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繼善
我向來不對世間萬物的函數(shù)關系去做任何的思考,因為那不是我的能力所及。更何況,有那么多的科學家、數(shù)學家在矻矻不休地進行研究,還用得著我去湊這個熱鬧?這就決定了我對數(shù)字奧秘的一無所知。而我要寫的這個人則不然,盡管他不是個學者、專家,而且早已經(jīng)退休,一切的榮譽、地位和課題經(jīng)費都統(tǒng)統(tǒng)和他揮手遠去,盡管發(fā)表他研究成果的那些報紙、刊物和網(wǎng)絡給他的報酬少之又少,盡管有關他獲獎的消息不斷地見之于報端而未有豐厚的獎金,盡管他像個木頭人似的整天離不開那間小小的蝸居而不能接受邀請去參加任何一個相關的學術(shù)會議,他依然像個上緊發(fā)條的鐘擺那樣不停地探索著人間乃至大自然的造物密碼……他說,只要我的研究能夠稍稍撬動一下科學界那睿智的大腦,那么,我就是一個很有價值很有意義的人了。
他,真是塵世間少有的一個人物啊!
一
早春的陽光照射在小興安嶺腳下梧桐河邊寶泉嶺小鎮(zhèn)一幢臨街的小樓上,在一層的靠右一隅,就是黑龍江省農(nóng)墾總局寶泉嶺廣播電視局退休干部(原副局長)劉躍庭的家。透過低矮的玻璃窗戶,可以看到一張老式的鐵床主宰著屋中的大半個地方,再往里便是一張老式方桌和沙發(fā)。此時,一家人的聚餐已經(jīng)結(jié)束,見有人來,劉躍庭的右手莫名地彈動著,像是在撫琴,又像是在感知著什么。
“劉老師!”
推開那扇虛掩著的門,繞過外間擁擠的大鋪,我輕快地向里走去,未等他轉(zhuǎn)頭,便親熱地叫了一聲。我的聲音有個特點,那就是淡淡的遼寧口音中略帶點沙啞。
“哎呀,這么遠的你還來了,快請坐,快請坐。”
和我相似,劉躍庭的嗓音同樣不是很清亮,同時也帶點兒吉林味。
慌忙中,一沓稿紙從他的懷中滑落下來,“啪啦”一聲鋪在了地上。而他呢,根本顧不得掉地的東西,緊忙從床上吃力地坐起,像是見到久別的親人。
我疾步上前,撿起地上的那些稿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好家伙,上面寫的全是世界各地名山大川、江河湖海的數(shù)字算式,有加法有減法有乘法有除法還有開平方法……很顯然,我的猜測沒有錯誤。
“您還是這么忙啊?”我似有些關心地問道。
寒暄之間,我環(huán)視了一下這個狹窄的小屋,一應的家具都沒有變化,還是原來的那種擺布,只是床的左側(cè)多了一臺老式電腦,而床的右側(cè),則被書本頑強地占據(jù)著。粗看一下,有《世界地圖冊》、《世界地理概覽》、《世界行政區(qū)劃圖冊》,還有《世界名水》、《太陽系寫真》、《金字塔之謎》……一本厚厚的《世界自然地理手冊》,書皮早已損毀,又重新在外包上了一層;而附有我國歷代紀元簡表的《新華字典》,也被翻得破爛不堪。因為沒有添置書櫥,靠山墻的立柜上頭,成了存書的唯一場所。
