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丁
A
“蝴蝶,昆蟲類,翅膀?qū)挻?,顏色美麗,靜止時四翅豎立在背部,腹部瘦長。吸花蜜。種類很多,有的幼蟲吃農(nóng)作物,對人類有害;有的幼蟲吃蚜蟲,對人類有益……”生物老師滿臉得意地把自己做好的標本擱在講桌上,那樣子其實更多的是在展示他自以為精美的收藏,和講課似乎沒多大關(guān)系。這讓阮麟更覺得惡心,他干脆把課本合上和左部聊起天來。
“這老家伙還真討厭,看我什么時候把他的蝴蝶全給偷光,看他還高興不高興。”說這話時,阮麟覺得吐字都特別狠,好像那天他真的就會這么做似的。
左部倒不是太介意他到底會對生物老師怎么樣,揚揚眉毛調(diào)侃地對他說道:“你偷他的蝴蝶有什么好玩的,直接把他做成標本豈不是更好?!?/p>
“這主意倒不錯,不過我沒有那么大的瓶子裝他,你有嗎?”
“開玩笑,我是誰啊。當然沒有,要有也不是裝他,多浪費啊!”
“呵呵,我知道,你不裝他,是想裝他的女兒,做你的瓶中美人吧?!?/p>
“你別跟我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可告訴你,不然我跟你急?!?/p>
“你跟我急有什么用啊,人家林姑娘可是還等著你回話啊!”
“我說你煩不煩啊,什么林姑娘、史姑娘的,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她愛等等她的去,礙著你什么事了?是不是你的Susan姐姐沒對你浪出火來,你不順氣啊?!?/p>
“好好的,你提她做什么啊,我不說了還不成嘛!你這人真是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得了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弊蟛繜o奈地看了“老家伙”一眼,雖然很討厭此人,但他還不想上課的時候給抓住辮子,那樣不會有他的好果子吃的。還好“老家伙”正津津有味地繼續(xù)擺弄著他的蝴蝶標本,暫時還沒心情監(jiān)視他們這群“特調(diào)生”。左部慶幸地想起拿阮麟戲弄一下:“今天沒給你老爸修理嗎?我看你今天蠻有激情的嘛!”
晚自習,班長小昭點名的時候發(fā)現(xiàn)阮麟和左部又逃課。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前幾次他還沒向老師報告,沒想到這次他們又跑了,都快畢業(yè)的人竟然連點緊張感都沒有,他覺得必須得給他們點警告。不然以后自己不僅威信不保,還脫不了包庇的干系。
小昭到辦公室找班主任,人沒在,只有語文老師在研究他的古詩詞。他本來想告訴語文老師,然后由語文老師轉(zhuǎn)告班主任的,可一想又覺得不太合適。剛剛他還看見兩個人在池塘那邊玩,也許他們只是玩過頭,忘了時間回教室。自己這么冒失地就跑來告他們的狀,被他們知道了還不恨死他,說不定還要找出什么方法來對付他。他想還是先去池塘找一下兩個人,確定沒人再告訴班主任也不遲。
回到教室的時候小昭嚇了一跳,里面一個人也沒有了。他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定了定神。再仔細地看了一遍終于承認這一切都是真的。出來,發(fā)現(xiàn)其它兩個年級的教室也是空的。
人都跑哪兒去了?
恍惚聽到后面異常熱鬧,小昭急忙往池塘方向跑去。
“人全部都到齊了?”到的時候校長正粗暴的問所有的人,他讓各個班的班主任點名,確認還有那些同學不在。小昭悄悄地擠進自己的班級,小聲問旁邊的人發(fā)生了什么事。
“學校池塘里的魚被人毒死了,不知道是誰干的,現(xiàn)在正在大檢查?!毕旅嬉恢痹谕低涤懻摚≌押芸炀团靼琢税l(fā)生了什么事,他暗自慶幸自己趕回了現(xiàn)場,要是遲到的話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釋清楚。
點名完畢,除了一班的河蔚莉——那是早就請了半個月病假的,其余的人全部都在。
池塘管理員從衣兜里摸出一個瓶子,在人群前晃了晃,似乎很得意地說那就是做案工具。校長焦急地踱著步子,依舊一臉崩潰——那可是他名義上花了十萬塊弄來的“私人財產(chǎn)”,就這么一下子損失掉了,換誰不心疼呢!
