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傳金

想自殺的老漢

夜里，一個人影慢騰騰橫穿公路，突然斜刺里開來一輛車。這人受了驚嚇，匍然倒地。車上下來一矮一高兩個男人，把這人扶起來一看，是一位老漢。兩人給老人按摩揉搓，一會兒，老漢慢慢睜開了眼，搖搖頭說沒事。見老人沒事，那個高個兒長出一口氣，問：“大爺，您家就在附近嗎？這么晚了還出來散步，家里人能放心嗎？”不問倒好，這一問，老漢竟捂住臉哭起來。高個兒滿臉疑問，問老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老漢這才嘆了一口氣說：“看得出你們是好人，我沒事，你倆走吧。”兩人不走，高個兒又讓矮個兒去車上拿瓶礦泉水給老漢喝。老漢拿過瓶子喝下幾大口，又拍了拍高個兒的手說：“唉！好人哪，我告訴你們，我出來是……自殺的?！备邆€兒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老漢：“??！自殺？為什么要自殺？”

老漢也不再隱瞞，索性把緣由講出來。

老漢叫高繼興，今年七十八，老伴早逝，只有一個兒子，叫高援朝。這些年，老漢既當?shù)之攱?，誰想兒子成家后，就開始嫌棄高繼興。現(xiàn)在高援朝也是五十露頭的人了，不但不照顧老人，動不動還罵罵咧咧的。

高個兒聽到這里，也為老漢抱不平，他問：“大爺，你兒子憑啥這么對你？”

老漢說：“開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后來才知道，是因為那個小鐵匣子?！?/p>

說起小鐵匣子，那可是老漢的寶貝。以前，有次老漢到地里干活，回來時發(fā)現(xiàn)自家大門被從里面頂上了，老漢偷偷爬過墻頭到屋里一看，原來是高援朝！他已經(jīng)把柜子上的鎖撬開了，正準備撬小鐵匣子上面的鎖呢！老漢一見，氣不打一處來，沖進屋對著兒子的屁股就是幾巴掌，高援朝被揍得嗷嗷亂叫。

這次之后，老漢就把小鐵匣子藏起來了。一晃多年過去，高援朝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了，可他不是個勤快人，整日做著發(fā)財夢。他聽高老漢說過，里面裝的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看一次就不想看二次。高老漢越這么說，高援朝就越認定小鐵匣子里有很值錢的寶貝……

為了得到小鐵匣子，高援朝不知把老漢的那兩間小屋翻了多少遍，就是不見鐵匣子。他憋急了，對老漢橫挑鼻子豎挑眼，跟他老婆一起虐待老人。

一年年過去，老漢年事已高，啥活也干不了，心臟又不好，腦子有時候也不好使。就那么一個兒子從不往跟前湊，老漢的日子過得沒滋沒味，也曾找過村委會調(diào)解，可兒子嘴里應(yīng)著，等村干部一走卻依然如故。

這天，老漢犯了病，頭暈得厲害，躺在床上越想越傷心，最后決定干脆死了算了。這時，兒子高援朝回來了，說：“你這么大歲數(shù)了，不知什么時候就……你也該把鐵匣子交給我了！”老漢渾身哆嗦，看著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兒子氣得說不出話。高援朝繼續(xù)說：“你不給我給誰？難道還要帶進墳?zāi)估锊怀?？”老漢實在憋不住了，生氣地說：“本來我想把它當成遺產(chǎn)交給你，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我就是要帶進墳?zāi)估铩！备咴宦?，氣哼哼地走了?/p>

就這樣，老漢才走到了這一步。

兩人聽完，勸老漢好好活著，老漢苦笑一聲：“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我要是有辦法能自殺嗎？”這時，高個兒仔細地看了看老人說：“大爺，你跟我走。我?guī)愕匠抢锶ィ页鲥X給你治病，等病好了以后，我聘請你做形象代言人?！崩蠞h愣了一下，問：“真的？”

“這還能有假？”高個兒笑笑。就這樣，高老漢尋死不成，反被帶到了城里。

過把明星癮

高個兒是誰？他就是市酒廠的廠長鄭大明。提起這人，那可是赫赫有名！六年前，市酒廠已瀕臨倒閉，剛過而立之年的鄭大明臨危受命，接任廠長一職，他大膽改革，網(wǎng)羅人才，狠抓質(zhì)量，短短幾年時間，酒廠生產(chǎn)的“孝心”系列白酒迅速占領(lǐng)了市場，鄭大明隨之成了全省有名的企業(yè)家。酒廠雖然有了起色，但鄭大明還是不滿意。他決定改變以前老舊的宣傳模式，選一個酒廠的形象代言人，專門為產(chǎn)品做宣傳。

