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直

國人的精明不在猶太人之上，但也不在猶太人之下，相當(dāng)于猶太人吧。但我們的精明不是用在經(jīng)商上，也不是用在人本人格上，更不是用在朋友上，恰恰都用在了與人的爭斗上，用在了“敵人”上，用在了虛無的名義上，用在了虛榮的面子上。為朋友、親人做事算成本，與“敵人”對壘時，破釜沉舟，拿命一拼；干有用的事，計算成本，做沒用的事，不計成本。

秦始皇為了“統(tǒng)一”不能統(tǒng)一的思想，把不利于他“專制統(tǒng)治”的書幾乎都燒了，這成本之大，已超出了有不同思想的危害了。專制獨裁的政權(quán)，為了自己的統(tǒng)治能長遠牢固從不計算要花掉多大的成本，可投入到老百姓身上衣食住行的成本就精打細算了，害得兩千多年后的中國還有人想通過“燒書”這一招來消滅別人的思想。

只為了讓美人褒姒一笑，周幽王不計成本點燃了烽火臺，戲弄了諸侯。美人是笑了，自己也樂了，可周幽王就是沒計算諸侯被戲弄后的尊嚴(yán)成本。不計成本做了一件無聊的事，讓周幽王掉了腦袋，丟了美人。不算成本，付出的成本更大。

也許有人覺得古人愚蠢，現(xiàn)代人聰明，如今哪有不先“成本核算”去干事的，其實今人不會計算成本的事一點兒都不比古人少。

比如當(dāng)年，往那么遠的一盞“歐洲社會主義明燈”里“倒油”時從不計成本；吃不飽的農(nóng)民偷挖了生產(chǎn)隊的一個地瓜，就要清算他挖社會主義墻角的賬。上百人停工停產(chǎn)開半天的批斗會，再種十畝的地瓜都不用這么大的成本。那盞“明燈”壓根兒就是一豆鬼火，可農(nóng)民永遠是我們的兄弟。

搞運動，抓政治都不計成本，搞建設(shè)，抓經(jīng)濟就計算到分角毫厘；為公為國，就可以傾其所有不計成本，為私為民，用一針一線都屬假公濟私。

如今的算成本與不算成本較之階級斗爭的年代形式上雖有不同，但本質(zhì)并沒有多大的變化。比如唱歌跳舞辦晚會，都不計較成本；可為小巷子里的居民裝個燈泡，修條排水溝，就算來算去找不到錢了。老百姓的醫(yī)療改革三十年沒算出個自己滿意的支出成本，但加重老百姓負(fù)擔(dān)實行高價教育沒有國家的文件就都會干了。給官員買小車都不計較成本，但公交車更新就舍不得花了；讓企業(yè)自己去招商引資，如今連公共場所都實現(xiàn)了招商引資，計算成本改為收費了。如今再也找不到不算成本為人民服務(wù)的事兒了。

“罵過”我們的“西方”媒體記者只要一踏入我們的國土就是外賓了，接待他們隆重奢侈，從不計成本；獎勵自己高唱贊歌的媒體記者，就只給一紙獎狀，處處節(jié)約，計算成本了。

拋開組織說自己，我們每個個體的人也是在有用的事兒上計算成本，對無聊的事兒不計成本。追名逐利，我們舍得時間，舍得健康，甚至舍出尊嚴(yán)與人格都不計成本；但孝敬父母、關(guān)愛親人時，我們就總是計算時間，計算支出了。不能給我們帶來美譽的地位、名聲在許多人的盤點表上永遠是第一頁，能給我們美譽的慈善、博愛行為總是由組織引導(dǎo)著，道德制約著才肯做。高成本付出得到的東西都要高成本打理，就連你無意間炫耀一下自己當(dāng)年過五關(guān)斬六將的輝煌，也會招致心胸狹窄者的嫉妒，說不定哪天也招致暗箭，讓你的炫耀付出成本。

那些不計成本換來的東西總有代價在其中，秦始皇的專制，周幽王的扯淡，瘦驢拉硬屎冒充的好漢，玩花架子的形象工程哪個不是在為埋葬自己而掘墓？

【原載2009年4月20日《紹興日

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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