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雨

王崇亞

你從天上走來。

你在夏季走來。

你同黎明一起走來。

你拒絕了黑夜，拒絕了黃昏，在一個早晨悄悄到來。你知道有個叫亞子的人，此刻，坐在村前小樓的陽臺上，凝望著樓前煙籠霧罩，一片空蒙的原野，正悄悄讀你。你感動得熱淚盈眶。亞子喜歡開始，喜歡黎明，你是知道的。于是，你在一個早晨悄悄走來。

很好，沒有風(fēng)，沒有雷，沒有閃電。那種喧囂而浮躁，熱烈而煽情的舉止，于早晨不宜。早晨的你，應(yīng)是含蓄而穩(wěn)重，矜持而深情。

去做天空中的一片云，是你曾經(jīng)的夢想。和雷電共舞蒼穹，是你企及的豪情。但是，今晨，你還是獨(dú)自寂寂地走來，默默地走來，無聲無息地走來。你不需要喧嘩，喧嘩歸屬浮淺，大智止于寧靜。

我無法模擬你的聲音，似乎一切模仿都是笨拙的。滴滴答答?劈劈啪啪?淅淅瀝瀝?嘩嘩啦啦?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只是，這個下雨的早晨，沒有花開的聲音，沒有鳥語的聲音，沒有人言的聲音，沒有蟲吟的聲音，只有你，落人這個世界的聲音，單調(diào)而專注，空靈而曼妙。我只能用一個比喻句了。我說，一如淑女被輕風(fēng)掀起的羅裙，又如少女身上飄出的若有若無的清香。你覺得如何?你要笑我了：全是以女人作比，比喻不當(dāng)同樣拙劣。可我只能如此了。

今晨，你沒有挾雷裹電，沒有攪雪伴冰，你款款婷婷地走來，不慌不忙，不疾不徐，不密不疏，有著智者的風(fēng)范和學(xué)者的儒雅。那么，我問你，那銀絲一樣的雨線，有人丈量過你的長度嗎?有人測量過你的直徑嗎?有人稱量過你的體重嗎?你在天空的時候，不是單獨(dú)的無數(shù)個生命體嗎?為什么在落下的時候，要手拉手，體靠體，如群瀑自天而降，若萬簇一引齊發(fā)?

還有，我聽說，你落下的體積是你上升時的100多萬倍，那么，什么樣的力量，使你凝結(jié)得這般大氣而厚重?

天與地纏綿相聚的一瞬，你是月老的一根紅線，你是丘比特的愛情之箭。你的到來，使天地這對情男癡女有緣相會。

當(dāng)世界上充滿污濁，空氣中充滿浮塵，禾苗心中一片干涸時，你洗滌世界、滋潤萬物、凈化空氣，作為上帝的使者，你帶著使命而來。

那么，你如何將重如山、浩如海的靈魂，濃縮得這般飄逸?

如果你的腳步快了點(diǎn)，如果你的聲音鬧了點(diǎn)，那么，在這樣一個早晨，你就不會知道，一個打著傘的女子，在雨地里給玉米施肥。你看到了，你驚嘆了。你走近她，把你的每一片癡情從花傘頂上傾落下來，親吻著她細(xì)膩的胴體。農(nóng)家女子就被你的癡情包裹了，融匯了。雨點(diǎn)從花傘頂上落下，密密地形成一圍紗幕，圍幕中的倩影飄飄渺渺，裊裊依依，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帷幕是碧波蕩漾中一葉飄搖的小舟，還是萬綠叢中的一頂花轎?你說，愿是后者。那么，嘈嘈切切的雨聲，該是飄蕩著的一曲小提琴獨(dú)奏曲吧!

好像要歇息了。你是不是走得太久了?是不是走得太累了?剛想到這里，又是一番喘氣般的急急切切。我懂了，那是蓄勢而發(fā)啊!那是欲揚(yáng)先抑呀!那是一種緩沖啊，想你是學(xué)過哲學(xué)的了，不斷的變化彰顯了你的睿智。

讀你的感覺，真美。

于是，我回到屋里，打開電腦，涂鴉這有雨相伴的日子，涂鴉這有雨相伴的早晨。手指在鍵盤上此起彼伏，敲出了你的潤物無聲，你的儀態(tài)萬端，你的溫柔、你的深刻、你的莊重，還有我們惜惜相憐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