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他比小沈陽更火

萬佳歡

就在小沈陽因春晚的亮相，火遍全國的時候，有另一個人，在上海，他的受關(guān)注度遠遠超過小沈陽。

一口上海話，一個人一個舞臺，在周立波140分鐘的表演內(nèi)，觀眾笑聲達680次

2月26日晚的上海美琪大劇院里，梳著“小分頭”、穿著小西服的周立波手持機關(guān)槍、眼戴蛤蟆鏡，在“007”的背景音樂中獨自一人登上舞臺。他的舞臺裝備極其簡單：一個樂譜夾子、兩把椅子、一杯水。樂譜夾子里是七張A4打印紙，上面用大二號字體寫著這個晚上他演出的提綱。

周立波站定，鞠躬，然后開始用上海話侃侃而談。在接下來的兩個半小時里，他僅靠一張嘴，馬不停蹄地回顧了三十年來上海市衣食住行的巨大變化，從糧票、抽筋舞、磚頭一樣的大哥大到最近的股市暴跌，時而調(diào)侃，時而模仿，說累了就轉(zhuǎn)過身去喝一口水，中途僅有一次換衣服暫停休息。

來現(xiàn)場看演出的幾乎是都是上海本地人，他的精彩口條讓全場1300名觀眾爆笑不止。不少中年人甚至笑到直不起腰來，咳嗽連連。

演出制作方曾用計數(shù)器計算過這場名為《笑侃三十年》表演中的觀眾反應：按每場表演為140分鐘計算，笑聲約有680次——這意味著觀眾平均十幾秒就會笑一次。

2006年，周立波開始嘗試使用類似單口相聲的形式向觀眾調(diào)侃世相百態(tài)，出乎意料地受到了上海市民的熱烈追捧，很像2005年底郭德綱在北京和天津的爆紅，周立波也成為上海這兩年來，從白領(lǐng)到市井不得不談論的熱門人物。而去年底開始的《笑侃三十年》主題演出，三十場的票房收入已經(jīng)突破600萬，創(chuàng)下了近幾年來上海曲藝類劇場演出的票房奇跡。

不同于郭德綱苦熬十年出頭，此時，距離周立波重返舞臺僅有短短26個月。

2008年底，周立波已經(jīng)從2006年12月首演在蘭心大劇院的680個座位，轉(zhuǎn)到了920個座位的逸夫舞臺和商城劇院，除了在話劇中心的幾場試演，其他場次場場滿座。

《笑侃三十年》：傳統(tǒng)曲藝的成功商業(yè)運作

12月，策劃了四個月的周立波清口《笑侃三十年》正式推出，原打算在蘭心大劇院連演12場。最初，大家都擔心這一季場次太多，可觀眾的熱烈反應出乎意料。第一場表演結(jié)束后，380元的票在場外已經(jīng)被黃牛黨炒到800元甚至1000元。主辦方立即決定——加演。

12月9日演罷第三場，制作人周江頤發(fā)現(xiàn)，之后幾場的票在網(wǎng)上剛一放票，就幾乎在一瞬間全部售空?！澳莻€下午我們召開緊急會議，決定在2009年1月份再連演7場，一直演到小年夜。”她說。

今年3月，周立波從蘭心劇院轉(zhuǎn)戰(zhàn)到座位多一倍的美琪大劇院，再加演10場《笑侃三十年》。與此同時，他堅稱門票不包場、不團購、不贈票。一天，上海某位領(lǐng)導臨時過來看戲，可票早已賣完，工作人員只好拿著一個信封包上380塊錢，塞給前排一個觀眾：“我們退還您票價，再給您旁邊加個座，算請您免費看這場，您的位子讓給我們可以么？”

“上海人是極度懷舊的，尤其是在經(jīng)濟不景氣的大環(huán)境下?！薄缎┤辍返闹谱魅酥芙U對本刊記者說，“像蔡琴、費玉清這樣帶一點老上海味的表演者都很容易獲得成功，這也是我們對市場進行分析后的一個考慮?！?/p>

2008年7月，復出舞臺一年多的周立波與上海文廣演藝中心簽約，開始醞釀下一步的演出計劃。演藝公司方面發(fā)現(xiàn)，周之前的演出都沒有固定的主題，內(nèi)容比較發(fā)散，不便于進行推廣和包裝。

當時，公司正好需要出推出一些與“改革開放三十年”相關(guān)的作品，于是，他們提議，周立波可以結(jié)合這一點，用非官方語言來一場改革開放歷史大盤點。這樣一來，周立波的演出還可以作為“事件”進行推廣。

公司對周立波的形象包裝和廣告宣傳也下足了功夫。為了擺脫觀眾心目中“稍帶市井氣的滑稽演員”的形象，公司對周立波平面海報的視覺形象也重新設(shè)計，更為時尚，且不失懷舊情緒。而如果你身在上海，就會注意到，不僅長達15秒的《笑侃三十年》宣傳片在本地電視臺里滾動播出，報紙上、出租車的觸動傳媒里也有相關(guān)廣告；甚至你撥打114時，都會有關(guān)于演出的語音提示。