“我知道,投毒的人就在你們中間,你們要是自動站出來,今天這事就算完了;要是都不承認,今天誰也別想回去!”校長終于發(fā)了狠話,全部的人都被他扣押了下來。班主任們似乎也很無奈地執(zhí)行他的命令,只是一大群人擠在個死魚塘邊不太怎么像樣,紛紛把自己的學生往教室回帶。
“誰干的這好事啊。害我們現(xiàn)在想回家都回不了,我還和人家約好了明天去打球呢!”
“我覺得這小子挺有種的,連校長的魚都敢毒?!?/p>
“本來就是不義之財,活該!”
“我覺得那魚像是他自己毒死了,估計是想騙保險吧,剛剛看他好像也沒怎么生氣……”
“他得罪的人太多了,這叫多行不義必自斃?!?/p>
“上次不是說有人在外面修理他嗎?被他跑了,會不會是那些人干的?”
“小聲點,別讓他聽到?!?/p>
什么樣的猜測都有,只是誰也不知道除了河蔚莉以外,還有兩個人沒在,這點只有小昭心里明白。而且就在一小時前,他還看見他們兩個在池塘里撈什么東西。說不好,說不好就是池塘管理員手中的瓶子。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連他自己都有點意外。雖然那兩個家伙平時是討厭了點,但像這樣過分的事,小昭以為他們還是做不出來的。別說那是校長的命根子,就是那么多魚全部都被毒死,白花花的一大群浮在水面上,看著都覺得挺可憐的。
實在看不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任他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小昭只想安靜地看書。畢業(yè)已經(jīng)近的不能再近了,要是再不努力,他就得像這群一輩子都在小縣城里的人一樣,圍著魚塘瞎轉(zhuǎn),找不到方向。
B
河蔚莉其實身體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她不敢回學校,父母也不敢讓她回去。那些流言一旦傳開,蔚莉以后的日子就徹底完了。何況那本來就不是流言,因為確實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在誰看來都不可能的,就那么發(fā)生了。
學校大概以后都不能再去了,可她想念那兒,想那兒的朋友;還有才剛剛開始準備還沒來得及的中考,就不得不說再見了,心情真是悲涼到了極點。
趁著父母不在,河蔚莉拿出那本肇事的日記。如果不是因為它,父母就不會知道她早戀的事,更不會知道她還和那個人有了不該有的結(jié)合,不過現(xiàn)在說什么好像都沒用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名字,即使父母再怎么逼問,她也沒透露出半點他的消息。這讓父母很傷腦筋,也讓她多少有了點繼續(xù)堅持下去的理由。
先將日記一頁一頁地撕下來,然后找個盆子,點把火,把它們?nèi)紵?。這樣就不會再有什么好被人翻看的秘密了??粗约耗切┘磳⒊蔀檫^去記憶的灰燼,河蔚莉還是有點忍不住哭了起來。
火苗越竄越高,蔚莉突然有種想連自己也一起燒掉的念頭。鳳凰不就是從火焰中重生的嗎?為什么她不能?伸出手,慢慢靠近那溫暖而炙烈的火苗,皮膚似乎在呼喊著重生吧,重生吧!
