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爭論給予的啟示

原福全　嚴華寅

2008年9月，央視二套《財富故事會》欄目對黃仲達先生的太極拳功夫進行了宣傳，卻在太極拳界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更引發(fā)了眾多網友的爭論甚至論戰(zhàn)。

黃仲達，上海太極拳養(yǎng)生館館長，主要傳授的是傳統(tǒng)陳式太極拳。據(jù)他本人講，他是陳家溝太極拳大師陳小旺的徒弟。

片中的幾個段落是引發(fā)爭論的焦點。

一、關于陳家溝拳師

在片中，主持人講：“想要學到真正的太極拳，黃仲達知道，必須找到一位精通太極精髓的名師。于是他開始四處云游，尋訪名師……”之后，節(jié)目中出現(xiàn)了陳家溝陳小旺、陳小星、王西安、朱天才等人與黃仲達的合影照片。然后，黃仲達說：“跟人家交流了之后，感覺書上的這種魅力沒辦法從這些老師或大師身上體現(xiàn)，我看到的都是發(fā)一把力，絕對體現(xiàn)不到怎么引進落空、四兩撥千斤，怎么讓別人使不出力。這種看似非常神奇的東西，根本不可能從他們身上體現(xiàn)出來?！?/p>

二、關于“蛇形太極拳”和“凌空勁”

主持人在片中講：“黃仲達一心想學習真正的太極功夫，但是遍訪名山古剎，各路高人，總是找不到一個心儀的師傅。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朋友告訴黃仲達，在上海虹口公園有一個練太極的奇人，你可以請教請教他。”并說：“每天在虹口公園的這位奇人……自創(chuàng)了一套蛇形太極拳……”在片中黃仲達稱：這位自創(chuàng)蛇形太極拳的人“第一次他沒碰我，卻讓我倒地了……（筆者注：黃仲達將此功夫稱為凌空勁。）這是我想要的”。主持人說：“黃仲達拜師學太極，可以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最好的師傅就在上海，就在自己的身邊。”

三、關于現(xiàn)在在國內流行的太極拳推手

片中出現(xiàn)凌空勁的表演之后，黃仲達說：“國內的推手比賽或者他們平時鬧著玩的推手，根本看不到這些經典的東西，看到的只是像地痞流氓打架，或者像摔跤，根本體會不出讓別人使不出力就把別人放倒，根本體現(xiàn)不出引進落空、四兩撥千斤的這種魅力……”

這期《財富故事會》播出后，立即在太極拳界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些拳友感到，黃騙人無術而且無德，他不僅在忽悠人，更難以令人諒解的是他在鼓吹自己時以貶低別人為基礎。

有人感到，黃仲達對現(xiàn)在太極拳推手的評價，是對廣大演練太極拳推手的拳友的辱罵。

有不少拳友向黃仲達叫板，要試試他的凌空勁和太極拳功夫，名為“切磋”，意在踢館。

有拳友提出，陳家溝的拳師應該勇敢地站出來與黃仲達決一雌雄，看看到底誰強誰弱。

也有人贊賞黃仲達的勇氣和精神，稱他為太極拳界的“郎咸平”。

更有人認為，黃仲達是在進行商業(yè)化的炒作，這種言論可以理解，完全不必大驚小怪。

還有一些另類的網友，搖旗吶喊，以幸災樂禍的態(tài)度來評論和看待這場爭論。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口紛紜總不休。網絡造就的這個大眾平臺，給具有不同立場、不同身份、不同目的網友提供了從不同角度發(fā)表言論的機會，使一向浪花飛濺的太極拳界，平添了幾分熱鬧氣氛。

我注意觀察了這場爭論。

后來，黃仲達先生在網上對在《財富故事會》欄目中的不當言論進行了道歉，并表示了自己對陳家溝的幾位拳師的敬重。

陳家溝的陳炳和陳自強先生，也以不同的方式與黃仲達進行了接觸和溝通，表達了反對以怨報怨，希望妥善平息爭論、維護太極拳界團結和發(fā)展的意愿。

我認為，作為太極拳界的同仁，關注這場爭論的不應該是如何參戰(zhàn)，而應該是對這場爭論進行深邃的思考，從中總結出一些給人啟迪的東西。這樣，對太極拳的宣傳推廣和團結發(fā)展是有好處的。

我認為，這場爭論給我們的啟示至少有三點。

一是如何認識太極拳。

太極拳的本質是什么，這是討論中牽涉到的一個話題。

近年來，對太極拳的宣傳有兩個值得注意的傾向。一是一些人將太極拳過于玄化，甚至出現(xiàn)了一些令人嘆為觀止的功夫的表演與宣傳。二是一些人認為太極拳的功能就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而將它的技擊功能視為旁門末技。

太極拳源自民間，并在社會實踐中按照實戰(zhàn)的要求不斷得到完善和發(fā)展，它本質的功能是技擊。太極拳（在溫縣一帶“拳”也被稱為“捶”）這個徒手格斗的技術，誕生于冷兵器時代，它的具有明顯攻防含義的招招勢勢，向人們標明了它的原生態(tài)本質屬性——技擊。我們在驚嘆它獨特的技擊方法的同時，更贊賞它所具備的文化內涵和強身健體功能。同時我們也不應否認，在冷兵器時代，即使是強身健體，也是為提高習拳者的戰(zhàn)斗力服務的。攻防和健身，是太極拳這個整體的兩個方面，這就是一般意義上“拳”和“功”的本質區(qū)別。