但策劃部物色的幾位代言人鄭大明都不滿意。近幾天，他正為這事兒發(fā)愁呢，讓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路上碰到的意外竟讓他遇上了高老漢。高老漢雖年事已高，卻身材高大，臉龐是赤紅色，一把白胡子，活像一位神仙老翁——再好不過的代言人了！

在市立醫(yī)院住了一個禮拜，老漢就要求出院。老漢的病其實都是些老毛病，加上心情不好，身體又虛弱。這一個禮拜，鄭大明對老漢照顧得無微不至，什么好吃什么，所以老漢的病很快就有了好轉(zhuǎn)。高老漢也覺得自己有氣力了，他想趕緊出院，給廠里做點什么，好報答鄭大明。

很快，廣告正式開拍了，別看老漢年紀大，沒表演過節(jié)目，卻一點兒也不緊張。鏡頭先對準一瓶酒，接著老漢出場，身著唐裝，氣宇軒昂，精神矍鑠，先是活動幾下胳膊腿，再拿起一瓶“孝心”酒，往酒杯中倒了一些，接著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咂咂嘴，點頭微笑，摸了一下白胡子說：“孩子孝敬我的酒，不光好喝，還有孩子們的孝心吶！”

老漢的表演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這讓老漢心里的郁悶少了許多，人也開朗了。鄭大明讓老漢住在酒廠的宿舍，平時就是好好養(yǎng)身體，鄭大明要是沒事就陪老漢在城里逛逛。生活舒心的老漢氣色自然好了很多。雖然有時候他也會想起鄉(xiāng)下的那個不孝之子，但也只是想想，他實在不敢再回那個家了。

廣告在各大電視臺播出后，酒廠的酒銷量大增。高老漢的表演也深入人心。一時間，不少廠家來找他拍廣告或者宣傳片。老漢不敢應(yīng)承，鄭大明卻支持他去看看。

就這樣，做了一輩子農(nóng)活的老漢竟一夜之間變成了演員，忙得不可開交。

這一天閑下來，老漢突然想到了兒子高援朝，想回去看看兒子兒媳。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老漢開門一看，正是兒子高援朝。高援朝一見老漢，滿面笑容地叫了一聲“爹”，老漢擦了擦眼，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高援朝。高援朝一把摟住老漢說：“爹啊，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我到處找也找不到你，把我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兒媳婦不知道哭了多少回！還有你孫子，天天跟我要爺爺……爹啊，你最近怎么樣？過得好不好？”

高援朝一邊說一邊摟著老漢走進屋，還四下打量老漢住的這間小屋。這個小屋是鄭大明特意給老漢準備的，里面家用電器一應(yīng)俱全，高援朝看得動了心，知道爹這段時間過得不孬，比過去在下鄉(xiāng)那是好多了。他正打著歪主意，老漢從他懷里掙脫開，問：“你咋尋來了？你來干啥？”

高援朝一咧嘴：“爹啊，我想您老人家?。∫皇窃陔娨暽峡匆娔阕龅膹V告，我也尋不到這里來??！爹，我頂著太陽一路走來的，連口水都沒顧上喝?！?/p>

見兒子一副可憐樣，老漢忙說：“那咱倆出去吃點東西吧。”

老漢把兒子帶到酒廠附近一家小餐館里，叫了幾個菜和一瓶酒。爺倆兒吃著喝著，老漢好久沒見到兒子，心里很高興。高援朝告訴老漢，自從老漢走后，鄰居們都背后說他不孝，他知道錯了，前些日子知道老漢在城里拍廣告，曾幾次想把老漢接回家，又擔心老漢不原諒他，所以一直沒敢來。說到這里，高援朝敬了老漢一杯酒，還落了幾滴淚。老漢也流了眼淚，高援朝繼續(xù)說，近幾天他實在太想老人家，這才……老漢聽了，心里一陣熱乎。

爺倆兒吃飽喝足，老漢讓高援朝先回家，還說自己明天一早就回去。

高援朝走了，老漢尋思上街給兒媳婦和孫子買點什么，從街上回來，一看天還早，他就改主意了，就今天回去吧。老漢跟鄭大明打了聲招呼，鄭大明幫他找了一輛車，老漢就大包小包地回家了。