主辦方打的“事件營銷”牌也初見成效。由于契合改革開放的主題，中央電視臺也對周立波的《笑侃三十年》做了達2分鐘的新聞報道。

而包括知名學者和市級領(lǐng)導在內(nèi)的眾多上海名人也聞訊前來“捧場”，更是為演出做出了最大的“口碑營銷”。余秋雨在2月13日觀看演出后，評價周立波“有一種現(xiàn)代都市型市民幽默的發(fā)現(xiàn)能力和選擇能力”，又引領(lǐng)一陣媒體報道的風潮。

2月26日，上海市委宣傳部副部長陳東前來觀演，同時是為更高一級領(lǐng)導的到來“把關(guān)”——之后的兩天，上海市副市長沈曉明、市長韓正先后走進美琪大劇院。周立波為此做足了準備，他抖擻精神，28日更是連說三小時。

可以說，聰明的表演方式，準確的受眾定位，加上完善的商業(yè)包裝運作模式，為周立波的爆紅鋪平了道路。

在這一輪演出中，周江頤還發(fā)現(xiàn)，周立波在表演中一些調(diào)侃北方人、甚至調(diào)侃中央電視臺的笑料收到了很好的“笑”果，他們立即決定，將下一季表演的主題放在提升上海市民榮譽感上?！案本┫啾?，上海已經(jīng)很久沒有本土的曲藝類品牌明星了，缺乏文化的驕傲感?！?/p>

周立波的火，可謂火得恰逢其時。

當年“上?；顚殹睆统?/p>

周立波的滑稽天分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被上海人所公認。他年少成名、功底扎實，被稱為“上?；顚殹薄W者余秋雨曾夸他，“上海50年才能出一個姚慕雙和周柏春(滑稽界泰斗)，但要100年才出一個周立波?！?/p>

周立波腦子活泛，卻年輕氣盛。23歲那年，他因出手誤傷了當時極力反對他戀愛的女友父親而被判刑，從此告別滑稽舞臺。十多年中，他坐牢、下海、經(jīng)商、吃官司、出國，摸爬滾打，歷經(jīng)坎坷。

圈內(nèi)人都認為，帶著一身喜劇細胞的周立波去做生意“實在浪費”，幾個朋友也在不斷勸他回歸舞臺。2006年7月，周立波的好友、京劇演員關(guān)棟天的一席話終于說動了他：“回來要趁早?，F(xiàn)在老一批的觀眾還記得你，如果再晚幾年恐怕就沒有機會了?！笨?0歲的周立波再三考慮，終于下定決心復出。

而“如何復出”自然成為一大問題。關(guān)棟天不贊成他再像以前演滑稽劇那樣跟別人合作，“現(xiàn)在上?；缒芨芰⒉ù钌鲜值娜嘶緵]有。”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

什么樣的形式既能吸引觀眾，又能最大范圍地發(fā)揮周立波的個人風格呢？關(guān)棟天、滬劇名家孫徐春和周立波三個人開始坐下來討論。

一次，關(guān)棟天忽然想到了棟篤笑。棟篤笑是廣東的一種喜劇表演形式，類似美國的脫口秀，一般是一個演員站在沒有任何布景和擺設(shè)的舞臺上講笑話，隨意談論新聞，調(diào)侃明星。黃子華、許冠文等演員都做過知名的棟篤笑表演。

此前，從來沒有人試過用上海話講“棟篤笑”。大家一致覺得周立波能夠做得到；而且他也更適合一個人自由地表演。三個人開始熱烈地討論如何對這個表演樣式進行概念包裝和定位。既然要立足于上海市場，周立波想出了“海派清口”這個概念。

關(guān)棟天提出，周立波的表演要定位在劇場，堅決不能輕易上電視和走穴。“他要保持神秘感，不能造成‘透支。給市場一個期盼，才能引導觀眾走進劇場?！标P(guān)棟天說。

在對笑料的把握上周立波是小心又小心。為此，他找來一些滑稽界的同行和專家給自己把關(guān)。

在演出之前，他登門拜訪了上海曲藝家協(xié)會前副主席徐維新，請他為自己的表演把脈。上?；绲脑S多朋友也都紛紛幫忙出主意。上海曲協(xié)主席王汝剛建議他如何抖包袱、調(diào)整噱頭；嚴順開等老一輩滑稽演員更是給予了他極大的支持。

在周立波背后的“大智囊團”對“海派清口”進行集體包裝的同時，關(guān)棟天則利用自己在圈內(nèi)的人脈關(guān)系，聯(lián)系演出公司、要批文?！疤孤实卣f，當時大多數(shù)公司都不太看好他，因為這種類似脫口秀的形式連劇本都沒有辦法寫，演出效果更是無從談起?！标P(guān)棟天回憶說。

