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我去深圳的時候,那時關外還沒有那么多規(guī)劃整齊的工業(yè)園區(qū);也沒有那么多來找工作的大學生;老板們的談吐也不那么令人感興趣。這種現(xiàn)象也程度不同地出現(xiàn)在之后我走訪的惠州市、東莞市常平、厚街等地。

深圳龍崗區(qū)我碰到推著自行車找工作的大學生。電子廠的招聘廣告,底薪880元,工作日每小時2.66元,加班每小時8元?? “你想進去應聘嗎?我不想去,我能找到更好的!” 他跟我說。他來自廣西,去年畢業(yè)后一直呆在深圳,一直在找工作。

惠州一家萬人規(guī)模企業(yè)的門口,每到中午就有人推著小車來賣盒飯,很多都是夫妻檔。來自江西的龍先生告訴我,他的盒飯分為3塊錢和5塊錢兩檔,3塊錢的一盒能掙三四毛;5塊錢一盒的能掙近8毛,這天中午他賣掉了上千盒盒飯,我跟他說:“你生意好啊!”他抽著煙說:“這不算好,從去年開始,這個廠的人就越來越少,去年多的時候我一中午能賣掉好幾千盒,笑得我胃酸?！?/p>

他從附近的菜市場買來菜,加工后賣給這個工廠的職工,職工們在生產(chǎn)線上做出產(chǎn)品,組裝后銷往歐美,成為歐洲和北美千萬個家庭的生活用品,就是從這個小攤主3塊5塊一盒的盒飯上,我看到了全球化的開始。

職工們統(tǒng)一穿著藍色工服,每到上下班便形成浩浩蕩蕩的長隊伍,遠遠看去,甚至連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我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一種力量。當所謂的“文化精英”搖頭晃腦,眼睛望天的時候,我依然相信,就是在這些穿著藍色工服、平常被稱之為“打工仔”或者“草根”的人群當中,一定能走出準確把握時代脈搏的文化強音。精英們的見識是卓越的,他們的輕飄在于缺乏一系列的現(xiàn)實挫折帶來的深刻自我反省并最終達到的自我超越上。

在深圳寶安區(qū)福永鎮(zhèn)惠龍工業(yè)園,興圳塑膠模具有限公司的老板黃先生接受了我的采訪。黃先生公司的產(chǎn)品全部外銷,所以也直接受海外金融危機的影響。但在他的辦公室里,他向我描敘了他企業(yè)的未來。接著,他說:“節(jié)后估計有900多萬農民工來廣東,我計劃從中吸收一些人,也算是盡份心力;另外還要再招收幾個大學生走上管理崗位,我現(xiàn)在對‘產(chǎn)業(yè)升級是體會最深了,首先是我自己要‘升級?！?/p>

他是1995年前后來珠三角的,十幾年前正是南下廣東最熱的時候,正在讀高中的他被點燃不滅的火焰,幾雙皮鞋跑遍了廣東省的每一個城市,從工廠保安、維修工、流水線工人,涌動熱血的身體,在很久以后,變成寬厚平和的企業(yè)老板。他應該代表了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來粵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一批人,毫無疑問,他們現(xiàn)在正面臨新的考驗。

“我們都有一個夢想,就是在實現(xiàn)自我價值后逐步實現(xiàn)社會價值,所以我的公司才叫‘興圳,它成立于幾年前。”他說。在他的家鄉(xiāng),有一種植物叫蒲公英,春天來的時候,它們就會迎風飛翔。

每一個人都有夢吧,讓夢想起飛,現(xiàn)實才能騰飛。把你的夢想告訴一萬個人,夢想便會插上翅膀。離開深圳的前一晚,又一次開車來到海邊,仰身躺在漆黑的海面上,海水微涼。有人說大海是夢想的開始與結束,但在那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了它的孤獨,它從來“一個人”天晴,一個人下雨,一個人潮起潮落,一個人秋去春來。這個世界其實未曾分過“我們”與“他們”,卻都是在各做各的事,直到有一天它們發(fā)生交流、融合與碰撞,一起影響和改變著世界。我又想起了那個蒲公英的故事,蒲公英會不會漫天飛舞,把理想和信念的種子播灑進每一個人的內心,在陽光明媚的三月,開出真的、美的、善的希望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