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開花
一
當她懷抱一摞齊眉高的課本轉(zhuǎn)學(xué)到我們班時,已經(jīng)開學(xué)一個月了。
班主任擔心她跟不上進度,于是安排她與我這個入學(xué)成績年級第一的班長坐在一桌;為了讓她更快地融入到這個溫暖的集體中,還特地在課堂上安排了10分鐘讓她進行自我介紹,
她紅著臉,努力控制因搬書導(dǎo)致的不均勻氣息。盡管如此,大家還是能看出她的緊張。她語無倫次地說了挺多,我用幾句話就全概括出來了,無非是我來自某某學(xué)校,家住某區(qū)。如此簡單的幾句話,她硬是吭哧了半天才闡述完全。
她尷尬地回頭對班主任說:“老師,我介紹完了。”下面哄堂大笑。后面幾排的調(diào)皮男生說:“你是無名俠女???我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難道你就是做好事不留名的無名英雄?”“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名字?。俊薄?/p>
她漲紅了臉,使勁搖頭,把高高的馬尾甩得一團亂,一邊大聲說著自己的名字,一邊試圖讓大家安靜下來。可惜幾十個人的聲波在這一刻卻是前所未有的強大,把她的聲音和動作一并淹沒了。
最后,班主任出面為她解了圍,她這才得以在同學(xué)們細細碎碎的議論聲中完成了“別開生面”的自我介紹。
她,便是我此時的同桌,名叫張茜茜,來自遙遠的烏魯木齊。
“張茜茜,聽說我們這里是晚上的時候,你們那邊是清晨。那上早自習(xí)的時候,你會不會條件反射,不顧一切地拼命打瞌睡呢?”剛下課,后排的調(diào)皮男生就探頭探腦地來搗亂了。
張茜茜無言以對,只能默默地整理書本。我繃著臉回道:“你們事兒干得不多,廢話倒不少?。 ?/p>
調(diào)皮男生悻悻地走了。
“呵呵,謝謝你。我叫張茜茜?!彼⑿χ?,百忙中騰出一只手來,遞到我面前。
“不客氣,我叫顧小安,班長。以后有什么事兒,找我就行?!闭f完,我緊緊握住她的手。
二
中午放學(xué)后,張茜茜把她的課本一一羅列出來。見到我的詫異表情,她解釋說:“呵呵,得寫上名字,要不然會弄混的?!?/p>
“這么多書,我?guī)湍銓懓?!”原本打算直奔食堂的我,又坐了下來?/p>
她把已經(jīng)寫好名字的課本移至我面前,示意我照著寫。我默默叨念著:“張茜茜?!?/p>
原本,這沒什么??上移铰N舌不分,所以,“張茜茜”這三個字就硬是被我讀成了“臟兮兮”。
“臟兮兮?”她一臉茫然,略帶不悅地看著我。
“不……不是嗎?好像……是這么……讀的啊……”
“張(zhang)茜(qian)茜(qian),Doyouunderstand?”她像教小孩子一般,示意我跟她讀一遍。
看這架勢,不讀是不行了。我硬著頭皮,跟她學(xué)了一遍。她笑笑,居然跟我說謝謝。天啊,烏魯木齊的女孩兒還真是怪!
吃完午飯,我悄悄翻出《現(xiàn)代漢語詞典》,仔細查閱。果然,“茜”字是有兩個讀音的!我把《現(xiàn)代漢語詞典》翻開來,放在課桌中央,準備向她證明我的博學(xué)多才以及所讀非誤。
下午上課前,她剛坐定,我便說:“張茜茜(臟兮兮)同學(xué),你自己看,詞典總不會錯吧?”說著,我把詞典推到她眼前。
她顯然有些生氣:“我的名字就用‘qian這個讀音,你非要把它讀成‘xi,我有什么辦法?既然你這么喜歡查字典,干脆把全班同學(xué)的名字都查一遍好了!”
猛然間,我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確實有些無趣??伤f得那么大聲,我這個班長也下不來臺啊,所以我牽強地說道:“張茜茜(zangxixi),本來就是張茜茜(zangxixi)!”
后排的男生也跟著起哄:“臟兮兮!臟兮兮……”
一瞬間,四面八方的笑聲、起哄聲如流水般涌來。張茜茜狼狽至極。
三
張茜茜在大哭一場之后,義無返顧地搬離了我旁邊的座位。
我知道,我深深地刺傷了她。這個原本溫暖的集體,無意中,給她帶來了傷害。雖然我十分想為自己的過失道歉,卻苦于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從班主任那兒打聽到,月底是張茜茜的生日。趁她不在,我召集全班同學(xué)開了個緊急會議,決定為張茜茜慶祝生日。
終于,在一片鮮花與熱烈的掌聲中,張茜茜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我送了她一份生日禮物,是我花了一天時間挑選的日記本,其中還粘上了一封真摯的道歉信。信末,我寫道:要是你肯原諒我的話,希望我們繼續(xù)做同桌,我想,我們會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當晚,我輾轉(zhuǎn)難眠,猜想著張茜茜能否徹底消除對我的不滿和怨尤。
事與愿違。一周過去了,張茜茜沒有絲毫搬回來的意思。那些天,我沉浸在憂傷與愧疚之中。我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自責(zé)和后悔過,更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錯誤,竟會讓兩個人的友誼土崩瓦解。
我決定找張茜茜談?wù)劇?/p>
傍晚,我鼓足勇氣走到她跟前,輕聲問:“你有沒有看到我送你的禮物?”她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我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接著問:“那你看了里面的內(nèi)容沒有?”
“沒有?。±锩嬗惺裁礀|西嗎?”
幾分鐘后,我和她艱難地取出了那封道歉信。由于我粘信時過于緊張,多涂了一些膠水,弄巧成拙,把兩張紙粘到了一塊兒。
我們倆看著那封面目全非的信,相互對望,一同笑出了眼淚。
張茜茜搬回來那天,全班同學(xué)一起歡呼,他們與我一樣,徘徊在愧疚與憂傷之中,等待一種叫做原諒的東西回來。
我想,大家都明白了,即使是不期而遇的友誼,也要用心,方可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