到家時，天已經(jīng)擦黑了。老漢一推門，門開了，老漢走到院子中央，聽到屋里兒子和兒媳婦在說話，聲音還挺大，只聽兒子說：“老頭說他明天來，我們可要好好招待他，我聽說，他拍廣告賺了幾十萬哪！再加上小鐵匣子里的寶貝……他還能有幾天活頭？咱把他哄高興了，錢和寶貝遲早是咱的！”兒媳婦說：“別高興太早，這老頭精得很，今天見面他咋不給你錢花？哼！老頭子還嫌你不孝順！”

聽到這些話，老漢氣得眼冒金星，在心里罵自己蠢，竟然還相信高援朝這個王八羔子的假話。想到這里，他轉(zhuǎn)身走出了院子。一路上，他尋思自己不能再回酒廠了，高援朝還會去那里找他，搞不好再鬧出什么亂子，給鄭大明添麻煩。想到這里，他決定去城里找家敬老院養(yǎng)老，了此殘生。

找個養(yǎng)老的地方

老漢不知不覺走到城西的陽明河邊，怎么也忘不了昨晚發(fā)生的事，本想回去好好跟兒子過日子，度過一個平靜安詳?shù)耐砟辏F(xiàn)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好不容易把兒子養(yǎng)大了，卻變成一頭白眼狼，自己以后過一天算一天吧，以后的事情只能聽天由命。他邊走邊想，忽然聽見有人喊他，回頭一看，也是一個老頭，再一細看，李老囤！李老囤和高老漢本是一個村子的，關(guān)系不錯，前幾年李老囤被兒子接進城享福去了。

兩個老頭坐下聊了起來，高老漢就把兒子不孝順的事兒說了，李老囤氣得直罵，讓高老漢到法院去告兒子。老漢說：“他之所以這樣，全是因為我太溺愛他，我這是自作自受，現(xiàn)在他的心已經(jīng)黑了，去告他又有什么用？”李老囤聽了連連嘆氣，他問老漢今后有什么打算。老漢搖搖頭說不知道。李老囤一拍大腿，說：“我倒有個辦法，我外甥女王美蓮去年辦了個養(yǎng)老院，就在前面不遠，你那個兒子有還不如沒有，你要是愿意，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看看，要是看好了就住下吧?！?/p>

高老漢一聽，哪有不答應(yīng)之理，但還是很擔心地問：“那你外甥女能樂意？”

李老囤說：“你是不知道我這個外甥女，她這人心好，善良，有些沒有收入的老人她就讓人家免費住養(yǎng)老院。她要是知道你的事情，肯定答應(yīng)?！?/p>

就這樣，高老漢跟著李老囤去了養(yǎng)老院，住了下來。

高老漢在養(yǎng)老院安頓好后聯(lián)系了鄭大明，把自己的事情對鄭大明說了，他說年紀大了，也做不了酒廠的代言人了，再說，他怕那個不孝子去酒廠鬧事。鄭大明聽了，也不好說什么，就不時地去養(yǎng)老院看望老漢，帶去補品和衣物。鄭大明看養(yǎng)老院的設(shè)施和服務(wù)都不錯，也就安心讓老漢住下來。他們爺倆兒的關(guān)系還和過去一樣好，鄭大明告訴老漢，有什么困難就和他說。

養(yǎng)老院的生活比起過去豐富多彩一些，每天老人們聚在一起聊天散步、下棋看電視……其樂融融。院長王美蓮對老人們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在這里，高老漢找到了久違的溫馨。

高老漢和院長王美蓮聊天得知，王美蓮二十五歲，說起來命也夠苦的。三歲的時候，父母雙雙車禍身亡，她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兩個老人歷盡千辛萬苦把她拉扯大，上高中時，爺爺奶奶先后撒手人寰，是村里人自發(fā)籌錢供她上學。王美蓮也爭氣，順利地考上大學，學習服裝設(shè)計。幾年的學費，除了鄉(xiāng)親們的資助，都是她自己打工掙的。大學畢業(yè)后，她通過學校的介紹接手市里一家瀕臨倒閉的服裝廠，專門找農(nóng)村沒有外出打工的年輕女孩子進行培訓，很快，服裝廠就扭虧為盈。王美蓮看到村里許多老人都沒人照顧，就有了辦養(yǎng)老院的想法。后來，經(jīng)過幾番周折，她終于在市郊貸款買了一片地，蓋起了養(yǎng)老院，把村里幾十個老人都接了過來。這在社會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養(yǎng)老院不是以賺錢為目的，所以開支比較大，服裝廠的一部分收益都用在這里，還有貸款買地的錢到現(xiàn)在也沒還上。