“哎呀,這個世界太奇妙了!”幾句客套話過后,劉躍庭便談論起他的最新研究成果來,“世界四條大河——尼羅河、亞馬遜河、長江、密西西比河,流域面積加一起是1495.6萬平方千米,恰好是地球陸地總面積14956平方千米的十分之一?!眲④S庭像佛祖講經(jīng)似的微笑著說,“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瑪峰,原來測量的海拔高度是8882米,我怎么算也不合乎大自然的造物密碼,后來重新測量是8844.43米,這回對上了。加上與它相距三千米的8516米的洛子峰,是17360米;用這個數(shù)字除以2,等于8680米。而月球極半徑是1736千米,月球極半徑的二分之一是868千米,后者正好是前者的一百倍!世界三大高峰——珠穆朗瑪峰、喬戈里峰、干城章嘉峰,加一起的平均高度是8680米,同樣是月球極半徑二分之一數(shù)碼的百分之一,幾乎是零誤差……”
他話說得有根有據(jù),表情也顯得誠懇自然,這增加了我對他的信任程度。他隨手遞給我一沓早已用電腦打印好的研究論文,總題目是《大自然造物密碼初探》,一共分十四個部分,算一算,有近十萬組數(shù)據(jù)呢!涉獵的內(nèi)容可謂廣泛,有自然,有歷史,有天文,有地理,還有對器樂、建筑、陵寢等的函數(shù)計算。
劉躍庭不是數(shù)學家,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原因是我看過他的簡歷。他的出生地在距哈爾濱市六十四公里的賓縣農(nóng)村,父親是個老農(nóng),劉躍庭很小就學會了種地,可他卻不想就在這地壟溝里爬一輩子。結(jié)果,他學有所成,于1963年考入了齊齊哈爾師范??茖W校中文系,那一年他剛好二十歲。本來,他的高考成績高于這所學校五個錄取分數(shù)段,完全可以進入哈爾濱師范大學乃至北京師范大學這樣更高等的學校?!熬褪菤v史考砸了?!眲④S庭面露愧色地對我說,“想不到年輕時不喜歡的歷史,現(xiàn)在卻要回過頭來研究它了?!?/p>
畢業(yè)的年代,正趕上組建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劉躍庭被兵團要到手后立馬分配到了二師十四團(即現(xiàn)在的黑龍江省農(nóng)墾總局寶泉嶺分局共青農(nóng)場)學校,做起了語文、歷史、地理和音樂教師。
當教師自然要接觸數(shù)學,這是毫無疑問的??墒怯纱藖硗普搫④S庭今天所研究項目的起源,還為時尚早。不過有一件事證明了他思維的與眾不同。那一年,校領導扒拉來扒拉去,最終選定了他。干什么呢?讓他代表全校出去講用。這可是個嶄露頭角的好機會,多少人打破腦袋想搶這個槽還輪不上呢!可是劉躍庭卻不以為然,并一再地向外推辭說:“我哪會講用啊?”那個年代,上臺講演背語錄是必須的,就連見報的稿件,也是語錄一段接一段。劉躍庭卻不成,對著臺下三百多人,他抓耳撓腮佯作沉思,半晌沒背出一段來。心里話:我本來就是在毛澤東思想哺育下成長起來的,還用說啥。若不然,能讓我上臺講演嗎?見主持人滿臉漲紅怒目而視,他感覺氣氛不對了,趕忙俯首作歉疚狀地苦笑一聲說:“這語錄就在我耳邊,就在我耳邊回響,怎么把我給蒙住了呢?”一句話,逗得臺下一片大笑?;厝ズ?單位就開了他的思想幫助會。
劉躍庭說這件事情的時候,表情顯得很輕松,完全是談笑風生那種樣子。我愕然了:出了這么一檔子事情,他怎么沒當成教訓來汲取呢?