可她沒有重生的快感,皮膚也在火焰中吱吱作響。
疼痛總是在所難免的,它在告訴身體危險的信號,蔚莉不得不縮回明顯微紅的雙手。她不知道自己剛剛干了什么,無法述說的痛苦從頭到腳都在翻騰。自己始終還是脆弱的,曾經(jīng)以為的勇敢,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自已和自己開了玩笑。只是這玩笑開的有點過了頭,當真正面對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懦弱,多么需要有人可以依靠。
夜深了下來,火苗在這夜色中漸漸不再那么耀
眼,而是隨著夜的深沉一起湮滅下去。
沒什么事可做的,收拾起一團黑糊糊的火盆,蔚莉死死地躺在床上,把頭埋進被窩。她什么也不要再想了,只想就這樣一直下去。
C
恍惚中,蔚莉看見母親和一個自己不認識的男人走進學校。他們都背著書包,像是去讀書的樣子。這讓她覺得不可思議。她悄悄跟在他們后面,躲過沒有人的門衛(wèi)室,繞過操場,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去教室,而是到了教室背后的池塘。
他們停了下來,四處張望了一下,發(fā)現(xiàn)沒人后便開始說話。蔚莉很想知道他們說些什么,可是由于太遠了,她什么也聽不到。她想走近點,可又怕被他們發(fā)現(xiàn),只好在一棵很大的樹后面躲著。
交談了一會兒后,他們分開了。她不確定應該跟著誰走,這時左部從背后拍了她一下,裝做很神秘的說:“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不過我不會告訴你!”
“不要你說,我會知道他是誰的!”蔚莉不管左部是怎么出現(xiàn)在她背后的,她只是被左部的話激怒了,她自己會查出來那個男人是誰的。推開左部,她向著男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轉(zhuǎn)過彎就是音樂房,前面還有一片花園,蔚莉清楚地記得男人是從這進去的??僧斔哌^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有的只是一堆墳墓。蔚莉突然悲傷地沖了過去,雖然她知道那不是父親的墳墓,可她又說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會那么悲傷,好像那確實是她父親的墳墓。
她在墳前悲傷地哭起來,使勁的想擠出幾滴眼淚來,可是自己竟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她覺得很奇怪,周圍的墳墓突然一下多了起來,除了“父親”的,還有老師的,同學的,還有很多她不認識的人,全都擠到一塊來了,大張著嘴,似乎想要把她吞下去。
她害怕極了,想往后退,可是雙腳酸軟得連一步也走不動。這時一雙手從背后把她拉了過去,雖然沒看見他的臉,但她知道那雙手是屬于那個跟她母親一起走的男人的。
她感到雙手很溫暖,于是靠在那個人的胸口??赡请p手卻不安分地在自己身上游走,撫摩著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時快時慢地調(diào)弄得她身體緊張到了極限。她想推開他,可又覺得很舒服,就像小時候父親拍著她睡覺時那樣讓她著迷。她想要更多撫慰,于是也用雙手去撫摩他,可他的身體卻是異常的冰冷,冷的讓她以為是一塊冰塊。
他推開她。這時她母親跑了出來,給了她一巴掌。她不知道為什么,好像她犯了很大的錯誤。她母親開始哭罵著要殺了她,那些想吃她的墳墓也開始蠢蠢欲動,從里面爬出來很多人,他們?nèi)紡堁牢枳Φ叵蛩紒怼?/p>
“跑吧,快跑吧!”一個聲音從背后傳過來——是左部。他伸出一只手拉著蔚莉就往學校門口方向跑去。他跑得很快,快得像是把她拉著在飛一樣。是的,她真的飛起來了,她看見學校就在腳下,那些追他的人都在她腳下,看著她飛到天上,氣得亂做一團。
左部回過頭說:“現(xiàn)在不用怕他們了,他們再也找不到你了!”蔚莉就知道是左部帶她離開的,她慶幸自己被左部救走,不然那些怪模怪樣的東西真的會吃了她。天空是灰色的,布滿了烏云,那些金色的閃電也在蠢蠢欲動。突然一個閃電打了過來,來不及回避,左部松開了手,她就一直往下掉。她大叫著“左部,救我!左部,救我!”閃雷驚過,留下亮白一片,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D
“殺,殺了他!”左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又會跑到游戲室的。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告訴自己不能再到這來的,可是每次一回到家。面對空蕩蕩的房子,他就又忍不住了。