高老漢聽了王美蓮的故事，不免又想起自己的兒子，簡直連人家的十分之一都趕不上。他想把自己過去做廣告賺來的錢拿出來資助養(yǎng)老院，誰知王美蓮聽后堅決不同意，說：“您都這么大年紀了，錢留著養(yǎng)老，況且你還有兒子，服裝廠的收益現(xiàn)在夠養(yǎng)老院的開銷?！辈还芾蠞h怎么說，王美蓮就是不同意。這事兒就這么擱下了，不過養(yǎng)老院里還是傳遍了高老漢要捐錢的事兒。不知怎么，一傳就傳到了高援朝的耳朵里。

這天，老漢正跟幾個老哥們聊天，突然走過來一個人，老漢一瞧，當時一怔，高援朝！他來干什么？還沒等老漢說話，高援朝皮笑肉不笑地說：“爹，你躲到這里享清福也就罷了，我聽說你還要把掙的錢捐給養(yǎng)老院？”老漢一見兒子就氣得渾身發(fā)抖，說不出話來。這時，王美蓮走過來勸高援朝不要再氣老人了，先出去再說。高援朝一見：“我跟我爹說話，你插什么嘴？”

“我是這里的院長?！蓖趺郎徴f。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想騙我爹錢的那個狐貍精！”聽了這話，老漢氣得臉色一變再變，一頭栽倒在地，大家手忙腳亂地要送他去醫(yī)院。高援朝在一旁見事情不妙，轉(zhuǎn)身溜走了。

老翁要娶美嬌女

這次，高老漢病得不輕，王美蓮勸他住院治療，他不同意，非要住養(yǎng)老院不可，每天就在養(yǎng)老院掛吊瓶。

老漢讓王美蓮把鄭大明找來，他把自己的想法和鄭大明一說，鄭大明馬上去替他找來律師，老漢要給自己立遺囑，還特意提到了那個小鐵匣子。鄭大明也好奇起來，問老漢那里面到底裝的是什么。老漢說：“到時候你就知道啦！”

送走鄭大明，老漢又把李老囤叫來，說有兩件事委托他辦，第一件事，讓李老囤抽空回趟村里，替他把屋后梧桐樹下埋著的一個瓷壇子挖出來，壇子里面有一個小鐵匣子，帶回來替他保管，等他死后交給高援朝，還拿出了一封信交給李老囤說：“等我兒子看了小鐵匣子后，如果亂嚷嚷，你再把這封信交給他。”李老囤滿口答應(yīng)。第二件事，高老漢一說出口，李老囤說什么也不配合，不但不配合，他還埋怨高老漢。原來，高老漢要向王美蓮求婚，想請李老囤當媒人，李老囤當然不答應(yīng)了，生氣地對高老漢說：“我外甥女這些年一直忙事業(yè)，連男朋友都沒有，雖不是金枝玉葉，可也是黃花大姑娘，以后，你讓她怎么做人？”

高老漢只好把想法解釋給他聽，李老囤聽完，長嘆口氣：“我倆相處這些年，你的心思我還不了解嗎？”在高老漢的一再央求下，李老囤答應(yīng)說試試。

下午，李老囤接到了王美蓮打來的電話，她說舅舅說的那事兒她答應(yīng)了。李老囤當即轉(zhuǎn)告了高老漢，老漢聽完，面沉似水，無有絲毫的喜色，反而有淚水從那雙蒼老的眼里滲出來。

晚上王美蓮來到敬老院看望高老漢，沉默半天后，老漢才說了四個字：“委屈你了?！痹挳叄蹨I又像斷線的珠子流下來。王美蓮心里也是酸酸的，陪著老漢淌了好多淚水。王美蓮擦干淚水后，勸老漢不要這樣，她說明天就跟老漢到民政局去登記。高老漢怔了一下，接著點點頭。

第二天，他們就把結(jié)婚證領(lǐng)來了。

高老漢的病情卻愈來愈重，呼吸都有些困難了。他讓王美蓮給鄭大明打電話，讓他來一趟。

鄭大明風風火火來了，見躺在床上的老漢臉色發(fā)暗，說話都少氣無力的，鄭大明就問王美蓮：“為什么不送醫(yī)院？”王美蓮告訴他，前些天就勸他去醫(yī)院檢查，可他就是不去，昨天，我硬帶著他去院檢查，診斷結(jié)果是心臟衰竭。王美蓮邊說邊啜泣起來。

