的“豆包”就不是干糧啊,你這主任等同于村長,簽字劃押,這是程序。此時的吳秉杰嘮嘮叨叨:很多事都是這樣,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工作的意義。

      秉杰是上海人,但屬“非典型性”。因為他確實不具備“海派”官員和學者的“洋范兒”,從來是隨隨便便,衣冠不整。雖然近兩三年已不再接受上海親屬“捐贈”的衣物,但至今他的全部“行頭”還是那些年里背回北京的舊貨。

      秉杰毫不掩飾上海人的節(jié)儉,而且會很開心地讓我們看女兒發(fā)來的短信:“老爸,我給你買了一件19元錢的襯衣,很好看的?!甭犓强跉獾拐娴暮苜澰S女兒的孝順和儉樸。秉杰其實并不“摳門”,機關發(fā)的水果、月餅,外地帶回的土特產(chǎn)品,他常常直接送到我們辦公室,給那些家在外地的年輕人分分。長此以往,秉杰混出很好的“女人緣”,只要他中午在機關食堂吃飯,總有想節(jié)食減肥的女同志把那一份肉菜讓他帶回去晚上吃,時常好幾個女同志一起送菜給他。這時他會不好意思地、操著永遠改不過來的上海話說:我為什么要那么多,老吃剩菜也沒什么意思的啦。你們不能隨便就降低我的生活標準吧。

      秉杰好喝兩口,尤其熱愛黃酒。每天喝一頓,一頓喝二兩,如果他中午喝了酒,再接上晚宴,就是天王老子也難勸進一口酒的。有一次會議結束后大家聚餐,陳建功對秉杰說:對不起閣下了,今天沒黃酒。秉杰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他:算啦,就湊合喝這茅臺得了。全桌人瞠目結舌,然后哄堂大笑:誰說這年頭兒“無大師”,秉杰實乃大師是也!

      吳秉杰是60年代北大數(shù)學系學生,放著數(shù)學不研究,不知哪根筋搭錯,利用對文學的業(yè)余愛好,“揮斥方酋”起來,寫文章與當時把握著話語權的筆桿子姚文元商榷,反對批判電影《北國江南》和周谷城“時代精神匯合論”。這一“揮”二“斥”的結果是被取消學籍。自此,他顛沛流離,被遣送安徽做了十幾年的農(nóng)民。1979年改正錯案,重入北大讀中文,直至研究生畢業(yè)。他說話口音極重,聲音不高,語速很快,聽起來費勁兒,但他寫得比說的好,寫論文比寫“紅包批評”好。《現(xiàn)實主義沉思錄》、《各還命脈各精神》、《兩種不同的文學話語》、《歷史小說長篇創(chuàng)作的探討》一部比一部研究深入,學術扎實。有一次,一位“憤青”找到他門上,一點不謙虛地表達一個觀點:中國作協(xié)就沒有一個真正搞文學理論的人。秉杰原本溫吞的笑臉立時板起來,只見他眼睛不住眨巴,卻不見他說話。那廝馬上說:當然你還算一個。這下“貌似忠厚”的吳秉杰不干了,毫不客氣地說:你不要算上我。告訴你,我們年年出理論文選,一大批搞文學理論的人,很多好文章,但就是不選你的,因為你連觀點都搞不清,不知道你的理論是什么。然后,憤憤不平地扭過頭對在場的人反復說:這人,真是的。

      秉杰心態(tài)特好,語言特經(jīng)典。他說出的話常常要讓我們驚呼:吳秉杰語錄啊,寫下來,掛墻上。在他退休進入倒計時的時候,忙碌多年的創(chuàng)研部副主任“修成正果”,他榮登創(chuàng)研部主任位置。那個“才華橫溢的家伙”蔣巍和他成了搭檔。秉杰說,蔣巍和我搭檔最好,我不想說話時他把話都說了,決不會冷場。尤其是在飯桌上,我最不愿意去推杯換盞、挖空心思找客氣話說,有他在,我對會議的全部貢獻就剩下吃飯了。有一次,他和蔣巍分在兩桌就餐,只聽蔣巍眉開眼笑地評說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研部有史以來的“四代”名流,說到吳秉杰,蔣巍刻意放大聲調沖著臨桌調侃秉杰:“當然,吳秉杰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一代?!贝蠹颐婷嫦嘤U,不知秉杰做何反映。他根本不抬頭,嘴里嚼著一大塊肉開始“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我不在乎是哪一代,只要是你上一代就行!一向自詡才華橫溢的蔣巍,這回“才華”殆盡,只落得酒水“橫溢”,噎得險些把酒噴到別人臉上。

