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燕

兒子

我給你假裝幸福的空氣

藍(lán)色的天空

黑色圣誕節(jié)

和假裝完整的吻。

但我發(fā)誓我是愛你的

星星逐漸黯淡

孤零零地光著腳

沒完沒了遭受寒冷的時(shí)候

我沒躲。并試圖把一面墻推倒

把一個(gè)假裝的父親埋掉

哦，兒子！

我們不躲！

我們要允許苦難

不斷地變形

或再生

并當(dāng)著生活的面

舔自己的影子

我們自己取火

我知道，無論我怎么努力

也撿不完你心上的石頭

和石頭下不定性的陰影

童年的小馬車

從一個(gè)山坡奔向另一個(gè)山坡

蒲公英沒有種子

向日葵不知去向

一些噩夢總在小馬車之后

沒能給你美玉和火焰

沒能給你富足和完整

在陰影和疼痛之間

我只能扮演秘密父親和愛你的媽媽

我們甚至遺失了小馬車

沒有人看見我們總在撿石頭

當(dāng)黑色的夜落在世上

兒子，我們自己燧石。取火。

樂樂

樂樂一直

像蝴蝶一樣睡覺

安靜地笑無聲地哭

他不會(huì)叫爸爸和媽媽

更不會(huì)讀書寫字

樂樂先天性唇腭裂

做過兩次手術(shù)

他的腦髓里有一枚早熟的櫻桃

是上帝放進(jìn)去的腫瘤

樂樂很痛的時(shí)候

就在地上打滾

或者亂摔東西

樂樂今年四歲

他的眼神冰涼冰涼的

像白棉花一樣

游走在人世

杏兒

他們都叫你死鬼

說你是死在高速路上的年輕女鬼

說你是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可我知道你不是鬼

你是一枚青杏

神秘、甜美、美麗、善良

出奇的安靜

我等了你四年

我家的門還是朝北開著

你回來的時(shí)候不用敲

我的麻將席沒換

我的電腦還在書房

我們可以繼續(xù)聊天

看書、上網(wǎng)

我熟悉的你的味道

一直在我的世界漫溢

當(dāng)所有的果實(shí)消亡

而你仍將存在

且無限

長著睫毛的月亮

幾乎在天外在小山尖

長著睫毛的月亮

慢慢滾動(dòng)慢慢西去

我沒有阻攔他向西

被壓在沉默下的舌頭

和春天一起死亡

我睜大眼睛

想起最后一場雨

月亮沒有吻我

他在哪里

和什么人

怎么虛情假意地相愛

并把廢金屬弄得擲地有聲

最后一次看見長著睫毛的月亮?xí)r

天空真的下起毛茸茸的雨

許多星星被打碎

夜?jié)u漸落到了天外

月半節(jié)

七月的夜異常寒冷

我找不到通往你們的路

我甚至懷疑你們從未離開

我們曾發(fā)誓要彼此愛

彼此痛彼此守望和想念

來吧，親人們

在北川路、青川縣、漢旺鎮(zhèn)、映秀林

我已備好上等酒菜無數(shù)

蟠桃壽面無數(shù)

良田寶馬無數(shù)

金衣玉器無數(shù)

我焚青香燃紅燭

點(diǎn)火把等候

浮葉

趁秋天還沒來，你就逃吧

帶著疾病和虛無亮出的傷口

帶著雷雨和烏云

帶著所有的真真假假

像蟬聲流過五月

流過你倉惶留下的陰影

我像生病的人，漆黑、墜落

但我不會(huì)逃，我要用我的方式

高燒、嘔吐、腹瀉、刮骨

排出病毒和陣痛

和蟬一起成為干凈的尸體

落花

我開始扔掉蘋果、石榴、櫻桃

和蜂蜜。吃大顆大顆的紅藥丸

黑藥丸，擠出奶水喂養(yǎng)

俗世和生活

我還扔掉最后的落花，趕走你

趕走所有的曖昧和幸福

吃毒蜘蛛、小狐貍、小螞蟻

分泌藥汁和毒液，大把大把的青絲

扭曲、發(fā)瘋甚至脫落

多么危險(xiǎn)啊，親愛的

如果你在也會(huì)中毒

甚至?xí)臀乙黄?/p>

病入膏肓的

月亮灰

老六說月亮的時(shí)候

你正坐在窗旁

對著一面鏡子抽煙

仿佛被什么卡住

夜晚兇猛地?fù)u晃起來

你大咳

我們也大咳

后來月亮就掉下來了

落在生活的正面

一些日子開始變形 變色

無休止地透明

后來你手里的煙

滅了。煙塵滾滾

把月亮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