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英美法中約因原則至允諾禁反言原則的演進

鄭 麗

摘要英美法中從約因原則至允諾禁反言原則的演進,從當事人利益保護角度而言,是契約法維護合同所追求之期待利益至信賴利益的發(fā)展與完善,體現(xiàn)出社會需要與法制活動的雙向促進,從更深層次而言,是契約理論從注重形式正義至追求實質(zhì)正義與自由價值的真正實現(xiàn)的過渡與完善。

關鍵詞約因原則允諾禁反言原則期待利益信賴利益

中圖分類號:D9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1-389-01

一、問題之提出:契約當事人的利益

“責任判斷是根據(jù)社會確定的尺度進行的,某一規(guī)范只有在吸納了諸個體利益的前提下,才能被作為規(guī)范來設立?！必P法律規(guī)范體系應重視對個體利益的吸納,反映于契約法領域,體現(xiàn)為通過一系列規(guī)則體系的確立和完善,對契約當事人利益予以確認、保障和維護。

19世紀至20世紀是英美契約法重要的發(fā)展演進時期,這一時期約因原則至允諾禁反言原則的演進過程,同樣體現(xiàn)出法律制度的建立過程中,通過探尋更加符合法的正義與公正要求的損害賠償救濟規(guī)則,不斷調(diào)整對個體利益的吸納和維護程度,從而實現(xiàn)法的社會控制目的。本文擬借用富勒的合同損害賠償所追求的期待利益與信賴利益學說,以當事人利益保護為視角,對這一演進歷程進行分析,試對規(guī)則演進背后的內(nèi)在動因予以探究。

二、期待利益之保護:約因原則

(一)約因原則的發(fā)展脈絡

約因,被吉爾默稱為“契約這座龐大機器的平衡輪”,豎其在契約法產(chǎn)生初期即已出現(xiàn),自從1599年Wichals v. Johns及1602年Slades Case判決以后之一二百年而逐漸形成的約因?qū)W說以來,約因在非蓋印契約(contract not under seal)或一般非正式契約(informal contract)中為不可缺少之要件。豏

約因原則在最初確立階段,在判例中其內(nèi)涵被界定為“獲益——受損規(guī)則”, 紐約州上訴法院于1891年審理的海曼訴西德維(Hamer v. Sidway)案即遵循了這一規(guī)則?；裟匪乖诔姓J司法判決中的“獲益——受損規(guī)則”是對約因界定的方式的同時,認為對于雙方而言,約因與承諾之間的互惠誘因關系,確為“契約的根本”。豐這是約因理論的深化。美國法大抵繼承了英國之約因觀念,但其更為強調(diào)約因須經(jīng)“交易磋商”之過程及受要約人“法律上權益受損”之要素。

(二)約因原則統(tǒng)攝下的利益保護分析

從“獲益——受損規(guī)則”至霍姆斯的互惠約因理論,前者強調(diào)將約因作為契約制度的核心要素,后者則強調(diào)約因制度中的交易因素。契約的成立,以當事人之間的交換關系為基礎,允諾人只有從他的允諾中有“法律獲益”,受諾人必須為允諾遭受“法律受損”。這種法律上的獲益或受損,并不等于實際中的取得利益或蒙受損失。

“期待利益”所能夠給予保障的,是“給予受諾人由允諾形成之期待的價值……使原告處于假若被告履行了其允諾他所應處的處境”。豒約因原則主導下的傳統(tǒng)契約法理論,對當事人利益的保護注重對形式正義的追求,保護法律規(guī)制下的契約自由的同時,也將有效契約的認定限定在較為狹窄的范圍內(nèi),使處于贈與之允諾或無償之允諾關系中的當事人的利益維護陷入真空。

三、信賴利益之保護:允諾禁反言原則

(一)允諾禁反言原則的發(fā)展脈絡

允諾禁反言原則,是指在適當?shù)膫€案或情況下,使贈與之允諾或無償之允諾產(chǎn)生拘束力,而得以強制執(zhí)行。豓有學者稱之為約因的“替代”、契約的“衰落”或“死亡”豔。從契約當事人利益保護的角度而言,其應為約因原則的完善,在約因原則的確立之初以保護期待利益作為價值取向時,就為此發(fā)展趨勢預設了理論鋪墊。

在法律變革方面較為保守的英國,1854年Jorden v. Money一案中,第一次討論了禁反言理論。1947年丹寧大法官(Lord Denning)所判決的“高樹案”(Central London Property Trust Ltd. v. High Trees House Ltd.)最終確立了“允諾禁反言”原則。美國在允諾禁反言原則的確立進程中表現(xiàn)出更強的靈活性與創(chuàng)造性。在司法實踐領域不斷對允諾禁反言原則予以確認、重現(xiàn)、限制的同時,允諾禁反言理論在《美國契約法重述》的兩次匯編中也得到發(fā)展。

(二)允諾禁反言原則對利益保護之完善

梅因在《古代法》一書中指出,“‘債是某種自愿行為的后果,是通過法律把人或一群人結合在一起的‘束縛或‘約束?！必X這種締約行為的自由性與法律后果的約束性是相互貫通的,也體現(xiàn)出契約制度在發(fā)展沿革歷程中對形式上的締約自由與實質(zhì)上的自由價值的實現(xiàn)的平衡過程。

允諾禁反言原則的確立,從某種意義而言,增大了契約損害賠償?shù)呢熑畏秶?。對信賴利益的維護,擴充了贈與之允諾或無償之允諾的當事人的利益保護程度。在契約法領域,這一原則將道德因素、正義理念注入傳統(tǒng)的契約法重視形式正義的舊有模式中,它作為約因原則適用的例外,并非是對一般契約構成要素的替代,而是對契約法理論中當事人利益保護模式的完善。

四、結語

約因原則統(tǒng)攝之下,對具備有效約因支持的契約當事人的利益,適用契約損害賠償責任予以規(guī)制,以實現(xiàn)當事人的期待利益。而在允諾禁反言原則確立之后,在缺乏有效約因支持情形下,對基于信賴而受損的受諾人的利益加以保護,拓展了契約利益保護的更為彈性的救濟方式。契約法理論中的這一演進歷程,實現(xiàn)了“使社會中各個成員的財產(chǎn)得到保障,使他們的精力不必因操心自我保護而消失殆盡”豗這一法律規(guī)則的首要目標。與此同時,也體現(xiàn)出社會需要與法制活動的雙向促進,從更深層次而言,是契約理論從注重形式正義至追求實質(zhì)正義與自由價值的真正實現(xiàn)的過渡與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