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楊

第1章 難道你是中國人

清晨,我還在沉睡中。昨晚設定了時間的手機猛然大叫,這時客廳墻壁上的歐式掛鐘時針正好指向6:00。

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我騰地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用手揉了揉還沒有完全睜開的眼睛,捋了捋蓬亂的頭發(fā),用右手在空中打了個響,跳下床,輕輕打開了自己溫馨的房間的門:

“嗯……游戲現(xiàn)在開始!”

我探出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客廳,好大的客廳里沒有任何的動靜,就好像時間停止了一樣,沒有任何的反應。

小姨似乎還在睡覺。

呼——可以放心地往前走啦!

走著貓步的我穿著一身企鵝似的睡衣,像偷地雷似的走進了廚房。

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冰箱門,哇哈!好多好吃的啊!我順手拿起一個吐司就往嘴里塞。

幾分鐘后,被掏空了一半的冰箱內一片狼藉:剩下的要么是食品的包裝袋,要么就是我不肯光顧的食物。

嗯……還是給小姨留一點兒吧……像我這種千年不見的大胃王,吃了這么多仍是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

我再次像偷地雷似的走著貓步,悄悄溜回了自己的房間,輕輕地關上門。我站在房間內暗自傻笑了好一會兒,因為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背著阿姨做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逃學!可是一想到逃學這兩個字,我的心不禁怦怦跳個不停。瞬間,我倒是猶豫起來,覺得自己行為太荒唐。然而轉念一想,我為這個計劃已經(jīng)有幾天寢食不安了,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于是我使勁兒地向空中甩了一下手,堅定地向衣柜走去。我走到至少有三個自己那么大的衣柜前開始淘寶。

是絕對不可以穿一身學生制服的,萬萬不可。否則……被警察看見我一個學生在上學的時間到處亂跑,那可不了得,小姨就有麻煩了……

老師那邊我已經(jīng)擺平,我昨天就已經(jīng)和老師請好假,扯謊說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顧。

我站在穿衣鏡前端詳自己,哇咔咔……好帥啊……誰讓今天和往常不一樣呢,當然今天穿的要與眾不同了!吼吼,今天穿了一條洞洞好多的牛仔褲,上身配這件白色超帥的hip—pop衣服,再戴上一頂黑色的鴨舌帽……真是……無語了……

拿好自己一直舍不得花的100美元,背上書包,用中文在紙上寫了連自己都覺得惡心的幾個大字:我先走了,小姨。

輕輕關上房門,yeah!成功了!!

今天可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因為今天是我李允雪第一次逃學呢!真是太爽了!我將雙手伸平,仰著頭做著深呼吸,我貪婪地呼吸著清晨清新的空氣,對著天空耍著怪臉,大聲叫道:“哈哈——我成功嘍!”然后滿懷著喜悅和激動,異常滿足地連蹦帶跳地奔向地鐵。

當然,我也從來沒認為自己是一名本分老實的美國初中生。今天逃學就是準備和我多年的死黨——林靜胤,去逛一條最繁華的華人街。

肚子似乎還沒有填飽,便跑去便利店買了一些吃的,邊走邊吃。

“Mum...”

“Oh,my god!Whats the matter?”

一對夫妻帶著他們的孩子散步,小孩突然摔倒了,媽媽大驚失色,爸爸也緊跟著跑過去,抱起那個小孩邊撫摸著她的頭邊說:“Oh,my baby…”

我一邊看一邊微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笑。我羨慕這溫馨的一家人,更羨慕摔倒的那個小孩兒,她真幸福。

從來沒見過自己媽媽的我不曾知道一個人有母親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我就更不知道擁有父愛又是什么樣子了。在我的生活中,阿姨和小朋友們就是我的親人,我所得到的愛只有源于他們。

我在胡思亂想間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地鐵的站臺。等地鐵的我已經(jīng)有了“撐飽”的感覺,恰好東西都已經(jīng)解決掉了。

坐上地鐵后沒一會兒的工夫,不知怎么,我竟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地睡著了。

叮?！诉恕枥锱纠病洁洁健?/p>

別以為是什么怪物,這是我的手機鈴聲。睡意仍濃的我,迷迷糊糊地從我那肥肥的褲兜里掏出手機。

“Well...Hello.”