      吳秉杰從事文學理論批評工作多年,參加和主持過無數(shù)作品研討會,但他時常為“人情”所困擾。必須“說好話”時,他自嘲說:作家還是需要鼓勵的。必須批評時,他解釋說:是因為有可批性。但他骨子里認為研討會就是“一個人的會議”,只有被研討的對象自己在乎,評論家們是互相折磨,誰也不愛聽別人怎么說。所以,只要不是他主持會,他經(jīng)常借故不影響會場環(huán)境溜到外面吸煙。有一年中國作協(xié)在江蘇召開農(nóng)村題材作品座談會,吳秉杰認真準備了近兩萬字的講稿,他的發(fā)言也確實令一些與會評論家汗顏,而由于他認為自己完成了“使命”,又不愿接受被別人“折磨”,借著中午的酒勁午睡不起。主席臺上的領導發(fā)現(xiàn)吳秉杰不在會場,傳話下來讓去找他,待把他從酣睡中叫醒至會場,已是曲終人散。吳秉杰自語:我在不在有那么重要嗎,我不在會議不也結束了嘛。當時吳秉杰的樣子特別好笑,有點不自在,也有點不在乎。我馬上添油加醋:一個官至正局的業(yè)務干部,在一個與你所在職能部門有關的專題會議上,你的“水土流失”不亞于“喪權辱國”。論“罪”,你該“引咎自殺”。吳秉杰嘟喃著:別瞎講,哪有那么嚴重。

      秉杰不把官當官,也沒人把他當官,他自己也不拿自己當官。江蘇會后,我們一起到青島參加另一個活動,到了青島秉杰才想起得向領導請個假,就和我商量說:我不會發(fā)短信,你署我的名字代我發(fā)一個行嗎?我耍滑頭說,那不行,短信的手機號反映出來是我的,肯定暴露我也“趕場”呢!吳秉杰只好求胡平,胡平按他口述:我在青島開會,特告知,吳秉杰。沒一分鐘收到回信:你在江蘇就溜會,我替你圓了場。你到青島去,應該是請假而不是告知。這下秉杰愣了,郁悶得半天無語。我和胡平勸他再給領導回信解釋一下。吳秉杰堅定地表示說,不解釋。我說你是“先斬”,領導也算把你“揍”了,扯平啦。吳秉杰苦笑。我又說:你看你,好歹也算一個不大不小的官了,自己不拿自己當官也罷了,不拿領導當官也沒什么,請假和告知兩詞通用,太有“北大”風格了。這回惹出秉杰一大堆話。他說,當了十幾年農(nóng)民,我就沒有領導。80年代到中國作協(xié),我有生以來面對的第一個領導是顧驤,只是和他上下級很多年也沒總結出怎么和領導對話的經(jīng)驗。

      時至今日,接了創(chuàng)研部主任位置的胡平說起這事還總是竊笑。想來,不是胡平當時“犯壞”,就是他真預測到了他自己的今天。

      杜甫曰:“由來意氣合,直取性情真?!边@年頭兒,秉杰葆有“書生意氣”已屬不易,他不再“揮斥方酋”,我們也該諒解他。

      十八、張賢亮

      張賢亮,80年代紅極一時,90年代新作不斷的著名作家,如今,盡人皆知的西部影視城老板。他帶著累累傷痕創(chuàng)作的小說,在中國當代文學史留下了“擴大版的傷痕文學”印記。他的小說曾把我們這代人拉到時空的錯覺里,肆無忌憚地煽動過我們的青春,攪動過我們“蠢蠢欲動的情懷”。自從他改行為老板,只要在網(wǎng)上點擊張賢亮三個字,與他相連的關鍵詞就是他在“山窮水盡”那地方讀過的《資本論》。年輕人覺得他一生暢情適意,就是在勞改農(nóng)場那地方生活,披上一身樹葉也能演亞當夏娃,只要如火如荼地想寫字就能成作家。覺得他讀過三遍《資本論》就可以開創(chuàng)前所未有的新局面。要我說,無論張賢亮的文學成就,還是他當老板的成功事例,都比飛機失事的機率還低,他僅僅是個特例。