十年動亂結(jié)束,劉躍庭不再受什么束縛了,憑著在《文匯報》上發(fā)表的《讓哲學的解放來得更快》的大塊文章而一舉出名。文中,他圍繞毛澤東的“一分為二”與楊獻珍的“合二而一”理論之爭發(fā)表見解,說這兩種觀點都不全面,至少應從三個方面看待問題。這在當時絕無僅有,反響強烈。之后,就有學者結(jié)合他的看法,提出了“三分法”的哲學觀點,成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大討論中一朵耀眼的浪花。
遺憾的是,作為上級的主管領導,并不通曉用人哲學,更不是性格鑒賞專家,所以不懂得如何揚人所長避人所短地將其培養(yǎng)成為某一方面的特殊人才。但有一點他們做到了,那就是:你只要出類拔萃就不把你曬在一邊。至于讓你干什么則要聽從組織召喚。這就決定了人才造就的不確定性。
“假如,讓我一直搞教育,我也許會更有成就?!眲④S庭用略帶幾分自信的口吻說,“可是,后來把我從教育口調(diào)到宣傳部,再后來又去組建農(nóng)墾電視臺……一來二去,把我的業(yè)務整雜了。”說到這里,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這一聲嘆息給了我一個信號:那就是有關他搞電視的話題無須再問了,那不是他的興奮點,也不是我要采訪的目標,還是說說他怎么改弦易轍,走上研究造物密碼這條路的吧!
二
我與劉躍庭的接觸,最早可以上溯到1993年。
那一年,他受我們單位老大姐紀淑云和墾區(qū)著名作家徐先國的邀請,來到了佳木斯。在此之前我就聽說他出行困難,至于什么原因我不清楚,是紀、徐兩家再三動員,并給找了車,他才來的。這便給我提供了機會。我的家與紀、徐兩家相距很近,都在森嚴壁壘的農(nóng)墾大院內(nèi),而且我們幾家時常來往,關系比較密切,劉躍庭來,自然要告訴我。
上到紀淑云家的五樓,“嘭嘭”敲開外屋的房門,就見一位衣著簡樸、慈眉善目、談吐高雅的魁梧長者靠坐在一把木椅之上,正向大家講述著什么。這就是劉躍庭?我在心里猜測著。沒錯,是他,因為事先紀大姐已跟我描述了他的形象。我于是畢恭畢敬地走上前去怯怯地叫了一聲:“劉老師!”他既沒有推卻也沒有答應,而是親切地問起我的身體狀況。談著談著,我就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動了起來,像是在撥動意念的琴弦,又像是在做著健指運動,那樣地富有節(jié)律。
“您還經(jīng)常給人針刺調(diào)琴嗎?”幾句話把感情拉近之后,我便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地問起了正題。聽別人說,他的調(diào)琴技術(shù)堪稱一絕,不管什么樣的小提琴,也不管它的音質(zhì)、音色如何,只要他找準“穴道”刺那么幾下,立馬就會大見成效,引得不少專家、琴手前來請教,還被寫成通訊、報告文學,登載在國內(nèi)外的報刊上。所以,他這次來,我要很好地采訪一下。
“啊哈,看來你對我還挺了解?!眲④S庭微微一笑,客氣地點點頭。
我受到表揚,心里頭高興,緊接著提出了第二個問題:“那、那您是怎么掌握這樣一套技、技術(shù)的?有理論根據(jù)嗎?”我一著急,把原本克服掉的結(jié)巴毛病又暴露了出來。