老板已經(jīng)和他很熟了。基本對他了如指掌,就差連他的功課學到哪兒了不太清楚。用老板的話說,這些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如果連自己父母的情況都不了解,那還做什么買賣,還不如回家種白菜。種白菜和打游戲、和讀書有什么關(guān)系?左部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一個人在家呆著。老媽每天總有應酬不完的會議、酒席。她忙啊,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擠不出來,當然就把兒子的學業(yè)輔導丟給了丈夫。只可惜他爸爸什么都不懂,愣坐在沙發(fā)里吞云吐霧,懶散得如同行尸走肉。最可恨的是他爸爸還在殯儀館上班,好聽點名字是這么說的,不過同學都管他爸爸上班的地方叫火葬場。那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可想而知。
又是一次通關(guān)全過,左部不知道這是他第幾次把游戲打翻版了。整個游戲廳的機子基本上就沒他沒玩翻版的。日子無聊困惑到了極點,左部拿起拳頭猛力地砸了下去,本以為老板會狠狠地教訓他一頓,沒想到老板卻笑嘻嘻地問他是不是玩的沒新鮮感了。是啊!能有什么新鮮感,每天都玩這些傻瓜一樣的游戲,就算是天才也會被弄成瘋子的。
老板一臉標準的媚笑讓左部知道,這家伙肯定又有了什么新鮮的玩意。他跟著老板走上樓,轉(zhuǎn)進一間黑糊糊的房間,幾個和他模樣差不多的男孩子在里面。他們正津津有味地盯著電視,就連有人進來他們也不過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球又回到電視屏幕上。
——嗯,啊,嗯,啊……
屏幕里二個赤裸的男人正擁抱在一起。
“嗯——等于同意,啊——表示愛的感嘆詞……”左部頭腦中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特殊的刺激讓他對哲學有了些感觸。思考過后,他終于得出結(jié)論,這不過是擺著奇怪的姿勢罷了。他們親吻著,撫摸著,任由身體在鏡頭的俯視下自由發(fā)揮。
左部覺得好奇,他看過男人與女人的那些被稱之為色情的鏡頭,但他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男人與男人“擁抱”在一起的東西。只是有點發(fā)呆地站在那里,電視中的那些畫面卻通過眼睛直接印刻進腦表層,他想把它們趕出去,卻怎么也趕不走。他不知道是該立刻離開,還是像已經(jīng)坐在那里的人一樣,安心享受起來。
浮躁,矛盾,羞恥。心里越是不能接受,那畫面越是往心里刻印。寂寞等于擁抱,擁抱能產(chǎn)生愛情,愛情通常曖昧……左部想起母親一絲不掛的站在父親的面前。在別的男人面前,是否也和畫面中的人是一樣的表情?他還想到阮麟,阮麟知道自己在這樣的地方,又會怎樣呢?是張大了嘴巴一邊傻笑一邊罵他無恥,還是和他像畫面中那樣繾綣纏綿?腦子亂了,全亂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攤開手,是灼烈的炙熱,汗水從發(fā)梢滴落眼角。他還小,沒對誰說過愛與不愛,也沒來得及向某個女孩說出喜歡的話。一切都像是突然而至,逼迫他去思考那些他從來不敢去考慮的問題。為什么不能就一直像個孩子一樣簡單地活下去,他不知道,不知道。
畫面依舊在轉(zhuǎn)動,一雙手從畫面外伸進來,輕輕撫摸他的臉,滑過他的肩,落在他跳動的胸口,心臟就像是要跳出來一樣。焦躁的沖動,迫切需要釋放。身體卻是空乏無力的,他酸軟地躺了下來,靠在凹陷的沙發(fā)上。
——嗯,啊……
依舊是對“嗯,啊”的理解,得不到解答的困惑,左部感覺無比的失落。
“你真漂亮!”耳邊熱氣蒸騰的聲音突然讓左部跳起來。他為自己失態(tài)的行為盡力尋找掩飾,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徒勞的。提起褲子,他像是一個被強暴的少女一樣沖出房間,沖進夜色中,尋找一場可以讓自己忘了卑微與脆弱的快樂存在……
E
城市的夜是朦朧的,朦朧中又有些微弱的燈光,
映照在地面上顯得那樣支離破碎。
晚九點,那群傻瓜們大概下課了吧。阮麟不想回家,雖然早已過了父親規(guī)定的時間,可他還是不想立刻就往家的方向走。黑暗中,他試著學左部那樣點燃一支煙,然后狠狠地吸上一口,結(jié)果還是失敗地咳嗽起來。也許他就不應該吸煙,更不該像父親一樣整日沉浸在煙草和酒精的迷惑下。只是不抽煙喝酒他又能做什么呢?冬日的氣溫是越來越冷,他的衣服早就該換季了,父親從來不會過問這些問題,他現(xiàn)在連自己的一日三餐都不知道怎么搞定,哪兒還有心思去管別人。
阮麟已躺了大半個小時,也該起身了。順著墻角爬起,扔掉剛被點燃的煙頭,他有點憤恨地看了一眼,本來還想再罵上兩句的,可突然肆虐的冷風吹來,讓他覺得還是少說點話的好。
——你愛我嗎?
