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川
我之逍遙,你怎知道我的朋友良莠不齊:有的是稻子,有的是稗子。
但我多么喜歡他們郁郁蔥蔥,一片茂盛,你我不分,長在一起。
稻子也好稗子也罷。我都不會去收割(收割了也不歸我)。我只喜歡:在這塊地里躺下來,高高密密的稻子與稗草,把我藏好……
錢我把左手的錢,放進右手,或者把左邊口袋里的錢放進右邊口袋,它流通了一次。
錢得不斷流通下去。才不會發(fā)生金融危機,我們才活著。它像血液一樣,在我們所有的口袋里流通。
哦,現(xiàn)代社會,我們的口袋居然成了我們不能缺失的第二顆心臟。
餓我餓了,腹內空空。像一件掛著的外套一樣。
我渴望誰把我穿上,讓我感覺充實、飽滿,感覺很撐。
但如果那個人太胖,我會喊。太飽了,太撐了,我要嘔吐了!
道的圈零我在世上畫個圈:好人站里邊,壞人站外邊。
一聲令下,好人全都驢子一樣站進來,圈越來越大;壞人馬一樣倉皇逃竄,躲得遠遠。
這沒什么好看的。有趣的是。好人與壞人之間的空白地帶,就像操場周圍的環(huán)形跑道。不好不壞的人。騾子一樣在上面跑過來跑過去。
拯救火車火車像一只苞米,剝開鐵皮,里面是一排排的座位。
我想像搓掉飽滿的苞米粒一樣,把一排排座位上的人從火車上脫離下來。
剩下的火車。一節(jié)一節(jié)堆放在城郊,而誰知道:我收獲的這些人,多么零散地散落在通往新城市的鐵軌上。我該怎樣把他們帶回到田野?
當愛情離開身體當愛情離開身體。身體仍按照它的慣性行事:依舊接吻、擁抱。記住結婚紀念日、愛人的生日、愛人的身份證號碼……
空蕩蕩的身體依舊裝作充滿愛情,那些裝不下去。做出真實表現(xiàn)的,我們就會罵他:背叛者、騙子、混蛋、褻瀆愛情者、玩弄感情者……
最后的泥娃把這個泥洼曬干吧,像他們把動物尸體曬干,制作成一件標本一樣。
大干旱來臨了。曠日持久。無休無止。
來。讓我們把地球上這個潮濕的泥洼曬干,制作一個海洋的標本!
愛情不擴散條約來吧,我們簽署《愛情不擴散條約》,像世界各國簽署《核不擴散條約》(根據(jù)聯(lián)合國議案或日內瓦條約)。
我們結婚,登記。領取結婚證,上面蓋了國家公章,《條約》簽署已經(jīng)生效,它的意義在于:我們的愛情不得擴散——只能在我們兩個人中間流通,或者銷毀。
階梯有一些草,剛剛被割走,齊刷刷的,剩下的草,像一個臺階。整整高出地面一截。
有一些人。剛剛戴上帽子。齊刷刷的,像一個臺階。整整高出不戴帽子的人一截。
我走路時有一種錯覺,總想高抬起一條腿來,做一個攀登的動作。
買花一個男人給一個女人買花。
而花店男主人從不給女主人買花,他們之間相互傳遞鮮花,也只是宛若搬運貨物,比如,從庫房到柜臺。
他們之間只算帳,從不相互送花。他們看著芬芳的花兒在社會上流通,他們積攢著骯臟的貨幣。以為那就是快樂。
慢車人們都喜歡坐著慢吞吞的火車,沿途看風景;而我想帶上隔壁的瞎子,我想把他帶上去南京或北京或不管哪里的慢車。
他問是什么在動,我就說,是我們的房間。
他問是什么在響,我就說。是我們的房間。
那好吧。他說。他手扶著他內心里以為的墻壁。無比興奮地感受著:
整整一座城市里全部的房子穿成了串,被拉著飛跑……
愛在我里面愛在我里面,像一個人在浴室,他將門反鎖上,另一個人要進入,得等他出來。
不。我的愛不出來。
初戀它在我里面,像雞雛在蛋殼里。它一出去。我就成了空殼。
而且最最糟糕的是一它再也不會回來。
安靜高的草,被風搖,晃,晃,晃……
撥開高的草,里面是:
安安靜靜的矮草!
皮全身各個部位的皮膚并不一樣,最敏感的是大腿根內側,生長毛發(fā)最多的是下巴和頭皮,最平整的是肚皮。最堅韌的是臉皮。而最怕癢的是腋窩等處。
不同功能的皮膚組合成一個皮囊,把我裝了進去。帶走。
人皮燈籠我要用人皮做成燈籠。在里面點亮一支蠟燭。
你還活著,我就想把燈點進你的體內,讓它照亮你的皮膚,讓你暗淡的眼睛重新炯炯有神,閃爍出希望之光。
我要一盞盞把人類都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