“在我看來,世間萬物,都有一個數(shù)碼關系?!眲④S庭話一出口,便高深莫測,“比方說,美是和諧的,那么,這‘和諧所表現(xiàn)給人們的就不是雜亂無章的,而是有一定函數(shù)作支撐的。為什么小提琴發(fā)出的音調(diào)最接近人聲?為什么說‘建筑是凝固的音樂?顯然在載體結(jié)構(gòu)上都有一個比例關系……”
我有些糊涂了:難道我們主觀感受的美,也跟數(shù)字有聯(lián)系?這樣想著,澄碧的天空,燦爛的云霞,輝煌的朝日,蒼翠的山林,嬌艷的花草,歡飛的鳥雀,晶瑩的露珠,迷蒙的夜色,扶疏的樹影,遼闊的草原……一一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那樣的撲朔迷離。
劉躍庭開始舉例了,他擺出個拉琴的動作說:“遠在古意大利時代,小提琴的制作就已定型,以后三百年來它的各部位尺寸幾乎沒做任何改變。人們只知道要嚴格地按照規(guī)定的尺碼造琴,拉出的聲音就好聽,卻不知為什么必須如此,因此被稱作‘小提琴三百年制作之謎。其實,在我看來,小提琴這種高度的音樂美與造型美的結(jié)合,暗含著某些未被人們認識的大自然造物密碼。”
話到此處,他拿起身邊的一個卷尺,強挺著腰桿,緩步地走到右側(cè)的窗前,構(gòu)成個剪影,回轉(zhuǎn)頭來,沖著大伙,舉起手中的半個核桃,不無夸張地笑著說:“就這么一個小東西,把小提琴的各種比例都長進去了?!闭f著,他拉出卷尺量了起來。
果真如此?我不敢茍同了,在地上低頭踱了踱步子,之后便半瞇著眼睛看對方。他自然猜出了我的心思。憑我的直覺,我這個樣子很暴露。
他不再講什么理論了,而是把話題一轉(zhuǎn),重又進入對往事的回憶中。
還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二胡演奏。因為有這個專長,他畢業(yè)一分到學校,就增加了一項業(yè)余活動——帶小宣傳隊。有演出就要有樂隊,幫著隊員調(diào)琴試弦必不可少。
“閑暇時我看了幾本有關小提琴的書,說琴板上不能有節(jié)子,有節(jié)子音質(zhì)就不好。可是兵團四師造的琴,偏偏琴板上有節(jié)子。我就想,能不能人為地改造它一下呢?主意已定,我就拿來小刀,一邊拉琴一邊在有結(jié)子的地方劃。你還別說,立竿見影,音質(zhì)馬上改善了,這等于是一個創(chuàng)造啊!”
劉躍庭說到這里時,就像是有一股火苗在他的眸子里“哧啦”亮了一下。我呢,被他的情緒感染,隨之大睜了一下眼睛。
劉躍庭顯然來激情了,他吃力地站起身來,一步一蹭地走到窗前,沉思片刻,又轉(zhuǎn)回身坐下,繼續(xù)著他剛才的話題:“刀拉畢竟是表面的,針刺才是深刻的。你沒看中醫(yī)治病,就在幾個穴位上扎幾針,病就明顯好轉(zhuǎn)了。小提琴有沒有經(jīng)絡?可不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治它音質(zhì)上的病呢?”
他說這話像是問我,又像是在自問。我雖然學過醫(yī),也拿銀針給人治過病,可是要說小提琴就一竅不通了。況且,人是活的,琴是死的,二者怎可以相提并論呢!
劉躍庭微閉上雙目,手指快速地彈動了幾下,像是在想,又像是做短暫的調(diào)養(yǎng)。
“要說這針刺調(diào)琴,真就是我硬分析出來的?!眲④S庭停下手指的律動,用一種舒緩的語氣說,“尤其讓我驚奇的是,凡是我針刺成功的部位間距,幾乎都呈相似的‘品字形,而且,針與針之間都是有定數(shù)的,如用1.3厘米的針距組成方陣,正弦音就改善明顯;用1.1厘米的針距組成方陣,D弦音就變得好聽……由此我就想,這種針距方陣,是不是與小提琴音階有一定的對應關系呢……”