      第一次見張賢亮是20年前在文懷沙夫人在北京的“株事會社”里。文懷沙和夫人一起在自己裝飾得有點日本風情的辦公室接受我的采訪。傍晚時分,文老打電話給另一個房間說:你過來看看,我這里有一個可人兒。不一會兒,張賢亮出現(xiàn)了,他瞥了我一眼,旋即就和文老“光天化夜”之下討論起審美標準,說,這種類型的女孩子,不僅費時間,而且費口舌。他倆你一句我一句,就像兩個“不良少年”在任何場合都要爭著吐出點智慧的唾沫,以顯示他們過人的才華。我當時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人相看“牙口”的小毛驢。我狠狠地用白眼球瞪他們,盡管張賢亮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后背還遭受過那么嚴重的敵意。

      他們談得越多,“技術含量”越高,以至于初涉“文學”的我根本不可能完全聽懂。但張賢亮的鋒芒畢露,他對一些人和事的“傲謾與偏寫”,讓我覺得許多人不如撞墻而死,也一定會有很多人想把他扔到墻上撞死。我心想,年齡真是個“霸權”的理由,這年頭兒不用比誰活得比誰好,不用比誰寫得比誰好,就比誰活得比誰長。文老看我憤怒地瞪著張賢亮,沖我哈哈大笑說:你是不是心里罵,這倆老不死的。

      那次見面后,我開始收集張賢亮的所有作品,《綠化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是奠定張賢亮文學地位的重要作品,兩部長篇《習慣死亡》和《我的菩堤樹》都曾入圍茅盾文學獎,也注意到他的作品總是會在受到歡迎的同時遭到批評。但他從不怕批評。我想,大概是因為他過早地經(jīng)歷過暴風驟雨,心理被鍛煉得素質特別好,面對批評,他從不在乎,他有男人的胸懷和氣概,所以我也很喜歡他的小說《男人的風格》。

      后來的十幾年里,我在中國作協(xié)的會上聽張賢亮發(fā)言次數(shù)就多了,他總是在很莊嚴的會場一本正經(jīng)地發(fā)表講話,但說出的大都是我們記者永遠無法“使用”的“廢話”。盡管如此,但我還是心存敬意的,因為他毫不掩飾地把那種知識分子的狀態(tài),通過形形色色的談話表現(xiàn)出來。他嘲弄與自嘲的風格也代表了一代知識分子的狀態(tài)。每當聽他讓會場爆發(fā)笑聲時,我都會想:生活真是充滿嚴酷的諷刺,它可以讓有張賢亮這種歷經(jīng)磨難的人還能保持一種具有生命色彩的躁動不安,并不斷產(chǎn)生“兼濟天下”,心向往之的追求,真是太奇特了。

      我從不懷疑張賢亮的作品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占據(jù)的重要位置,和他對一代作家產(chǎn)生過的巨大影響,但他投資西部影視城的舉措我當時并不看好。早些年《文藝報》銀根吃緊,廣告部想找張賢亮給我們點兒資助或廣告。廣告部主任就想讓我給他做一個整版專題報道,先期做點事,然后再張口。報選題時領導們一致認為,采訪和拉廣告沒關系,張賢亮肯定不會出一分錢。廣告部堅持認為不能放掉這條大魚,又派了別人去寫張賢亮,最終報社也沒拿到他一分錢。我說,張賢亮是照著《資本論》經(jīng)營的,咱們這套“騙錢”的方法就像過了期的天氣預報和去年的臺歷,他才不“買單”呢!事實上張賢亮的確接受不了這種方式。換了作家們?nèi)ゲ娠L、中國作協(xié)去開會,他真像個闊綽的老板,決不吝嗇,而且熱情周到。

      張賢亮是一位能說出文學之秘密的作家,但張賢亮在文學之外,在一個全新的領域,也是一位懂得保持秘密的老板。有一次談到作家怎樣當老板,張賢亮告訴我他使的“絕招兒”:在影視城,張賢亮只管他該管的,不該管的絕對不管。比如個人隱私,在中國的企業(yè)里張賢亮是第一個將個人隱私權制度化的,而且寫進規(guī)章制度:任何人不得干涉、揭發(fā)別人的隱私。

