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仁
這是張四望生命的最后時刻,他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睜不開眼睛,不能說話了,只是靜靜地躺在醫(yī)院的床上。妻子王文莉守在他身邊,他總是習慣摸著妻子手上的那枚結(jié)婚戒指入睡,一副甜美的睡態(tài)。人已接近昏迷,愛卻醒著。妻子一旦離開,哪怕幾分鐘,他就煩躁起來,嘴唇蠕動著誰也聽不清的喉音。任憑護士怎么安慰,他依舊煩躁。王文莉來了,她趕緊把手伸給四望,他撫摩到了那枚戒指,才安靜下來。撫摩!那是他們曠日持久分離后的重逢,或輕或重,都像甜蜜的風從心扉吹拂。忽然,他的手停了下來,是在等待愛妻一個由衷的贊美,還是等待一個彼此的諒解……
王文莉說:他是放心不下我呀!他不愿意扔下我孤零零一個人到很遠的地方去。說著說著淚水就涌滿了眼眶……
張四望是青藏兵站部副政委,年輕有為的師職軍官。從1980年入伍至今,27年了,他一直走在青藏山水間,西寧——格爾木——拉薩;日喀則——那曲——敦煌。冰雪路是冷的,他的心卻燃燒著暖火,為保衛(wèi)西南邊防和建設西藏奔走不息。有人計算過,他穿越世界屋脊的次數(shù)在五六十次以上,也有人說比這還要多,張四望沒留下準確數(shù)字。青藏線的軍人沿著青藏公路走一趟,平平常常,有什么可張揚的?這話張四望說得輕松了,其實他比誰都清楚,在自然環(huán)境異常艱苦的青藏高原上,指戰(zhàn)員們必須吃大苦耐大勞,才能站住腳扎下根。兵們體力和心力的付出是巨大的。領導關愛戰(zhàn)士哪怕遞上一句燙心的話,對大家也是舒心的安慰。還是他在汽車團當政委時,就講過這樣的話:“不要讓老實人吃虧,不要讓受苦人受罪,不要讓流汗人流血?!睆埶耐麑Ρ母星橛卸嗌疃嘀?,這三句話能佐證。從團政委走上兵站部領導崗位后,他索性在就職演說中講了這三句話。當時他剛40歲,是歷屆領導班子里最年輕的一個。
現(xiàn)在,可惡的癌細胞已經(jīng)浸滲到他的整個腦部,他不久就要離開人世了。他說不出一句可以表達自己心跡的話,只能用這枚無言的戒指來傳遞對愛妻的感情。結(jié)婚快20年了,他只是沒黑沒明地忙碌在青藏線上,今日在藏北草原搶險救災,明日又在喜馬拉雅山下運送軍糧,何曾閑過?開初,王文莉在老家孝敬公公婆婆,養(yǎng)育女兒。后來她隨軍了,卻是隨軍難隨夫,夫妻仍然聚少離多。花前月下的浪漫她確實沒有享受過,但四望有過多次承諾,只是未曾兌現(xiàn)他就要遠去了!記得結(jié)婚時,四望給妻子連個戒指都無暇買,還是結(jié)婚后他利用執(zhí)勤的機會順便在拉薩買了一枚補上。他對文莉說:“拉薩買來的好,日光城的戒指,有紀念意義!”
眼下,他確實有時間了,在京城這座軍隊醫(yī)院住了快半年,逛北海游覽長城,可是他已經(jīng)病得無力兌現(xiàn)對文莉的承諾了!人呀,為什么就活得這么殘酷,夫妻間該享受的還沒享受,丈夫的人生之路轉(zhuǎn)眼就走到了頭!
這時,摸著妻子戒指的張四望,也許在懺悔自己了吧。高原軍人也有家,也有妻室兒女,再忙再緊張也該抽暇陪陪妻子,陪陪女兒呀!但是一切都晚了。
在病房里值班的3個護士,親眼看到了張四望和王文莉相濡以沫的感情,誰個心里能不涌滿感動!她們悄悄地議論:“若能相愛到他們夫妻之間的這份感情,天塌下來又能算什么!”她們商量著做了一件事:買來一枚戒指,輪到誰值班誰就戴上;每次王文莉臨時有事外出時,她們就把自己戴著戒指的手輕輕地放在張四望手中,張四望摸著那戒指安安靜靜的,一臉的幸福。護士們看著張四望那平靜的臉,看著他那輕微移動在戒指上的手,忍著心頭無法剔除的隱痛,淚珠吧嗒吧嗒掉在張四望的手上……
這該算作是張四望的第二枚結(jié)婚戒指吧!一枚來自拉薩,一枚來自北京。兩地相距數(shù)千里,真情、友情卻是靠得那么近,那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