但凡服務社會、為人而存在的東西，都需要按照人們的主流需要與時俱進。太極拳也是如此。隨著人們物質生活的不斷改善和健身意識的提高，太極拳的主導功能出現(xiàn)了轉移，強身健體、陶冶情操成了大多數(shù)人的追求。

龐大的需求市場，使太極拳大師、拳師應運而生，從而推動了太極拳的普及與發(fā)展。但在利益的驅動下，也造成了拳師隊伍的魚龍混雜，加上學拳者的“貧不擇師”，使拳師隊伍良莠不齊。那些肚里少米的教拳者，自然向學員們道不出太極拳真正的子丑寅卯來。當下，那些拳不成拳、操不成操以及某些所謂的太極拳架令人目不暇接。這些如果僅作為多種形式的健身方式也就罷了，但個個頂上“太極拳”的桂冠，好像原本香醇的太極拳之酒味道全變了。

陳式、楊式太極拳被國家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進行保護，就是為了防止它原生態(tài)的東西流失。但我們在挖掘、傳承它原生態(tài)的東西的同時，不能將太極拳宣傳得過于玄虛，我們不能將神話當做真實的存在，把文學作品的描繪當成現(xiàn)實。

二是對太極拳進行商業(yè)化運作時應注意哪些問題。

這場爭論，起源于一場太極拳商業(yè)化運作的過程。我欣賞黃仲達先生選定的對太極拳進行市場化、產業(yè)化發(fā)展的目標。跆拳道、瑜伽的經營發(fā)展模式，值得太極拳界借鑒。黃仲達搞太極拳養(yǎng)生館并打算在各地辦分館，無疑是太極拳產業(yè)化發(fā)展的大膽嘗試。盡管他目前還舉步維艱，面臨著發(fā)展中的許多問題，但是對他大膽嘗試的精神應該肯定。目前，太極拳小作坊式的經營方式比較普遍，傳授方式也大都拘泥在比較古老傳統(tǒng)的模式中，很不符合太極拳產業(yè)化的發(fā)展之路。我們需要探索研究太極拳產業(yè)化發(fā)展的模式，但也要研究發(fā)展太極拳產業(yè)的經營方式。路子對了，走路的方式也要正確，不然要崴腳。

發(fā)展太極拳產業(yè)，離不開宣傳。我們在選擇科學的經營方式的同時，也要講究科學的宣傳方式。有一些所謂的拳師，為了宣傳自己到處貶低和攻擊他人，這種不成熟的表現(xiàn)，不僅有損自己的聲望，更不利于太極拳界的團結。更何況，太極拳是高雅拳，是德拳。

另外需要提出的是，現(xiàn)在有些媒體金錢至上，往往把經濟效益放在首位，而忽視其應當擔當?shù)纳鐣熑危瑥亩斐赡承┎涣嫉挠绊?。這一點也應當引起傳媒界的注意。

三是應該怎樣參加太極拳學術問題的討論。

關于黃仲達引起的這場爭論，最后當事的雙方以平和的心態(tài)低調進行了處理。我覺得這樣可以避免互相傷害，有利于團結和發(fā)展。

需要指出的是，近些年在太極拳學術討論中，不斷出現(xiàn)一些不正常的現(xiàn)象，應該引起太極拳學術界的關注。

一是撒潑罵人，對持不同觀點者進行人身攻擊。2004年發(fā)生的“太極拳界名譽侵權第一案”，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二是編造謊言，偽造證據(jù)。近年來，在太極拳學術考證中，偽造證據(jù)的事屢屢發(fā)生，最滑稽可笑的是最近又出現(xiàn)的一件事。陳家溝作為太極拳發(fā)源地，是國家文化部門和武術部門分別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武術源流考察兩個角度出發(fā)，在各自組織專家學者反復考察論證后確認的，兩個部門還先后向陳家溝頒發(fā)了太極拳發(fā)源地的認證牌子。前段時間，景區(qū)為了將原來的木牌改刻成石制的，暫時將木牌取下來比個樣子（也準備換個地方懸掛），結果一些人馬上編造了一個“陳家溝被摘下牌子”的彌天大謊。嚴肅的學術討論一經這些人的參與，怎能不被褻瀆？

三是使用武力。解決有關太極拳問題的爭論，有人主張付諸武力。你說你功夫好，好，我就向你宣戰(zhàn)?！疤唣^子”、“攪攤子”，在拳界不時發(fā)生唾沫飛濺之后拳腳相加的“戰(zhàn)斗場面”。這種以武對決的方式，即使是用于對待那些吹噓老子功夫天下第一的狂徒，也有傷大雅。

任何學術問題的爭論都很正常，我們要用太極的心態(tài)，用嚴謹?shù)目茖W態(tài)度來參加討論。那些畸形的心理和違背科學的做法，應當剔除。

央視這一期節(jié)目引起的風波已經基本平息，但是我們要通過這場討論從中受到啟發(fā)、受到教育，把太極拳的發(fā)展引入更加健康的渠道。也希望太極拳各門派之間要加強團結，相互學習借鑒，攜手共進，把屬于人類共同財富的太極拳文化這個大事業(yè)做大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