      張賢亮說,我們影視城有位女職工跟外面的一個有婦之夫好上了,有一天她突然失蹤了,搞得我很焦急,派了所有的員工去尋找也沒找到,只好向派出所報案。過了三天,她回來了。我沒過問她去干什么,那是她個人的事,要管就由道德、社會、法律來管。但是她違反了影視城的紀律,我必須罰款。至于她的隱私誰也不許問,誰也不許傳?,F(xiàn)在這小姑娘跟當?shù)氐囊粋€小伙子結婚了??磸堎t亮為自己的“創(chuàng)舉”得意,我說,你這叫順理成“張”,一個作家深知水到渠成的結果才是生活的常態(tài),這就是作家的優(yōu)勢嘛。

      張賢亮作為作家,積累了他的名氣和人氣,但搞企業(yè)僅靠個人的名氣肯定是不行的,沒準還把他的那點名氣全賠進去了。當然,張賢亮的名氣對企業(yè)也是一種宣傳,起碼讀過張賢亮作品的讀者,都知道他下海搞了個西部影視城。

      張賢亮從不炫耀低調,所以他總是高調地讓別人去替他炫耀。他讓周星馳、張曼玉、鞏俐、林青霞、張藝謀替他做廣告,他們用過的道具全部收藏起來展覽。游客手機不小心掉進廁所,水一沖就進了化糞池。明知撈出來也肯定報廢,但張賢亮硬是叫三個員工花半天時間在糞池里掏,洗得干干凈凈退還游客,這位游客對影視城感激不盡。我說,這就是你的廣告理念,難怪不在我們《文藝報》做廣告。旅游是什么?旅游就是找感覺。旅游經(jīng)濟是什么?旅游經(jīng)濟賺的就是感覺的錢。

      張賢亮身為作家卻抓到了“賺錢”的門路,大會小會“煽乎”得不少寫字之人誤以為有感覺就能當老板,有想法就能賺大錢。我心想,對錢的感覺好的多著呢,不還是得靠寫字賺點散碎銀兩嘛。不服張賢亮不行,他的過人之處別人學不來的。

      十九、胡 平

      胡平自打80年代到中國作協(xié)工作,就以文學評論家的面目示人,雖然他研究生讀的是馬克思主義理論,但他的第一本文學理論專著是《敘事文學感染力研究》。他以扎實的文學研究功力為自己確立了自己的學術位置。干了十幾年后,調魯迅文學院當常務副院長,再往后,他講課在文學界就成了一絕,不少人聽他一次課就成了他的粉絲。其實,哪一任院長都不“坐陣”院里,他當然地成了那所小院的“一哥”,手下幾十號教職員工,有人沏茶,有人倒水,有人打掃衛(wèi)生,還有一部小車歸他使用,這種狀態(tài)一晃又是八、九年,桃李熟了一季又一季。無論胡平到什么偏遠地帶,無論到哪個犄角旮旯開會,總有學生找上門來,即便日程安排不過來,飯店前臺也會留下學生們給他的信或各色當?shù)赝廉a(chǎn)。凡到這時,胡平就會假模假樣地說給我們聽:這玩意兒,帶著太費勁,可又不能把學生的情意扔了是吧!

      胡平在魯院師生面前挺有威嚴的,但在同行、朋友面前完全是兩碼事。別看他說話總是慢悠悠,從不大聲喧嘩,但沒他在真是不熱鬧。有他,還得有男、有女,偶爾出現(xiàn)“清一色”的場面,胡平也出不來彩兒。

      說起“通俗”的胡平這個稱謂,也是我一氣之下想起來的。胡平聰明過人,但他常常裝傻充愣,總是選擇特別“無聊”的話題,而且以反復論證為樂。比如我和牛玉秋大姐在一起,他就會在任何場合,無數(shù)次地問:兩個女的好,能真好嗎?好得長嗎?有一次正好我和我的同事在一起,他又嘻皮笑臉地說這俗科。那女同志當時正對我有點意見,我也正在糾正自己的想法。胡平這么反復追問,氣氛就變了。我低聲地沖胡平說,你能說點新鮮的嗎?幾年來就這一個問題反復問,你俗不俗啊!他看我生氣的樣子,也小聲回答說:俗。我說,你以后還總說這個嗎?他說:不。我們的對話讓大家哄堂大笑。胡平解釋說:我和我老婆一天得說三遍“活著吧”,這么多年幾千遍都得有了,她也沒說我俗,說明我的話很有哲理很深奧,你們怎么這么沒品位啊!鬧半天他惟一的哲學就是“活著吧”,凈說實話。