老漢找了個理由把王美蓮支出去后，對鄭大明說：“叫你來，我還有點事……”鄭大明難過地說：“高大爺，有事你盡管吩咐，我一定給你辦好?！?/p>

高老漢拿出那份遺囑交給鄭大明，鄭大明拿去公證處公證。

幾天后，高老漢快不行了，他雙目流淚，嘴里不斷重復著一句話：“老哥，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　?/p>

遺產(chǎn)啊遺產(chǎn)

高老漢去了，王美蓮找人給老漢的兒子高援朝報喪，按照老漢的囑托，他死后把后事處理完后再通知兒子，老漢是怕高援朝鬧事。王美蓮覺得不妥，畢竟是父子一場嘛！

高援朝來到后，先是哭天抹淚了一番，接著，就急著問老爹的遺產(chǎn)是怎么安排的，李老囤陰沉著臉告訴他：“等辦完你爹的后事再提這事?！备咴辉敢?，說沒錢怎么給爹辦喪事？李老囤就把他爹跟王美蓮登記的事兒告訴了他，并說費用由王美蓮出。高援朝聽了大怒，拍著靈床直埋怨他爹是個老糊涂，又罵王美蓮。高援朝激起了眾人的憤怒，大伙紛紛指責他大逆不道，平日里拿老爹不當人看，在他死后還要鬧喪要遺產(chǎn)，還算不算人？

正當眾人譴責高援朝時，鄭大明來了，他聽說了原由后告訴高援朝，說老漢的遺書在他手里，但必須要把老人家的后事辦完才能看。高援朝這才安靜下來。

三天后，老漢的后事處理完畢，高援朝急不可待地要看遺書，鄭大明說好吧，便當著大伙的面宣讀了老漢留下的遺書。遺書很簡單，短短幾行字，大致內(nèi)容是：老漢的財產(chǎn)由妻子王美蓮繼承，資金主要用于養(yǎng)老院的建設(shè)。兒子高援朝繼承的遺產(chǎn)在李老囤那里，在他死后由李老囤負責交給他。

這時，李老囤早已把那個鐵匣子抱來了，等鄭大明念完遺囑后，他就把鐵匣子交到了高援朝的手里。

這下可把高援朝樂壞了，這個小鐵匣子他盼了幾十年了，爹從不讓他看，現(xiàn)在它終于屬于自己啦，說不定里面的東西價值連城呢！想到這，高援朝的嘴角蕩起了些許笑意。

李老囤在身上掏出鑰匙，把小鐵匣子上面的鎖打開了，掀起上蓋來，里面是一個布包，打開布包，是用塑料薄膜包裝的，再打開塑料薄膜一看，高援朝一下愣住了，自己日想夜盼的寶貝兒怎么會是一個破水壺呢？他頓時有了一種被涮的感覺，一瞪眼，正要發(fā)脾氣，李老囤又把一封信遞到了他手里，高援朝急忙展開閱讀，旁邊的人也忙把頭歪過來看，上面寫的是：

援朝，我不是你的生父?？姑涝瘯r，我是最后一批入朝作戰(zhàn)的志愿軍戰(zhàn)士，你父親是我的班長。五次戰(zhàn)役快結(jié)束時，我們在黃海道打了一次阻擊戰(zhàn)，戰(zhàn)斗非常慘烈，我們班只剩下我和你父親兩個人，一發(fā)炮彈裹著哨音朝我們飛過來，老班長喊了一聲“危險”，一把將我推下坑道，爆炸過后，班長不見了，地上只有一個大坑……我去了你父親的家鄉(xiāng)，帶走了無父無母的你。多年來，為了撫養(yǎng)你成人，我吃苦受累也無怨無悔，可你娶了媳婦就變了。尤其是那個小鐵匣子，多年來，你一直想得到它，你為此恨我……這把水壺，你也許覺得它一文不值，但對我來說卻是無價寶，因為這是班長——你的父親在犧牲前送給我的……另外，還有一件事要說明一下，我跟王美蓮登記結(jié)婚是我的意思，我想把錢捐助給敬老院，王美蓮說啥不同意，后來，就有關(guān)事情我咨詢了律師，才決定向王美蓮求婚，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她把這筆錢繼承下來，發(fā)展和擴大敬老院，讓那些無依無靠無助的老人能有個吃飯睡覺的地方……

高援朝看完信，愣了半天，接著豆大的淚珠順臉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