他越說越亢奮,竟完全不再顧及我的反應。而我呢,此時也似乎聽出點門道,滿腦子回響的都是小提琴演奏出的由1、2、3、4、5、6、7等高低音符組合出的曼妙聲音。這些聲音,有的像秋夜多瑙河里的淙淙流水,起伏奔涌;有的像陶醉在春光里的鶯歌燕語,婉轉(zhuǎn)動人;有的像夏季里櫛風沐雨的綠草紅花,躍躍歡舞……這里真的暗含大自然的數(shù)碼信息?我在極力地思索著、分辨著、尋找著……
三
我終于明白過來,劉躍庭之所以對小提琴津津樂道,是因為他的一切研究成果都由此而來。沒有小提琴,沒有對小提琴的深層理解,沒有那些帶節(jié)子的琴板供他修理,他頂多是一個出色的提琴演奏家。
機會就是那樣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1990年,靠著溫州下鄉(xiāng)知青、人稱“小老蔣”的引薦,劉躍庭來到了北京,通過文化部找到了中央音樂學院,目的只有一個:請那里的專家給他的“木質(zhì)樂器聲音調(diào)控法”作一下鑒定。一旦這一關口順利通過,獲全國性的文化科技進步獎就大有希望了。學院方面還真夠意思,雖然有關的專家全都有課,但一聽說來了個針刺調(diào)琴的高人,寧可串課,也要到場見識見識。于是,未費周折,一個臨時評委會就組成了。這時再看小老蔣,不知從哪弄來了兩箱子易拉罐飲料,“呼哧呼哧”抱進了會場,累得滿頭大汗。又忙不迭地“噼里撲哧”一一打開,送給到場的每一個評委。劉躍庭說,這看出小老蔣的辦事能力了。
評審在一種比較熱烈的氣氛中進行。據(jù)劉躍庭給我的回憶,因為小老蔣弄來的飲料大家都說好喝,而且服務又那么殷勤,自然贏得了評委的好感??墒亲鳛閯④S庭本人,心里卻不免有一些緊張。畢竟,他是頭一次步入這樣的殿堂啊!然而,當他操起小提琴,熟練地拉響了一支曲子,并輕施針法,點刺琴板的木質(zhì)紋理,這種緊張便煙消云散了。那琴聲一出,就如一條飛蛇在每個人的耳際縈繞變幻起來——先是如一番悲戚低語、粗糲哀鳴,把空氣都攪得顫動了起來;驀地又變換一種婉轉(zhuǎn)音響,有如花塢春曉,鳳鳥和鳴……
幾番琴音調(diào)校下來,到場的六位評委就不再保持開始時的清高和矜持狀態(tài)了,有的搔頭,有的頷首,有的交頭接耳……都像是觸到了敏感的神經(jīng)。一位名叫林耀基的教授忽地站了起來,兩手一拍大聲說道:“好,音域明顯放寬了!”
他這一喝彩,把整個兒會場都帶動了起來。劉躍庭一面微笑著給大家鞠躬,一面說著感謝的話語。正高興間,評委會主任發(fā)話了:“請問劉老師,您這針刺調(diào)琴的理論是什么?”客氣中帶有幾分考問的味道。
“要說這理論嘛……”劉躍庭剛剛放松下來的心陡地再次緊繃了起來,“我的這套技法,完全是在實踐中摸索出來的。開始我是用刀劃痕,目的是通過改變琴板紋理來改善音質(zhì),這和后來我所知道的外國人拆開琴板劃痕調(diào)音是一個道理。我與他們的不同之處就在于不拆琴,一邊拉琴一邊調(diào)。但刀劃畢竟是表面的,針刺才是深層次的……”
