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案工具

李麗杰

“啪——”女教師把書摔到于小亮面前，于小亮眨巴一下大眼睛。女教師再摔一下，于小亮再眨巴一下。

女教師似乎不解氣，操起書又猛摔三下。于小亮便覺得書正劈頭蓋臉地朝他砸來，于小亮的嘴角痛苦地抽搐三下。

于小亮啊于小亮，看看你干的好事！女教師出其不意地彈出修長的食指，以小雞啄米的速度猛戳那本無辜的課外書，多虧紙張質(zhì)量過關(guān)，要不肯定會被戳成千瘡百孔的。于小亮為這本書的下場擔憂，也為自己目前的遭遇擔憂。

女教師見于小亮被她“摔”得愣頭愣腦的，覺得失態(tài)，就緩和口氣說，于小亮，你說你，把聰明勁兒用在學習上多好，偏使在這歪門邪道上！讓我說你什么好？說完，女教師用蘭花指戳向于小亮汗津津的腦門，于小亮的身體夸張地往后栽了一下。

女教師是校長的小姨子，高中復習四年也沒考上大學。校長一句話，就到鎮(zhèn)中學教學了。

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的杰作？女教師的食指終于溫柔地把書翻到最后一頁。于小亮漫不經(jīng)心地瞥一眼書的最后一頁上那個以假亂真的紅圖章，心里不免暗暗得意。

你膽不小哇！竟敢模仿“宏利書店”的圖章謀取暴利，太不像話了！

書店，暴利？一本書只賺幾角錢，甚至有時候倒搭錢，還暴利？簡直是危言聳聽！

于小亮家開個小書店，那是媽媽下崗后四處籌錢開起來的。頭半年生意很紅火，紅火的原因一是他家服務(wù)態(tài)度好，二是他家賣的書相對比別人家的便宜。正因為如此，使一墻之隔的“宏利書店”的女店主成天沖他家不是叉腰就是跺腳，還造謠說于小亮家賣的書是盜版。果真，幾天后有人拿著錯字連篇的學習資料來退貨。起初于小亮的媽媽沒在意就給退了，但接二連三又發(fā)生退書的事，他媽媽心里便明白別來上課！女教師不屑地把圖章扔進紙簍里，揚長而去。

于小亮就在紙簍里顧頭不顧腚地翻圖章，終于找到了，用嘴吹吹，再小心翼翼揣進上衣兜里。

不讓上課，于小亮知道事大了，補救辦法只有一個——重刻一枚。到哪去弄蘿卜？回家，不敢；買，沒錢。于小亮眼里噙滿淚，鬼使神差地向不遠的菜園奔去。當他欣喜地拔起蘿卜時，卻被看園人發(fā)現(xiàn)，慌不擇路跌進水塘。

臉色煞白的于小亮被看園人救上來時，感覺胸口似乎有什么東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摸，是兜里那枚風干的蘿卜圖章，經(jīng)水浸泡竟恢復原樣。于小亮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揮舞著圖章繞水塘振臂高呼：作案工具找到了！幾分。

而接下來的突變是于小亮和媽媽始料不及的。從這學期開始，學校規(guī)定全校學生的課外書必須到“宏利書店”購買，每本書最后一頁必須蓋上特制紅圖章。聽人說這個書店是校務(wù)主任的外甥女開的。于小亮的媽媽知道這個消息后急得嘴上起火泡，一茬接一茬。

校務(wù)主任肥碩的身體橫在班級門口，滿意地翻翻帶紅圖章的書，沖同學點點頭說這才是正版書。若書上未見紅圖章，臉上馬上擠出幾條丑陋的皺紋，然后意味深長地開導你一番：盜版書坑人。傻瓜都能聽出校務(wù)主任話里有話，誰敢惹校務(wù)主任不高興？

于小亮看著媽媽拿針挑嘴上水靈靈的火泡，就萌生一個想法。最初想法不太成熟，可隨著媽媽嘴上的火泡越來越大，隨著媽媽的嘆氣聲越來越頻繁，于小亮的想法終于瓜熟蒂落。

晚上，于小亮關(guān)上門，連夜刻一枚與宏利書店一模一樣的圖章，材料是媽媽做菜時剩下的一塊蘿卜?？虉D章對于小亮來說輕車熟路。因為于小亮的爸爸去世之前是專業(yè)刻章的。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放學后于小亮叫住人稱外號“小喇叭”的周麗，說要免費給她補數(shù)學。因為于小亮在全國中學生數(shù)學奧林匹克競賽初中組得過三等獎。周麗拉上一幫同學去于小亮家補數(shù)學，回家時人手一本帶紅圖章的課外書。

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于小亮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可還是被精明能干的女教師查到蛛絲馬跡。

于小亮用鞋尖踢板凳腿，只重復一句話，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女教師不肯善罷甘休，洋洋灑灑列舉數(shù)十條懷疑于小亮的理由。

于小亮還是低低地重復一句話，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女教師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說，把作案工具交出來吧。

于小亮站著不動。女教師就翻他的書包，書包里沒有她要的東西。

于小亮，明天叫你家長來！

家長來的下場，于小亮不敢想。于小亮多鬼呀，馬上央求老師別讓家長來，答應(yīng)明天一定交出作案工具——那枚蘿卜圖章。

第二天，于小亮交出已經(jīng)風干不成樣子的蘿卜圖章。

女教師久久地打量滿是皺褶的圖章，然后說，于小亮，你有意欺騙老師是不？交不出原來那枚，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