“哈你個頭啊!我說李允雪啊,你在哪里呢?聽聲音你還沒睡醒吧?臭丫頭!”靜胤在電話的另一邊大叫著。

我一下子被她那幾百分貝的大嗓門給驚醒了。哎呀,嚇死我了!

“你就不會溫柔點兒?”

“你在哪里?”

“地鐵上?！蔽胰鐚嵉鼗卮?。沒有想到說完這話靜胤會有何反應。

“快下車!你個丫頭,怎么能在地鐵上睡覺!”

我將手機從耳邊移開,讓聽筒離耳朵遠點兒,我可怕把耳朵給震壞了。

“知道了,我掛了?！?/p>

恰好這時地鐵剛剛停下,用靜胤的話來說,一向腦子里只有一根筋轉的我看也沒看地鐵到了哪里就稀里糊涂地下了車。

即便被小姨罵也至少比去那個該死的學校強。不說老師,就看看離我最近的黑人同桌吧,那可真叫點燈熬油地刻苦學習啊……他要是再那么下去的話,我可以斷定,他眼鏡的度數(shù)非達到800度不可。我一見他就打心里堵得慌。我就這么邊自我安慰邊盲目地走著,走到了哪里自己都不知道。

這里……是什么地方?天生就路癡、連南北都分不清的我,會知道這里是何地才怪。

說這里是一個小巷子絕不為過:兩面墻之間的距離僅僅只夠跑一輛車那么寬。兩面相對的墻,說那是專為那些超喜歡嘻哈和mp—pop人士準備的絕不夸張,墻面上全部都是彩噴,除了文字就是圖畫,那可真是一個字:帥!但這里究竟是哪里啊!?光帥有什么用啊!這里怎么越看越不像是正常人居住的地方呢?

咳,怎么辦才好啊!連一個人影也沒看見。面對空蕩蕩的小巷子,我有些手足無措了。已經(jīng)感覺很累的我索性席地而坐,休息一會兒再想法子。

給靜胤打電話?可是我都不知道這里是哪里,怎么求救,怎么來救?嗚……迷路了……我眼睛直直地看著手機屏幕想不出辦法:怎么辦啊!我的腦袋好像漲得老大,不斷地想出一個個方法,而后又被我一個個推翻。

嗒、嗒、嗒……這聲音從幽靜的小巷子的另一頭由遠而近。

此時此刻的我各條神經(jīng)都異常緊張而活躍,因此也格外靈敏,立即判斷這是籃球落在地面的聲音。我立刻警覺起來:有人來了!

我呼地一下子抬起了頭,正見有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拍著籃球向我走來。

那女孩高高的個子,斜挎?zhèn)€黑色書包,白皙的臉上大大的一雙眼睛還是個單眼皮。耳朵上不知打了幾個耳洞,帶著各種帥帥的耳環(huán)。頭發(fā)是那種亞麻黃色,并且扎起的部分為銀白色。這還僅僅是她出眾的一點點,衣服,那就更別提有多前衛(wèi)了。就說那條牛仔褲,比我穿得還要千瘡百孔。真懷疑整個美國哪里能買得到她那種衣服的。

她是我見到過的所有女孩兒中最酷的!但不過……看上去她絕不是一個等閑之輩……

她走過來,一邊嫻熟地拍著球,一邊對我說了些什么。她在對我講什么啊?是屬于哪個語種啊?我一個字也沒有聽懂。我將兩手向外攤開,表示我沒有聽懂她說的話。

我僅僅只是知道她說的不是剛才說的那句話了。

她是不是想就這樣把我給拐走啊?不會吧!上帝保佑,佛祖保佑!我不禁心里開始緊張起來,手心里也瞬時冒出了冷汗,不知道如何應對眼前這個女孩。

“你是誰?”一時緊張過度的我竟在美國本土說起了中文。

“難道你是中國人?”一直連貫地掌握在她手中的籃球突然掉落到了地下,她瞪著眼睛,幾乎鼻子貼鼻子地問我。

“是……是啊……你也是嗎?”聽到她講中文,我剛剛都提到嗓子眼的心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原位,我就像落入了茫茫的大海突然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樣,立刻所有緊繃的神經(jīng)都松弛下來了。

