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祠

傳說中的“西方山洞”

1965 年6 月，毛澤東決定去長沙。

在韶山西面，有三座山峰，南面是龍頭山，北面是黃峰山，西面是牛形山，滴水洞就被環(huán)抱其間。它占地約五平方公里，只有一條公路蜿蜒能至。它的豁口是韶山水庫，深幽清雅。三面樹木挺立，杜鵑火紅。有兩山陡立，過去原有一橋，橋下是小溪，橋頭邊有一個山洞，即使是天干大旱，洞中仍滴水不斷，回聲悠揚，其韻如琴，這就是滴水洞。只因毛主席由東而至，所以稱它為“西方山洞”。

有一次，毛主席講：“我的老祖宗就住在滴水洞旁邊的虎歇坪，為了選擇這個地方，請風(fēng)水先生卜了11天時間。 ”

毛主席還講：“為什么又搬到上屋場（即現(xiàn)在的毛澤東故居）來了呢？我父親早年還是一個很勤奮的人，他沒有看重風(fēng)水，而是看重了這一片的土地好。 ”

毛主席給我們講了一件趣事：他的祖父毛翼臣有一個哥哥叫毛德臣，他們在虎歇坪干活時，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很干燥，任何時候的雨水都淋不到。毛主席說：“他們活著就在考慮死后的歸宿，兩人都想埋在這里。還不僅僅因為這里干燥，因為他們請了一個風(fēng)水先生看了的，說這里是一個風(fēng)水寶地，正好在‘龍脈上。于是，兩兄弟爭吵不休。”毛主席笑著說：“我看這個風(fēng)水先生既會挑撥離間，又能平息一些事情，他說：‘這塊土地告訴我，你們兩人誰先死誰就埋在這里。奇了，風(fēng)水先生還能與土地對話。 ”他還說：“只有在封建時代是這樣，誰愿意早一點死呢？死是一種自然規(guī)律，誰又控制得了呢？ ”

有一次，毛主席看韶山縣志，他說：“蔣介石要挖我的祖墳，這是失民心嘛。失民心者失天下。 ”

在大搞農(nóng)田基本建設(shè)中，截斷了山溝，滴水洞不復(fù)存在了，但兩山相夾，仍是一個大洞。毛澤東對滴水洞有著特殊的感情，他的很多親人去世后就埋在這一帶山上。

毛主席喜歡這個地方，夏日涼風(fēng)習(xí)習(xí)，氣候宜人，是一個避暑的好地方。1959年6月26日，毛主席回到了闊別三十二年的故鄉(xiāng)。陪同毛主席的有公安部部長羅瑞卿、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周小舟等同志。那次，我沒有去。但后來得知毛主席對周小舟同志建議說：“你們省委研究一下，在這個山溝里修幾間茅草房，省里開個會，其他領(lǐng)導(dǎo)來休息一下也可以嘛！”

毛主席講的修幾間茅草房，兩年后變成了幾座別墅。

在滴水洞的萬綠叢中，有一座青灰色的四屋脊的平房，那就是被稱作1號樓的房舍，是毛主席的下榻處。房屋倚山而建，房內(nèi)有會客廳，還有兩套住房。從1號樓至2號樓的回廊上，有幾間偏房，是給工作人員居住的。1966年，我隨毛主席南巡，就同湖南省公安廳副廳長高文禮、新華社攝影師錢嗣杰住在2號樓。2號樓是兩層樓的客房，共有24間。3號樓有三層，就在進(jìn)洞不遠(yuǎn)的山腳下，距1號樓約有600米，是8341部隊和省委接待處同志的住宿地。

在20世紀(jì)60年代初，滴水洞一度成為禁區(qū)。修建它的時候，被稱為“二○三”工程，對外是絕對保密的。修成后，除個別領(lǐng)導(dǎo)同志在此小住外，一般的人不得進(jìn)入。由此，本來就很神秘的滴水洞，越發(fā)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毛澤東走進(jìn)“西方山洞”