劉躍庭向我學他當時說的這番話時,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自信的神情??墒窃u委會主任聽完卻淡然一笑說:“通過剛才的現(xiàn)場演示,可以說你的木質(zhì)樂器聲音調(diào)控技法是獨特的,也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凡事都得有一個理論支撐,針刺調(diào)琴的科學依據(jù)在哪里?我覺得在這方面你說得還不到位,需要回去再進一步地研究總結(jié)……”
一席話,說得劉躍庭如墮五里霧中。他說,當時,我就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忽悠忽悠,像坐了搖車。但冷靜下來,我反思自己,調(diào)琴的理論終歸是有些蒼白的,于是,就有了對小提琴各個部位數(shù)碼的深入研究。
還是在這一年,劉躍庭來到了哈爾濱,參加黑龍江科技進步獎的評選。這一回小老蔣沒有來,因為劉躍庭已不像先前那樣的貿(mào)然唐突,他身后站著省農(nóng)場總局,不但以組織的名義把他的成果報了上去,還給交了參評費,這就顯得鄭重其事了。
主持這項評選的是哈爾濱師范大學藝術(shù)學院院長汪立三?!斑@個人可十分了得!”一提汪立三,劉躍庭的眼仁兒立馬放出異彩來,“在咱們中國,鋼琴演奏的第一支曲子是賀綠汀的《牧童短笛》,第二支曲子就是汪立三的《蘭花花》。”吸取上一次的經(jīng)驗教訓,沒等評選,他就去了汪立三家,得先聽聽權(quán)威對他成果的客觀評價呀!那是一個寧靜的晚上,汪立三和他夫人打開樓門,把劉躍庭迎進屋去,問明來意,寒暄幾句,便雙雙地坐下來靜靜地品評著他的技藝。之后,就見汪立三滿屋子地翻找起來,并說:“我過去曾經(jīng)錄制過一盤專門介紹針灸技術(shù)的磁帶,興許有用,你拿去做個參考吧?!眲④S庭頓時明白了:他也是擔心我的針刺調(diào)琴缺少理論依據(jù)啊!這種熱心勁兒至今回想起來,仍讓劉躍庭感動不已。結(jié)果,經(jīng)過一番認真準備,劉躍庭獲得了省科技進步一等獎,還被吸收為省音協(xié)理事。
就在他介紹這段歷史時,一個疑竇在我心里產(chǎn)生:研究搞到了這種程度,完全可以百尺竿頭——再進一步,拿回個國家科技成果獎來!然后再四處講學、著書立說,順便辦個木質(zhì)樂器聲音調(diào)控服務中心,掙一把大錢,他怎么沒再朝這條道上繼續(xù)邁步呢?他接下來說的幾句話把我的謎團解開了,他是要踐行中央音樂學院那位評審主任說過的話,同時也要對得起汪立三院長的一片苦心,把針刺調(diào)琴的理論搞透了呀!
當然,這里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劉躍庭的身體實在糟糕。從1990年起他就感覺自己的頭時常發(fā)暈,一暈就是天旋地轉(zhuǎn),身體輕得要飄起來。在北京坐車到前門,沒走多遠,就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后幾年就更嚴重了,每當?shù)厍蛏夏膲K地方發(fā)生了五級以上的地震,他的心里就恐懼萬分,像是掉進了無底深淵。省城、京城的幾家醫(yī)院他都去看了,都說這病沒有見過,不好醫(yī)治,這就直接影響到他的出行乃至參加各類社會活動,開辦調(diào)琴服務社的想法當然也就成了泡影。不過,這也給他心無旁騖地深入研究創(chuàng)造了條件?!懊慨斘翌^暈發(fā)作的時候我就趕緊算數(shù),十幾年了,是數(shù)字場救了我的命……”劉躍庭自我慶幸地說。
四
