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南
隔壁刷油漆,來干活的是兩個農(nóng)民工,一個是40歲左右的男人,一個還年輕,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很瘦小。
經(jīng)常聽到從里面?zhèn)鞒鰜淼母杪?,唱的都是近期流行的歌曲,叫不出歌名,也記不住歌詞,不過那曲調(diào)兒是耳熟能詳?shù)?。唱歌的總是那個男人,孩子一般只當(dāng)聽眾,樂呵呵地聽著,偶爾會跟著男人哼哼幾句。
有天正在吃飯,突然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竟然是那兩個農(nóng)民工,手里都捧著一盒方便面。見了我,男人立刻笑了,說,我們是在隔壁做事的,能否給我們點兒開水。我讓他們進屋,指了指放在墻角的飲水機說,開水在那里呢。
男人說,能不能幫我倒點兒,你看我們身上全是油漆,怕踩臟了你的地板。
我說,沒事,沒事,你們盡管進來倒吧。他們并沒急著進去,而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男人脫了鞋進來,先泡好一碗遞給孩子,然后自己又接滿一碗,穿上鞋子。
他們退回到走廊上,沒等面完全泡軟,就迫不及待地吃起來,兩分鐘時間連湯帶面都解決了。此后,每次吃飯的時候,他們都會來借開水。他們就在走廊上吃飯,支一塊木板,坐在空油漆桶上。
有時候男人會對孩子說刷油漆時該注意什么,他大嗓門地喊,生怕孩子聽不清似的,孩子靜靜地聽。
有一次,男人跟我談起自己的情況。他說很感激我每次慷慨地給予他們開水。我說,沒事,就是那點兒現(xiàn)成的開水。我跟他說起孩子。我說,孩子怎么不讀書了呢?男人微微地耷拉著頭,緩緩地說,孩子上不得學(xué)。
我說,是孩子不乖嗎?
男人說,孩子很聽話,也很用功,好幾次,他把獲得的大獎狀拿給我看,看到他努力了,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也就值了。我以為他不用像我這樣干這類營生了。
我知道,做油漆工是有危險的,因為油漆都是有毒的。我有些遲疑了,問他,那你為什么不讓他繼續(xù)念書呢?
男人遲疑片刻,說,他12歲那年出了意外,失去了聽覺,帶著他四處求醫(yī)都沒有效果,現(xiàn)在我也死心了。就讓他跟著我,好歹學(xué)會一門營生,到時候能養(yǎng)活自己。
男人還說,我每天讓他跟著我唱歌,雖然我知道他聽不到我唱什么,不過我相信,他能感受到我心里的那份樂觀。孩子聰明,學(xué)什么都快著呢!男人說著竟然笑起來。
此后每次他們一邊忙干活,一邊哼著歌,我都會停下腳步聽一聽。他們還是照樣來接開水,還是都笑呵呵的??粗麄兊男δ?,我對自己說,有什么苦難過不去呢?
(節(jié)節(jié)高摘自《常州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