      后來很長一個階段他不再拿我“開涮”,目標改為吳秉杰。在北師大開會那次,我們能聊天說話的人坐位分散,胡平耐不住寂寞,隔著位子給吳秉杰寫條子:你心目中什么樣的女人最可愛?吳秉杰回條寫:“溫和、聰明、漂亮?!焙较铀卮鹛弧熬唧w”,接著遞條,要求舉例說明。大概是吳秉杰煩了他,寫了句氣話,或者是舉了某女球星的名字為例,安靜有序的會場突然爆發(fā)胡平前仰后合的大笑,弄得發(fā)言人以為自己說了什么可笑的話,全場都愣神地看他。胡平自知過分,把向后翹起的椅子兩腿落地,身體歸位,但仍是竊笑不已。后來很長一段里胡平還是舊話重提,有一回吳秉杰沉下臉說:你老說這個我回答都沒勁了,別老那么俗氣。

      胡平的通俗實在是他自己故意裝出來的,揣著明白裝糊涂,但裝長了,習慣就成了自然,他的每句話都可以成為笑料。比如,胡平從來都把橙汁叫成橘子汁。把蟋蟀說成蛐蛐。凡到這時大伙兒笑得不行。胡平知道由于他的表達給大家?guī)砜鞓?,因此,他把笑聲當鼓勵,也就大大加劇了胡平向通俗化發(fā)展的進程。

      還有一陣子胡平但凡開會出場,就宣稱要寫一部《會議學》,重點研究舉辦研討會的各種學問,并揚言要列出若干章節(jié),申請重點作品扶持工程項目。說研討會上什么人可以晚來,什么人必須早走,什么人不看作品也能發(fā)言,什么人看得再仔細也出不了彩,什么人只能開會不能留下吃飯,什么人吃飯適合坐主桌,以及坐主桌人的責任與義務等等,都大有講究,不得亂來,大家聽了捧腹而笑,說會議學確可成為一門顯學。當然,胡平既然研究這個,自己必是有底氣,他很少搶著發(fā)言,但不怕別人把可說的都說了,即使謙遜到最后,他的發(fā)言也仍然語出不凡,頗有見地,和別人不重樣,這就是功夫。只可惜,他的會議學項目至今沒見審批下來。

      關于“活著吧”這三個字,是胡平的經(jīng)典俗科,實在沒話題了,他就拿這三個字說事。胡平有自己“通俗”的活法,有他的生活觀。中國作協(xié)的七次代表大會上,我們中國作家網(wǎng)要留各個組的圖片資料,拍攝到胡平那個組,看別人都衣裝整潔挺莊重的,就他“趴”在桌上聽人發(fā)言,叫他出來拍照吧,差點沒把我們笑死,一件70年代流行的圓領內(nèi)衣,領口泛黃就不說了,肩上開線,胸前全是菜汁油漬,袖子松垮得可以再裝兩只臂膀。這種內(nèi)衣平時是需“藏拙”的,因為會場太熱,被迫露出。我說,你去換件衣服吧,你不在乎,我們照片怎么在網(wǎng)上用??!他居然不管不顧,只顧痛快。我們讓他把會議出席證摘下來,別破衣爛衫的給作代會丟人。他不,非戴著照,說,我就這本色。想起來,他的“俗”其實可能就是實在,說別人羞羞答答不敢說的話,做別人遮遮掩掩不好意思做的事。

      這種俗,不是媚俗,不是庸俗,更不是惡俗,是他自己故意給自己設計的通俗。他的通俗風格讓周圍的一切變得有趣,不僅無害而且有益。十幾年前那次茅盾文學獎評獎時,胡平還只是評獎辦公室工作人員,一位女記者為了早些得到情報,施了美人計。胡平你不是不告訴我評獎的結果嗎?我就在你辦公室坐等,你不是催我離開嗎,我就裝肚子疼。胡平也是憐香惜玉之士,趕忙倒水找藥,還拼椅子讓她躺下休息,然后警惕性喪失,自然而然辦起公來。待“情報”拿到后,那人趁胡平不備溜了。第二天胡平接受采訪并透露篇目的消息就由這美女記者見報了。胡平大呼冤屈。今年第七屆茅盾文學獎胡平是評獎辦公室主任,以前他中過計,吃過虧,所以這次他特別謹慎,尤其認真,防范女記者。