——你愛不愛,說句話啊!
不知道又是誰在向誰問著有關(guān)愛的話題。阮麟覺得有點可笑。愛,能怎樣?不愛,又怎樣?結(jié)果還不都是一樣,各自上各自的課,各自升各自的學,然后說“再見”。如果可能再在將來的某一天說“你好”;不過大多人應該不會說“你好”,就像她父親和她母親一樣。他都還沒記清楚她的樣子,她就已經(jīng)和父親說再見了,至今也沒出現(xiàn)過,并且看來她說的再見其實是和永別一個意思。
阮麟無意阻止鴛鴦們的濃情蜜意,他只想快點離開。不料走得太快,腳下被什么東西一絆,跌倒在地,嚇得野鴛鴦差點魂飛魄散,大聲驚呼是誰。阮麟半開玩笑地說“沒人”并加快速度離開。
真是倒霉的一天!到哪兒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安靜的地方,人口密度過大看來還是壞處大于好處。后面似乎還有別的鴛鴦在做一天的最后道別,阮麟有點不耐煩起來,只是腳腕隱隱生疼讓他不敢走得太快,他只能像個殘疾人一樣慢慢的走出這一片樹林。
“你在這啊!剛剛你跑哪兒去了?”一個聲音傳過來。阮麟回過頭發(fā)現(xiàn)班長正用審問犯人一樣的眼神盯著他。如果不是因為還沒畢業(yè),加上又是鄰居,阮麟恨不得給他一耳光。
“去哪兒似乎不用向你打報告吧!”
“我這可是關(guān)心你,你要覺得多余那我就不說了。”
“有什么話你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的?!?/p>
“校長的魚死了,你知道嗎?”
“死了?”阮麟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不過這小子很少和他開玩笑,現(xiàn)在的樣子也是那樣認真,只是他不知道班長對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雖然他和左部開玩笑是要用安眠藥把那些魚全弄暈,然后煮一池塘的魚湯:不過那僅僅只是一個玩笑,他也不相信左部真這么干了。
“剛剛校張長在全校檢查,不過呼像并沒查出什么來?!?/p>
“死了好啊,反正那些人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現(xiàn)在正好解了心頭恨?!?/p>
“我想知道這和你有關(guān)系嗎?”
“關(guān)系?能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班長是出了名的小人,最擅長打點小報告什么的,阮麟可不想把他說的什么關(guān)系跟自己沾上邊。即使之前他是看見他和左部在池塘邊,但那并不能證明他們就是弄死魚的人,更何況如果一小瓶安眠藥都能把魚全部弄死,那玩意還不比海洛因賣的還貴。在沒弄清楚班長的意圖前,阮麟覺得自己能和池塘扯多清關(guān)系就扯多清。他可不想再去領(lǐng)教校長的“溫柔”觸摸了,到現(xiàn)在他的屁股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口子。
“沒有最好,不過你還是小心點,估計明天班主任會找你談話的。晚上點名的時候,他沒說你不在,你最好也給左部說一下?!?/p>
“點名?他還真搞集體搜查啊?這老王八太不是個東西……”
“你說話能不能斯文點啊?怎么全是臟話?!?/p>
“啊——嗯,謝謝你告訴我了?!?/p>
阮麟覺得很奇怪,班長今天怎么會突然這么好心地告訴他出了事?難道是自己以前錯看了他,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qū)е滤@么做的,他想不通。實在得不到答案他也懶得去想通,現(xiàn)在要做的是趕緊找到左部,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好有心理準備。
F
青春是場混亂的游戲。
蔚莉其實一開始很想對左部說她和校長的事,可是后來又覺得這太荒唐,太不可思議了:她喜歡的人是左部,卻和校長發(fā)生了關(guān)系。
喜歡的人是左部!喜歡的人是左部!