“我當然是了,我還以為你是韓國人呢!”那個小女孩回答得很干脆,而且語氣里還帶著一絲自豪感。

“yahoo!我有救了!”我才不管自己的形象問題,一屁股從地上站了起來,抱著那個女孩又蹦又跳。

玩了一天,總該到回家的時候了。

天已經(jīng)黑了,小姨應該回來了。我可不敢走正門進去,直接闖小姨的“紅燈”,她非把我揍扁不可。我小心翼翼地搬了塊石頭,放到這所公寓第一層的我的房間窗前,試探著踩上了石頭,使勁扒開早上故意沒有關的來回拉動的窗戶,沒想到,剛拉開窗戶,我房間原本關著的燈突然打開,小姨掐著腰,正等著我回來……

第2章 咋辦,咋辦

誰叫我這家伙不爭氣呢。昨天的第一次逃學終于以失敗告終,但幸好遇到了尹曦仁那丫頭。她不僅請我這種誰都不愿意請的大胃王去餐廳大吃了一頓,還請我去游樂園玩了一圈兒?？傊?雖然我沒有和林靜胤瘋成,但和尹曦仁玩得也很開心,也算我這一天沒有白折騰。

唉……今天考試不說,還不知道林靜胤消沒消氣呢。

做好了所有心理準備,走進了班級。

“李允雪,今天考試,我就不拿你是問了。你等著,放假后我去你家收拾你!”我一走進教室就聽見靜胤咬牙切齒地說,其樣子還真是有點兒可怕……我笑嘻嘻地對她做了個鬼臉,算是賠不是,以討得她的寬恕。

我差點兒忘了,呵呵,今天是期末考試,我怕什么!只要明天不上學,我就死不了!我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90分鐘后,剛剛考完數(shù)學,手機就準時震動起來,時間還計算得真準啊。還沒有看短信,我就知道是小姨的,只有小姨才會這么細心地掌握我的時間表,不會有第二個人這樣關心我、體貼我。

“雪兒,你一定要好好考試啊。明天小姨就帶你去中國,去那片原本屬于你的沃土。”

不出我所料果然是小姨發(fā)過來的。明天去中國?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但為什么突然去中國?去中國干什么?小姨事前可連一個字也沒有向我透漏啊!總感覺小姨短信的字里行間隱藏著玄機——某種鮮為人知的秘密。我突然想起來了,昨天晚上隔著一道門我好像隱約聽見小姨在訂機票呢。由于我逃學的事小姨還在生氣,我也沒敢問小姨要到哪里去?，F(xiàn)在沒有時間想那么多了,今天一定好好考試,全力以赴!明天就去中國嘍!

我所謂的明天,就這么毫無準備地到來了。

我所謂的明天,卻成為終生無法彌補的遺憾。

“快點兒起來了!雪兒!”小姨使勁兒沖我耳邊大喊。

我的耳朵……我在心里不禁發(fā)出一聲哀鳴。

“I know...”

“快點兒吃,快點兒!”小姨緊催著我,搞得我差點兒噎死。

我就這么緊張得像怕上學遲到一樣終于手忙腳亂拎著手提箱坐上了小姨的車。

“小姨,中國是不是很好玩啊?很美吧?”我坐在副駕駛位上探過頭問正專心致志開車的小姨。

“去了你就知道了。不過,應該會有你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吧。畢竟你都已經(jīng)14歲了,14歲,雖說不上有多大,但有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真相了,要不,我這個做姨媽的也太不負責任了……”

一句似乎有著弦外之音且?guī)в心撤N我不明白其中含義的話。從小姨給我發(fā)的那條短信開始,喜悅的事情說得那么憂傷,現(xiàn)在馬上就要去中國,突如其來地說什么畢竟我都14歲了……每句話都那么地不符合現(xiàn)在這種心境……到底,有什么事情……一直隱瞞著我?一瞬間,我好像掉進了云里霧里,被層層迷霧籠罩著。

我懷著種種疑問但又不敢問,無語地走進機場。

進了候機大廳,時間也掐得正好,現(xiàn)在開往中國的飛機正準備登機,再晚一點兒就不能進行安檢了。緊急中,我拖著行李箱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忘記我后面還有正在從車的后備箱里拿東西的小姨。

“雖然來這里坐飛機不是一兩次,但是心情卻不一樣呢!”我自言自語道,因為這次要去中國啊。興奮中的我全然忘記了小姨,以最快的速度通過了安全檢查,直奔登機口。

在我前面,是一位和我個子差不多高的女孩。一頂很漂亮的帽子歪戴在頭上,頭發(fā)扎起來的部分為銀色,一身牛仔服千瘡目孔,她的背影我怎么好像見過,這不是尹曦仁是誰!