      其實不僅在文學批評領域卓有建樹,他的長篇小說《末日》、《原代碼》,報告文學《犯罪升級》也頗受好評。《犯罪升級》是寫高智商犯罪的,這部書成了他標志性的作品。后來他自己動手把這部作品改編成電視劇,20集他一天寫一集,一個月交了稿。電視劇播出后收視率很高。他后來又寫了《威脅》等劇本,多次重播,都挺成功。

      胡平的通俗是有技巧的,也是有道理的,他可以把心中的那些無奈甩給聚會、甩給同事和朋友當笑談,然后一身輕松地再回到現(xiàn)實生活中,而且能在自己的作品中實現(xiàn)高智商的自己,最可貴的是,胡平把通俗提高到一個新境界,直刺生活中的虛偽。

      如今,胡平從魯迅文學院調回作協(xié)創(chuàng)研部當主任,沒了專車,沒了假期,成了創(chuàng)研部的“勤雜”、評論家的“陪練”。但胡平風格如昨,耐人尋味地展示著通俗時代通俗的魅力。

      二十、臧克家

      這些天,報紙和網(wǎng)上到處是“誰盜賣了季羨林的藏品”的報道和題為“被拍賣的季羨林藏品”的照片,其中一幅書法的題款是臧克家老人贈季羨林先生的。這件事使我無數(shù)次地想:臧老啊,您的書法是真是假,天知否?您知否?臧老駕鶴西去整五年,我從來沒忘記過他。首先是我親愛的父親與臧老同年同月同天去世,他們的追思會在同一個場所,他們的墓地相隔不遠。其次是臧老的大女兒臧小平曾是我在文藝報工作時的同事,小女兒鄭蘇伊是我現(xiàn)在的同事。蘇伊的辦公室與我門挨門,她天天在我眼前晃,她天天會說起病著的鄭曼阿姨,我也就天天會想起臧老。關于前面提到的報道和照片,我和蘇伊以及她的家人都看到了。我讓她回家問媽媽,蘇伊回話說,我們?nèi)胰硕伎戳耍J為這張照片上的“臧克家手跡”,從內(nèi)容上看,是我爸爸1991年為《百壽長卷》題寫的一首詩,也正式發(fā)表過,他也曾為朋友書寫過這首詩;從字跡上看,詩本身的四行字比較像爸爸的筆體,但左上角“羨林先生雅正”這六個字,絕不是他親筆所寫。我問蘇伊做出這種判斷的理由是什么?她說,我爸爸和羨林叔叔是極好的朋友,兩人有著近六十年的深厚友誼,他們之間,這么多,凡我看見聽見的,都是直呼其名,書信往來或贈書贈詩,題款時也都是用“老友”,從不互稱“先生”?!傲w林先生雅正”這六個字筆跡明顯不是我爸爸的,這樣稱謂也是不可能的。

      看到眼下轟轟烈烈爭論臧老書法真?zhèn)蔚膱蟮?,我想到兩位可親可愛的老頭兒都曾和我談起過他們之間的友誼。2001年年底我去看望臧老,那天,臧老的夫人鄭曼阿姨違醫(yī)囑特許臧老到客廳接待我們。老人被夫人和家庭服務員攙扶著坐到一個墊著厚厚椅墊的藤椅上,那時臧老身體非常衰弱,瘦骨嶙峋。他看到老朋友們顯得很興奮,像個孩子似的向我們“告狀”:他們不讓我站,也不讓我坐,就讓我躺著。

      去看臧老前幾天我才去拜訪過季老,進到客廳我就問,臧老你和季老關系那么好,客廳里掛了這么多書法,怎么沒有掛他的字?臧老說,我們倆是幾十年的老朋友,是打出來的交情,都在心里掛著呢,不用掛墻上。

      臧老家客廳的四壁掛滿友人贈給臧老的書法條幅,充盈得那間十來平米的小客廳“墨氣逼人”。臧老指著他的恩師聞一多和郭沫若、葉圣陶、茅盾、俞平伯、唐弢、何其芳、端木蕻良以及他的叔叔王統(tǒng)照的題字,充滿感情地說:這些都成了歷史,都是歷史啊。他指著沈從文先生的題字說,你看,他的字有隸書的味道。我說,看上去草了些。他叫勁兒似地說,那也是隸書。他又讓我看老舍先生的字:“學知不足,文如其人。”看到冰心先生的一首贈詩,臧老說,冰心的這首格律詩也寫得很不錯。所有條幅中最搶眼的是一個大大的“壽”字。這是劉海粟先生90歲時為臧老80歲生日寫的,落款是“年方90”,臧老反復說了幾遍:一個“方”字用得多有意思,多有意思啊??搓袄夏敲锤吲d,我又追著問他為什么說和季老“不打不成交”。

