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香識人

包利民

閑翻野史，知道宋代有個廉之如，乃一隱士，早年應(yīng)試不第，后結(jié)廬于青山綠水之間，房前栽花，屋后種菜，庭插細(xì)柳，室藏萬卷。每有友來，穿庭入室，皆染一身清馨，于萬卷之間，促膝而談。廉之如興致所至，也會遠(yuǎn)游訪友。一次，他遠(yuǎn)赴江陰訪一故舊，近室而門一開，故人笑迎而出。他詫問：“我沒有捎信給你，怎么就知道我來呢？”故人答到：“遠(yuǎn)聞其香，而知君至矣！”這里所說的香氣，不是指廉之如庭花之香，亦不是指書卷之香，而是指他人格之魅力。

可見真正的朋友，與物質(zhì)無關(guān)，與利益無關(guān)，那是一種心靈上的默契，是性情相投，是心與心的依存。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格上的平等是相交的基礎(chǔ)。不必花天酒地，亦無需相從過密，兩盞清茶，一夕暢談，實(shí)在是勝過太多虛浮的繁文縟節(jié)。一個人的魅力，源自一顆不蒙塵的心，如皎皎之月，風(fēng)度云度而不減其輝。人之擇友不可不慎，濫交廣游之人，必?zé)o一知己。突出欲望，則追腥逐臭之徒盈門；心底純潔，美好的人格便不期而至。

十年之后，廉之如的平靜生活被打破。就在這時，江陰的那位故友卻已是天下聞名，他叫羅賢為，隱而復(fù)出，官至二品。就在羅賢為復(fù)出之時，廉之如一紙書信與之絕交，信云：“后不再訪，恐余之清馨為濁世所污！”此后，十年間，兩人形同陌路。廉之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他因早年一樁詩案被緝拿，開斬在即。他離開之前，猶在庭中侍弄花草。行刑當(dāng)日，廉之如一改常態(tài)，請求監(jiān)斬官暫緩片刻，鑒于他的名望，監(jiān)斬官便自作主張將行刑時刻延緩，雖然他不知道廉之如爭這須臾之命有何目的。過了一會兒，一騎飛奔而來，正是羅賢為。廉之如見他面露微笑，說：“知君遠(yuǎn)來相送，故乞命片刻相待！”羅賢為驚問：“何知吾來？”廉之如說：“君身亦有清馨耳！”原來這羅閑為為政期間，剛正秉直，口碑遠(yuǎn)著，廉之如悔與之絕交。

得友如此，人生何貧之有？以心識人，以心相交，自會超越世俗滄桑而溫暖如初。而那樣的一顆心，那種純潔的人格，就如清露納朝陽，良朋自然而至。聞香而識人知人，所憑借的，就是一種內(nèi)在的潛質(zhì)，那種人格的感召力和魅力，才是靈魂永遠(yuǎn)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