我抵制住要尖叫出聲的嘴,輕輕地放下行李箱,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壓著低聲問:“Guess!”

“你是……李允雪!”

“雪兒……雪兒,你在哪里?”小姨此時此刻拖著一個大拉桿箱像瘋了似的四處尋找著我,可我,絲毫沒有聽見。而她卻錯過了安全檢查時間,當然她就錯過了這次航班……

“哎呀,還是敗給你了?！蔽覂墒忠凰?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

“嘿嘿,笨石頭!”

就這樣,早己把小姨忘到九霄云外的我,和尹曦仁邊打邊鬧,已經(jīng)坐上了飛機。

“說來也巧,我們不但坐同一航班,而且座位還是一排呢!”

“誰說不是呢?！?/p>

我猛地一驚,小姨呢?剛才還在座位上說說笑笑的我,突然臉色慘白,不知所措。

“你怎么……臉色這么嚇人啊……”曦仁嚇了一跳。

咋辦?咋辦啊……

不行,我得下飛機。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國家,我一個14歲的小孩子怎么可以!

小姨啊,你等著,我馬上去找你!我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來。

似乎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似的,就在我站起來的一剎那,飛機毫不留情地啟動起來,在跑道上緩緩地行駛著。

曦仁見我這時站起來,一把把我給拽到了座位上。

“把安全帶系好。”她把手伸了過來,給我系好了安全帶。

飛機在加速,很快離開了地面,迅速地升起,升起,直沖云霄。而我的心卻像是墜上了鉛快,不斷地往下墜著,墜著……

小姨……還沒上飛機呢……飛機怎么能開走呢……叫我一個人坐飛機去一個我任何人都不認識的國家……這……不是在開玩笑吧?哈……搞笑……荒謬……

頓時,我傻在了那里,腦袋里一片空白,渾身癱軟,四肢無力,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離開小姨,而且還是我孤零零一個人去一個很陌生的地方。我越想越怕,感覺自己就像掉進了一個黑洞里……

曦仁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沒事吧你?回自己的國家怎么還跟吃了大糞似的?喂!想什么呢?”

吃了大糞似的表情……何止啊……接下來該怎么辦……也難怪靜胤總罵我“公主腦子”(公豬腦子)……就連個登機也搞不清楚……

“我……我的家人……還沒上飛機呢……”恐慌失措的我這時竟哭了起來。

“什……什么?”曦仁大驚失色地叫道。原來她也和靜胤一樣啊,都會用那種恐怖的嗓音尖叫。

“嗚……是真的……哇啊啊啊!”我竟放聲哭了出來。

“說你笨你也真是笨,你怎么還能犯這樣的錯誤啊?”曦仁聽后責罵道。

我可怎么辦啊?我身無分文,叫我怎么回美國?這還不說,小姨那邊一定都快急死了,她本來心臟就有些問題,美國這邊一個親人都沒有……嗚哇哇哇哇,怎么辦啊?

曦仁見我已經(jīng)泣不成聲,她也不知所措了,她的小腦袋瓜迅速地轉動著,幾秒鐘后,她邊思考邊慢吞吞地說:

“要么……這樣吧?！?/p>

話只說了一半。

我用紅腫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有什么辦法嗎?”

“要么……你先在我家住上一陣子……然后再想辦法回美國吧……總不能好不容易來一趟中國就跟沒來似的那么走了吧……那也太絕了。”

“我又沒有錢怎么回來啊?再說小姨心臟有問題,美國這里除了我沒有其他親人呀。”

“那你說怎么辦啊?……我倒是有一個辦法。”曦仁狡猾地笑了笑,她是想逗我開心。

這次不知道她葫蘆里又賣的是什么藥。

“什么辦法?”我急切地問。

“就是你向空姐要一把降落傘,開開飛機門,跳下去嘍,正好現(xiàn)在還沒有離開美國呢?！彼窒蛭覓伭藗€媚眼。

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去死啦你!”

我倆打成了一團。

作者簡介:石楊,生于1995年,現(xiàn)是一名初中學生。小學五年級時的習作《狼的誘惑》曾在《北方文學》上登載,另一小文《花朵之源》在2009年《中學生優(yōu)秀作文選》發(fā)表。13歲生日時送給自己的禮物是12歲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尋找丟失的時間》在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F(xiàn)為哈爾濱市作家協(xié)會和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