      季老和臧老都是山東人,年輕時就都好舞文弄墨,但他們認識比較晚,原因是從1935年到1946年的十一年間季老在歐洲。臧老樂呵呵地告訴我,那些年他們雖未曾謀面,卻有機會打筆墨官司。臧老的詩集《烙印》里有一首寫洋車夫的詩:“一片風嘯湍激在林梢,/雨從他鼻尖上大起來了,/車上一盞可憐的小燈,/照不破四周的黑影。/他的心是個古怪的謎,/這樣的風雨全不在意,/呆著像一只水淋雞,/夜深了,還等什么呢?”這首八行的詩發(fā)表于1932年。臧老笑說,最后兩句我用的是設問句,羨林當時就寫文章批評我,說我不了解勞苦大眾,是站在旁人的立場寫窮人。我沒反駁他,心想,這是詩的一種表達方式,我怎么會不知道洋車夫是想多拉幾次,給家里的老婆孩子多帶點吃的東西填肚子呢。他那時就批評我是手持寶劍追蒼蠅,說我滑稽,認為最后兩句是敗筆。臧老說這話時笑得可開心了,就像回憶老哥倆兒時的游戲。這場沒有結論的官司導致了老哥倆終身摯友的緣分。

      聽蘇伊說,臧老去世的消息一直沒敢告訴季老,怕他受不了。其實,沒能瞞住他。因為季老的秘書發(fā)現(xiàn)了他悄悄寫下的“痛悼克家”一文,文章深情回顧了他們幾十年的情誼。我去拜望季老時,他還談到,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喝醉酒就是1946年中秋節(jié)和克家在一起。季老說:“忘記了是從什么時候起,我們有了一個不言的君子協(xié)定:每年春節(jié),我們必然會從西郊來到東城克家家里,同克家、鄭曼等全家共進午餐??思姨焐窃娙?,胸中溢滿了感情,尤其重視友誼,視朋友逾親人。好朋友到門,看他那一副手欲舞足欲蹈的樣子,真令人心曠神怡。他表里如一,內(nèi)外通明。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半句假話會從他的嘴中流出?!标袄夏昴甏汗?jié)都等他,在他心中,“羨林不來不是春”。臧老去世后,鄭曼阿姨帶蘇伊去看季老,季老讓秘書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說是給小平和蘇伊的壓歲錢。其實,小平和蘇伊都是50多歲的人了,她們當然不肯再收這份壓歲錢。季老急赤白臉地說,你們就是到了七十歲、八十歲,在我眼里也是孩子!蘇伊和我說這話時淚汪汪的。

      每次看望臧老都怕他累著,都不能和他多說話。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見到臧老,和他告別時,臧老感嘆地說:“我年近期頤,老朽矣?!辈⒂脙删湓姳硎鲎约旱默F(xiàn)狀:“老來病院半為家,苦藥天天帶綠茶?!标袄吓d致很高,他不愿說再見,他孩子般地扭動身體,使勁靠到椅背上,做出不愿走的樣子。臨行我為他拍照,他指著自己的嘴說,我不笑的時候你再照,我的牙掉了不少,一笑照出來不好看。我忙說還是笑的好看,你的笑是你重要標志之一。老人一聽更是呵呵地笑個不停,那么開心,那么單純,那么感染人。

      送臧老回房休息時,他指著客廳里一盆品種非常特殊的草科植物,邊走邊說,這是一位老工人送來的,也不知道這花叫什么名字,這位工人50年代和我探討過詩歌,今年不知怎么又找到我了,我已經(jīng)96歲了,幾十年了,這位工人還是常常惦念我,千方百計送來這盆花。說到這里老人又開心地笑了。

      如今,這位愛笑的老頭兒走了,但我常常想到他笑的模樣,正如他自己的詩句所言:有的人活著。/他已經(jīng)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也讓我想起我母親用這詩句懷念我父親時所詮釋的:只要你想他,他就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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