1966年6月15日，毛主席乘專列離開了風(fēng)景秀麗的杭州，當(dāng)日到達(dá)南昌住了一晚。

6月16日，專列直奔湖南長沙。毛主席在九所3號樓住了一個晚上。

6月17日下午15時，湖南省公安廳副廳長高文禮、省委接待處處長肖根如陪同我們一道直奔滴水洞而來。

到了滴水洞口，8341部隊一部分住進(jìn)3號樓，毛主席住1號樓，我和高文禮、錢嗣杰及一部分警衛(wèi)部隊住2號樓，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毛主席下了車，沿著1號樓邊走邊看，抬首望望蔥綠的群山，他高興地說：“這個洞子天生一半，人工一半，怕是花了不少錢哪！既然修了，就要管理好，不要破壞了?！?/p>

這是毛主席繼1959年后第二次回故鄉(xiāng)。那一次，他寫下了“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lián)Q新天”。這一回他又要寫下一些什么呢？我們揣摩不透，但是可以看出，毛主席是有心事的，需要有一個安靜的地方，思考問題。毛主席選了家鄉(xiāng)的滴水洞，這是有歷史意義的。

時值仲夏，氣溫較高，滴水洞別墅沒有冷氣設(shè)備。肖根如處長親自從長沙用卡車?yán)瓉韼讉€大木桶和幾塊冰，冰塊放在木桶里，用電風(fēng)扇把冰塊吹融變成冷氣，使室內(nèi)溫度降低。

毛主席看了很高興，他幽默地說：“這種‘土空調(diào)不錯嘛?！?/p>

毛主席在滴水洞思考什么？

毛主席1966年6月17日來到“滴水洞”，日日夜夜看文件、材料、報紙等。他特別看了林彪1966年5月18日在北京中央政治局?jǐn)U大會議上的講話。林彪專講“政變”問題。林彪說：“政變，現(xiàn)在成為一種風(fēng)氣，世界政變成風(fēng)。改變政權(quán)，大概是這樣的：一種是人民革命，從底下鬧起來，造反。如陳勝、吳廣、太平天國、我們共產(chǎn)黨都是這樣。一種是反革命政變，反革命政變，大多數(shù)是宮廷政變。內(nèi)部搞起來的，有的是上下結(jié)合，有的是和外國敵人顛覆活動或者武裝進(jìn)攻相結(jié)合，有的是和天災(zāi)相結(jié)合，大轟、大亂、大鬧。歷史上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

林彪講了國際上的政變之后，大談中國歷史上的政變情況。他說：“辛亥革命孫中山當(dāng)了大總統(tǒng)，三個月就被袁世凱奪取政權(quán)。四年后，袁世凱做了皇帝，又被人推翻，從此，軍閥混戰(zhàn)了十幾年，兩次直奉戰(zhàn)爭，一次直皖戰(zhàn)爭……”

“這些歷史上的反動政變，應(yīng)該引起我們驚心動魄，高度警惕?！?/p>

“我們奪取了政權(quán)16年，我們無產(chǎn)階級的政權(quán)會不會被顛覆，被篡奪？不注意就會喪失……”

然后，林彪又大講個人崇拜。他說毛主席的偉大作用時，不是論述毛主席正確的政治路線，而是大講“天才”論，“句句是真理”，“四個偉大”，“大樹特樹”等。

林彪大肆宣揚“人性”和“天才”的觀點，使毛澤東深感不安，他在私下里指出了“林彪觀點的反馬克思主義的性質(zhì)”。

毛澤東看出了林彪許多講話的用意后說，他是要利用我去當(dāng)現(xiàn)代造神運動中的神——“鐘馗”。“我猜他們的本意，為了打鬼，借助鐘馗。我就在20世紀(jì)60年代當(dāng)了共產(chǎn)黨的鐘馗了?！薄扒巴臼枪饷鞯?，道路是曲折的?！彼倪@些話，都寫進(jìn)他給江青的信中了。