有個故事,說起來許多人不會相信,這當然也包括我在內(nèi)。那一日,劉躍庭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百無聊賴地望著天棚,思考著小提琴的結(jié)構(gòu)秘密……咦,那一排陳舊的蒼蠅屎怎么像琴鍵一樣井然有序?忙起身拿尺去測量,可是棚太高,怎么蹺腳也夠不著。正在沮喪,一低頭,窗臺上養(yǎng)的護盆草映入了他的眼簾,雖說這草并沒有什么出奇之處,但它綠瑩瑩支起的一片片葉子著實討人喜愛。順手扯下一棵,拿卷尺一量,他驚呆了,葉、花瓣等的間距構(gòu)造剛好和小提琴的某些“基因”數(shù)碼相對應!怎么來解釋這些現(xiàn)象?劉躍庭陷入了無限的遐想之中。小小的一張床,恍然間像變成了載人的飛船,馱著他遨游在廣袤的數(shù)字星空——
恍惚中他扛著尺飛到了埃及的泥羅河邊,圍著“基澤大金字塔”轉(zhuǎn)了兩圈,看這座奇跡般的建筑是否暗含著小提琴的數(shù)字比例;他尋尋覓覓持著筆摸進了希臘的薩摩斯島,試圖向大學者阿里斯塔克提一個問題:你要測日月與地球距離之比,有一定的數(shù)碼作參照嗎?他呼哧哧抱著書回到了“春秋”,朝老子的圣殿前拜了又拜,一再問:你所說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可有造物的尺寸關系……
就是這樣窮追不舍地探求著思索著,劉躍庭又有驚人的發(fā)現(xiàn)了——
“經(jīng)過我對小提琴、月球逃逸速度、埃及金字塔、泰山以及太陽、地球、月球的周長、直徑、半徑、自轉(zhuǎn)、公轉(zhuǎn)等已探明的數(shù)據(jù)加以綜合分析和計算,我得出個結(jié)論:地球直徑的信息數(shù)碼和月球直徑的信息數(shù)碼是大自然造物的基因數(shù)碼,用我的說法也叫‘造物密碼?!眲④S庭頗有些得意地說。
這是不是有點兒玄了?我嘴上沒說心里在想。
果然,社會上抱我這種看法的人還有很多。當劉躍庭用他的“數(shù)字統(tǒng)一場”理論解析地球上的某些山川高度及長度的論文寄到某報社后,一個干瘦的副總編拿過稿子瞅了一瞅,把臉一陰說:“這稿不能用,神魔五道的!”話傳到劉躍庭的耳朵里,他呵呵一樂,沒說什么,很快又把最新的研究成果寫成論文投到這家報社。還好,總算過了對此稍有些賞識的另外一位副總編輯的關。誰知,清樣拿到社長那里,麻煩又來了——就見那位社長氣哼哼地找到審稿副總編說:“這稿子得換!”副總編不解,問為什么。社長回答得很固執(zhí)也很強硬:“我看不懂啊!”
但是最終,劉躍庭的研究得到社會認可了。
這一件事情,是我所親眼見的。
2002年,他的《泰山統(tǒng)一場與太陽信息》的論文在香港獲獎,還是三家社會團體蓋的章呢!獲獎報道由我們單位的一位女編輯采寫。我怕有詐,特意找劉躍庭要了證書傳真件,可一個“場”字引起了報社總編的狐疑:怎么有點兒像氣功界的說法呢?得找人審一下。想來想去,他拿稿去了國家安全局。國家安全局還真負責,調(diào)查了大約一個星期的時間把稿子送了回來,說評獎單位全部合法,文章發(fā)表沒什么問題。經(jīng)歷了這么一出戲,這家報社乃至其他傳播媒體都對劉躍庭的文章以及對他的報道開綠燈放行了。
現(xiàn)在劉躍庭在研究什么呢?當我的問話剛一出口,他便狠彈了幾下手指,用一種贊美而且折服的語氣說:“太神奇了!0.618,這個黃金分割就代表美,就代表宇宙的造物規(guī)律,讓我們在大自然的密碼面前贊頌吧!”