她不停地對自己說,一直到最后連她自己也以為那個和她發(fā)生了關(guān)系的人就是左部后,她媽媽也開始相信就像她日記說的那樣,是那個看起來有點小流氓的小子勾引了她的女兒,還把她玷污了。可這跟左部到底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她從來沒對他說過喜歡之類的話,他也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切的事情都只是在她的日記本里被導演著,導演成一幅完美的圖畫。
她母親沒去找那小子,但安排了時間和地點說要給他一點教訓。蔚莉知道她母親的作風,她想阻止,可又說不出來那個和她發(fā)生關(guān)系的到底是誰。意識里她還不停地希望著那個用愛撫摩著她的人,如果就是左部,那應該有多好呢。
混亂,讓人找不到答案。她想要一點幫助,可是又不知道該從那里去尋找。摸著電話,手指不自覺地撥著那個曾經(jīng)給過她安慰的號碼。那邊是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也許是在忙吧,也許沒人在。將工作事業(yè)放在第一位的人,還是有些可愛的地方。
心里卻還是不甘,總覺得總有個人還可以聽見她的聲音,因為她總怕一不小心,說不定自己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就像是有個黑洞在吸引著她,她也很欣然的向往里面跳。
世界依舊是寂寞的,曾經(jīng)給過她安慰的人現(xiàn)在也不在了,剩下的只有一部沒人接的電話。蔚莉有種被欺騙的感覺,這感覺總是棲身暗處,突然襲來,同她母親那種毫無征兆的夸張作風相似,不計傷害地席卷全部身心。
報復是最好的發(fā)泄,一旦有了這種想法后,意念里想要發(fā)泄的沖動就會跟著迅速竄升。蔚莉覺得她應該報復,如果用死亡來威脅的話,不知道會不會給校長造成一些困擾。
打電話到學校,那個家伙應該還在學校。最近是比較忙的時候,他也很習慣在學校里和小女生們扎在一塊。如果不是以關(guān)心為名,她想自己也不會就那么糊里糊涂地就和那個老家伙滾到了一塊。
電話依舊沒人接,不知道是睡了,還是在忙著別的事。
蔚莉有點心急。開始只是想著騷擾一下他就好了,可目的沒達到,失落感躥升到無以復加。她不能活得痛快一點,別人也別想比她過的輕松。
抓著電話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直到雙手發(fā)麻,身子都快站不住了。
依舊是寂寞而煩躁的嘟嘟聲,蔚莉想如果再沒人接電話,她就直接沖到學校去。
電話終于有人接了起來,是個女人的聲音,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蔚莉覺得自己有被愚弄的嫌疑,她恨自己為什么就會那么笨呢。即使自己再好騙,也不應該就這樣被人像耍猴子一樣的玩弄于股掌之間。
她不想和左部說這些事,事情一開始就是她的一廂情愿。無論她是多么希望有一份充滿童話色彩的愛情,最后愛情還是只有她一個人在編織。有的時候她幻想左部也是愛她的,就像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左部會很關(guān)心地遞給她一些小玩意,對她說一些溫柔的話??上裁匆矝]說,結(jié)果只能在不完美中尋找一點開心。
沖進廚房,選了一把合適的剪刀,她覺得自己應該立刻就沖出去。
G
阮麟找到左部的時候,他正躺在草地上。他剛被人修理過,鮮血還在衣服上繼續(xù)渲染著顏色,嘴角的紅色也未結(jié)痂。不太確定這家伙到底又惹了些什么事。阮麟只是覺得左部的眼神怪怪的。