毛澤東在寫給江青的信中說：“天下大亂，達(dá)到天下大治。有些反黨分子，他們是要想整個打倒我們的黨和我本人……而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要在全黨全國基本上（不可能全部）打倒右派，而且在七八年以后要有一次橫掃牛鬼蛇神的運動，爾后還要有多次掃除?！?/p>

毛澤東那時對林彪既有看法，又有些寵愛。在每天看到的文件、材料和報紙中，都有林彪吹捧毛澤東的話，他看了非常不自在。特別是林彪講毛主席的話“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毛澤東以疑惑的眼光自問道：“我的話真有那么管用嗎？ ”

唯一的外出，離住所只有300 米遠(yuǎn)

一天，毛主席叫我去，他說：“耀祠，你去看看青年湖能不能游泳？”

我沒有帶任何人就去了青年湖。去了一看，說是湖，其實是一個大水庫，在兩山之間筑起一個大壩，這樣儲了很深的水，黑壓壓的，水深難以見到底，水面很清，是個游泳的好地方。

我在這堤岸上邊走邊看時，走來一個中年農(nóng)民，拿了一把鋤頭，他見我觀看水庫，便嘆氣說：“修這水庫，把上面大片的土地淹了，這些都是很好的土地，如果毛主席知道的話，他是絕不會同意的?！?/p>

我回到滴水洞，對毛主席說：“青年湖可以游泳，水深，水面很清，是個游泳的好地方?！?/p>

我說：“我在那里碰見一個中年農(nóng)民。”于是，我把這個農(nóng)民所講的話學(xué)說了一遍，講到毛主席“是絕不會同意的”時，毛主席“嘿嘿嘿”地笑了。

一向愛好游泳的毛澤東，這次卻沒有去游。

毛澤東沒有離開過滴水洞，要說離開，也只不過有300米遠(yuǎn)。整天都在房子里。

1966年6月22日上午，毛主席從房里走出大門，看見大門口旁擺著一個輪椅，感到好奇，想坐一坐。毛主席剛坐上輪椅，曲琪玉、高文禮兩人推著就向外走，我和錢嗣杰跟在后面。毛主席坐在輪椅上，有一種天真的童趣。

毛主席坐在輪椅上，左看看，右瞧瞧，都是青山和大溝、溪水。群山依舊，溪水如常，他沒有多少興味

了，說：“哎，我們還是往回走吧！”

這樣，我們推著毛主席從原路回來了，最多不過300 米遠(yuǎn)。這時，毛主席同我們照了一張相，這張相片，我至今還珍藏著。

“又要到白云黃鶴的地方了”

毛澤東住在滴水洞，湖南省委有意把工作會議安排在離滴水洞較近的韶山賓館召開。湖南省委書記王延春得知毛主席28 日要走了，便請主席跟他們開會的同志照個相，毛主席欣然同意了。

1966年6月26日下午，毛主席在滴水洞1號樓前，接見了湖南省委開會的全體同志，并一塊合了影。工作人員向我提出：“我們大家都想和毛主席照個相。”我說：“你們等著，我向主席說說?！碑?dāng)我向主席提出省委接待處的同志要求同主席照個相時，毛主席說：“好嘛?！?/p>

6月28日上午，毛主席同省委接待處的工作人員照了相。照完相，主席對大家說：“你們走吧！”

說著他又進(jìn)了1號樓，坐下來，點上煙。服務(wù)員見毛主席又折了回來，便急忙端上茶。主席呷了幾口，把煙滅掉，然后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滴水洞。

汽車開到長沙大托鋪鐵路支線，我們上了專列，毛主席自言自語地說：“又要到白云黃鶴的地方了?！?/p>

他顯得很沉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