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云
明亮的,恍惚的,神傷的,同時又是瘋狂的……那個夏天,我突然被一團光擁抱了:一夜之間,我再也不是我了,我是誰?我被什么擊中了?我戰(zhàn)栗著想哭……那樣的激情,根本不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所能承受的。那個夏天,我像中了邪,一遍遍地吟誦著《瘋狂的石榴樹》……那是詩嗎?不,那是一串串符咒,鎖定了一個女孩子的花季。那一刻,艾利蒂斯的激情如醍醐灌頂,我是清涼了還是燃燒了?多年后,朋友們都說“七月的海激情的?!薄捎姓l知道:七月的海這海的激情,正是來自遙遠的愛琴海,來自親愛的艾利蒂斯,來自那棵瘋了的石榴樹。
“你幸福的想哭嗎?”那個夏天,我一直抱著那本《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詩選》,我戰(zhàn)栗著,仿佛身體里開滿了瘋狂的石榴花。不!那是一株瘋狂的石榴樹,在我身體里穿行……。過完那個暑假,我就要升高中了,可我,卻再也不是我了。
那是1987年,我開始寫詩了。雖然在那之前,我也寫過;雖然在那之前,我寫的那些分行文字也曾貼滿學校的黑板報……可那不是詩,我自己知道。當我邂逅瘋狂的石榴樹后,我就知道什么都不是詩了,只有石榴樹,只有瘋了的石榴樹才是。
告訴我,是那瘋了的石榴樹/抓住了一匹受百鞭之笞而狂奔的馬的尾鬃,/它不悲哀,不訴苦;告訴我,是那瘋狂的石榴樹/高聲叫嚷著正在綻露的新生的希望?
這么多年了,為什么我每每讀到這里就要流淚?“它不悲哀,不訴苦”這分明是我的石榴樹,是七月的海的石榴樹!多年以后,我在詩歌中寫下:“當我墓前的一縷陽光/喃喃地訴說:人生一世啊,這個叫海的女人做到了悲而不哀/——請你來愛我”當我再讀這些詩句時,我流淚了。
那個夏天過后,我抱著我的石榴樹走進了市實驗中學,我似乎懷揣了一個明晃晃的詩人夢??晌也恢纼赡旰螅瑫蛞粓龃蟛?,我在高二就不得不退學。以后的日子:進電廠、當一個小小的女工、進電力職工大學學習發(fā)配電專業(yè)、畢業(yè)回廠、結婚生子……
一晃10年呵,我早就忘記了那株瘋了的石榴樹。若不是1998年,我的一首小詩偶然在《山東電業(yè)》上發(fā)表,我也不會再圓那個詩人夢了;若不是后來的網(wǎng)絡,我不也會成為今天的詩人。不,若不是那株瘋了的石榴樹在我骨子里扎根,我怎么能夠成為后來的詩人?
而事實上,我是沉默的,孤獨的,甚至是羞澀的。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哪里是詩人?我只是一個小女子,一個不起眼的女工:哺乳期,我氣喘吁吁地從現(xiàn)場跑回家,一邊給兒子喂著奶,一邊讀著書,有一次差點把兒子給嗆壞;我在生產(chǎn)現(xiàn)場一邊監(jiān)護,一邊偷偷地看書,就是被考核也在所不惜……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甚至不是一個好媽媽,不是一個合格的女工。
可是,從1998年到現(xiàn)在,10年呵,我卻像那株瘋了的石榴樹一樣在針尖上狂舞!我多么陶醉:跳起來,舞起來!你只要跳起來,離開針尖,你就不疼了。是詩歌,讓我跳離了針尖;是那株瘋了的石榴樹,與我一起狂舞!親愛的朋友,我們一樣嗎?啊,我們不一樣。我必須疼著、舞著、寫著,才知道自己是活著的。我們不一樣啊。我知道,就在那個夏天,就在我還是女孩子時,艾利蒂斯就用激情給我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我必須奔跑,我要像那株石榴樹一樣奔跑:不!我本身,就是一株瘋了的石榴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