他問左部,是不是被打壞了腦子?左部沒說話,靠在他的肩膀上,問他還想不想再去喝點酒。學生不準喝酒,阮麟也沒有喝酒的習慣,但看著左部那副悲傷的樣子,他還是答應了。
叫刀哥的人和左部耳語了幾句,然后就把他們帶進了一間包間里面。阮麟想問左部,刀哥是干什么的,不過估計他什么都不會說。整個晚上他都怪怪的。從他被打到現(xiàn)在一句話也沒說過。阮麟很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雖然這些事或許和他并沒多大關(guān)系,但關(guān)乎左部,他就忐忑不安。
刀哥說讓左部幫他帶一些東西到一個地方。是哪兒他沒說,帶的什么東西也神神秘秘的,再加上他那一身蠱惑仔的裝扮,阮麟總覺得這個叫刀哥的就是黑社會地下活動分子。也許電視里的大哥們還不如這個刀哥的品位,可阮麟依舊無法喜歡上他。
左部也不喜歡這樣的環(huán)境,但他又能如何呢?不想告訴阮麟他就將離開。還是因為被無辜的誣陷成了誘奸犯,那個可憐的被侮辱者碰巧還是他們的同學。這本身就是個開得過分的玩笑,即使他可以說服阮麟相信他并沒有做那些倒霉的事,可是別人誰又能信?更何況左部總以為阮麟不應該被攪進到這樣的事里來,他不想看見自己愛的人像他一樣痛苦。
他的母親因為愛,曾將父親送進了牢里;他自己也因為愛,將自己關(guān)進了感情的牢里。也許這愛來的并不貼切,可現(xiàn)在他不想否認,想到的只是離開。
刀哥建議左部帶上阮麟一起去,就當是旅行。左部堅決地反對。刀哥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威脅,給了左部一耳光。阮麟沖上前去要為左部討回公道,卻被左部一把拉住。他不想讓事情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刀哥依舊是頭暴躁的獅子,粗魯?shù)陌炎蟛堪醋?,他以為可以讓這頭小獅子像他的手下一樣,乖乖地聽話,可是他忘了小獅子的旁邊還有另一頭正在醞釀情緒的小老虎。
本來就不應該發(fā)生的事,就那么發(fā)生了。
阮麟給了刀哥一刀,扎在肚子上的水果刀還插著半個蘋果。
新鮮的青蘋果有股淡淡的清香,混合了血液后,變得格外的誘人,讓人忍不住想上去咬它一口。
左部讓阮麟離開。見他不肯動,于是跑去拔出刀哥肚子上的刀,拉著阮麟從后門逃跑。
青蘋果的清香還在,阮麟沒聞到。阮麟很想再捅一刀的,卻已經(jīng)被拉出了門外,塞進一輛小車里。
左部說一起逃吧,反正他也早就厭煩這里了。與其像死了一樣活著,不如像活著一樣逃跑。
阮麟不知道左部話里的意思,但他大概猜到了,給刀哥的那一刀應該是讓他走不了回頭路。沒有顧及。也不懂得怎么才算后悔,他覺得現(xiàn)在這樣其實也挺好。
H
害死校長魚的兇手終于還是沒被查出來,人們關(guān)心的重點已經(jīng)從那堆魚轉(zhuǎn)移到那個被他玩弄的女孩子身上。
蔚莉——三年級三班學生,16歲,與校長有性行為發(fā)生。且自殺未遂。
這是一場長期話題,報紙、雜志都將進行采訪。只是沒人知道那個被誤解的男孩現(xiàn)在在何處,還有那個被水果刀刺傷的刀哥,和那個自殺的女孩之間,其實本身都有理不清的關(guān)系,即使不是直接的,他們也都曾經(jīng)在經(jīng)歷同一件事情。
班長是最后一個看見蔚莉走進校長辦公室的人。警察把他叫去問了一大堆話,他如實報告,問到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沒問到的他就不說。除了那天晚上他還看到阮麟以外的事,沒人會對他的證詞有任何興趣。
濱城,五月十一日,天氣晴朗。
天氣預報說,明天將會有一場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