最后，周立波與SMG的東方之星公司簽訂了合作協(xié)議，開始籌備第一場“海派清口”秀。在演出內(nèi)容上，他決定“正理歪說”，現(xiàn)身說法——講述自己當年怎樣把未來的老丈人打傷及過去十多年的經(jīng)歷，以吸引大批好奇的老觀眾。

上海媒體也紛紛捧場，“曲藝多了一個樣式”“浪子回頭金不換”成為當時最大的話題。但是，對于這個新形式到底能夠走多遠，大家都沒有什么信心。

2006年12月1日，周立波的第一場表演在蘭心大劇院舉行。令人吃驚的是，門票銷售一空。觀眾基本都是50歲左右的滑稽劇迷，大家都想看看，當年的“小滑稽”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了？

周立波一開始還有點忐忑，但剛走上臺，觀眾就迸發(fā)出一陣笑聲。他說：“我還沒說，你們笑什么笑？”觀眾嘩地一聲又笑了。

一個五十多歲的觀眾送了一束花上臺，對他說：“你終于回來了！”

在表演過程中，他注意到臺下前來的觀眾里有4臺輪椅。直到演唱《再回首》的時候，周立波終于不能自己，失聲痛哭。

“智力密集型”演員

一個人撐足全場達2小時以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要一停頓或者材料不夠，就會立即造成冷場?！昂糜浶圆蝗鐮€筆頭，我平時只要一遇到好笑的事，就會馬上掏出筆記本，把笑話轉(zhuǎn)化成自己的語言記下來，”周立波對本刊記者說，“表演的時候很多東西就信手拈來，等于說我天天在彩排。”

他所謂的“自己的語言”與老百姓熟悉的話語體系相當貼近，自然容易得到市民的認可。在蘭心大劇院的頭炮打響后，周立波開始頻頻受到本地媒體的關(guān)注，劇院負責人更是欣喜地發(fā)現(xiàn)，市場一下子就接受了這種單人清口的演出形式，只要是周立波的場次就“完全不用擔心票務問題”。

雖然說主流觀眾仍然是熟悉自己的中老年人，但周立波的野心是更有消費能力的年輕白領(lǐng)一族。為了拓展觀眾面，周立波每天花4個小時上網(wǎng)，并慢慢在表演中加入一些網(wǎng)絡(luò)語言及流行的笑話。

就像國外評說新聞的脫口秀那樣，周立波也將緊密結(jié)合時事的風格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幾場表演過后，他把表演的主要內(nèi)容定位在讀報和新聞盤點上。全年的海內(nèi)外重大事件被他高度濃縮，并用上海方言和俏皮話進行表達，現(xiàn)場“笑”果出奇地好。

之后，他又搞春季盤點，并準備把“新聞盤點”發(fā)展成品牌節(jié)目。

周立波不僅總結(jié)時事，更試圖在其中加入自己的觀點。他認為，演員分為兩種，一種是在舞臺上討好、迎合和仰視觀眾，另一種則是“用智慧帶領(lǐng)觀眾”，“像智者一樣站在臺上，跟他們分享人生的道理?！?/p>

他給自己定位在后者，他認為，“一個人在臺上裝瘋賣傻的話，現(xiàn)代的觀眾是不會喜歡的。創(chuàng)意和胡鬧是兩碼事，親民不等同于裝弱智?！?/p>

如何成為舞臺上的智者？周立波給出的答案是：“我想成為有知識的人。”他對本刊記者表示，“海派清口的支撐點在于龐大的知識結(jié)構(gòu)。”

周自稱對邏輯學小有研究，經(jīng)常能把包袱按照一定的邏輯解構(gòu)成很多個“笑”點，使觀眾不間斷地發(fā)笑；他對數(shù)據(jù)很敏感，經(jīng)常在表演中羅列出很精確的數(shù)據(jù)；他有很好的閱讀和學習習慣，在研究話題的過程中注重將整個背景研究透徹。

2008年11月16日，上海理財博覽會邀請周立波做一次表演。在波特曼商城劇院，他對著臺下的金融界精英大談股票、財經(jīng)和次貸危機。他對他們說，“股市沒有專家，只有輸家和贏家?！?/p>

“看到一個滑稽演員能拿金融界的人開涮，臺下都懵掉了?！敝芰⒉ǖ靡獾鼗貞浾f，“對于金融危機，我相信我的研究水平不會比任何一個專家遜色?！?/p>

周立波的下一個表演主題將是結(jié)合解放六十周年的《笑侃大上?！罚M管首演在5月，可這一專場前三天的門票已經(jīng)售罄。

再下一步，周立波甚至有意進軍上海大舞臺和國際體操中心這樣近萬人的表演場所，籌備“海派清口演唱會”；而他演出的音像帶、連環(huán)畫、書籍、公仔等一系列衍生產(chǎn)品也已經(jīng)提上了議事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