他的話有些專業(yè),我一時不能充分理解。不過,對于黃金分割律的妙處,我還是知悉一二的。很久以前,人們就發(fā)現(xiàn),1除以1.618恰等于0.618,而其他任何數(shù)字均無此特征。更神奇的是,1與0.618之差的0.382同0.618之比,也等于0.618!據(jù)說,我們的太陽系就處在銀河系半徑的黃金分割處;而我們感覺美的身段,其下肢必定占整個身長的0.618。為什么當氣溫在22~24攝氏度時我們身心最舒服?那同樣是因為這個度數(shù)的氣溫與人的正常體溫(36~37攝氏度)之比也約等于0.618。
我不知道劉躍庭是否受了這些研究成果的啟發(fā),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定是。但有一點出乎我的意料,那就是他在運用黃金分割律去解釋萬事萬物的形成數(shù)碼時用上了加減乘除和開平方法,這就有點兒神乎其神了。且看我從他已發(fā)表的論文上選摘的幾組數(shù)字——
小提琴指板長270.3毫米;太陽周長437.477萬千米×0.618=270.36萬千米。前后兩者的數(shù)碼相同。
音階D、F、A組合585+693+867=2145,2145÷0.618=3471;地球地核厚度3471千米,月球兩極直徑3472千米,幾者的數(shù)碼相似。
地球到太陽平均距離1.496億千米,用這個數(shù)兩次除以0.618再乘以4、五次除以0.618,等于1738100,而月球赤道半徑1738.1千米。
八大行星到太陽距離總和加上冥王星到太陽距離等于16029百萬千米,16029-12714(地球兩極直徑數(shù)碼)=3315;3315+0.1兩次除以0.618等于8680,而月球極半徑二分之一數(shù)碼是868。
地球自轉(zhuǎn)一周為1436分鐘,1435.90111的平方乘以0.618等于1274200,而地球平均直徑12742公里。水星到太陽最近距離5790萬千米,5794×3=17382。北美洲島嶼總面積410410.266平方千米,三次除以0.618等于1738.2。大洋洲總面積897萬平方千米,除以1.5得數(shù)碼598,598.44七次除以0.618等于17382。
……
抄錄到此,我看明白了,劉躍庭是在極力地用0.618這把“鑰匙”去開啟月球數(shù)碼與地球數(shù)碼的所有聯(lián)系之門哪!他的這一歸類科不科學,學術(shù)界又有什么評價呢?采訪進行到這種程度,我不能不提出這個問題了。
劉躍庭聽了我的問話,呵呵一笑,沒有馬上作答,而是緩緩地站起身來,走近床沿,顫顫地扶住對面的立柜,在頂上翻騰起紅皮證書來。我疾步上前,雙手接住遞過來的最上一本,打開一看,是世界學術(shù)成果研究院于2007年8月授予的“第二屆世界重大學術(shù)成果特等獎”,大紅的印章蓋在上面。附帶的通知上有這么一段文字:
你運用自己的大自然造物密碼觀點撰寫的《金字塔之謎數(shù)字新解》,題材新穎,見解獨特,立意清晰,結(jié)構(gòu)嚴謹,具有很高的專業(yè)水準及參考、交流價值?!痪幦肓恕妒澜缰卮髮W術(shù)成果精選?華人卷Ⅲ》中。
見我對授獎的單位有一些陌生,劉躍庭稍稍欠了一下僵硬的腰,用手一指證書上的授獎單位說:“這個世界學術(shù)成果研究院,總部在美國的洛杉磯,秘書處設在加州,有八十多個聯(lián)絡機構(gòu)呢!”
隨后他又遞過來一本紅皮證書,是獎給他2007年撰寫的《大自然造物密碼初探之八——地球板塊構(gòu)造說數(shù)字新解》一文的。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在來信中這樣寫道:
你的文章立意新穎,主題突出,論據(jù)充分,被評為一等獎,并編入《中華知名專家終身成就薈萃》理論動態(tài)篇中,作為向全國推廣宣傳的典范之作……
再往下接著看,就是2007年8月中國政策科學研究會發(fā)的收錄證書,在他們出版的《中國優(yōu)秀領導干部論壇》中,收入了劉躍庭撰寫的《神奇的太陽、地球、月亮直徑與周長全息數(shù)碼之三》……
采訪至此,我覺得我的材料夠用了,可是劉躍庭卻說他的研究遠沒有結(jié)束,原因是世間事物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呀,他一個有病之人能全都求證得了嗎?他如此清貧地進行研究,能得到社會的多少幫助呢?
一絲憂慮,襲上了我的心頭,久久縈繞,揮之不去。
責任編輯 成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