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蕭

梨俱:身體和宏大敘事

——獻給華萊士·斯蒂文斯

一個世界起源于至高的虛構(gòu),

無花果的智性,以及一種反動。

我不能被你說服,生活無法

構(gòu)思詞語。哦,名詞,名詞

比比喻更重要,它塑造了自己。

還有方便的法門,和一桌晚宴的

準(zhǔn)備,都在卑微時顯得足夠重要。

如果橋,或者一個少女

能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表達情感,

結(jié)果在你看來,謂之因果。

那么橋還是橋,

少女還是少女。

你說,一個人甚至不能死掉

自己的死,再沒有如此的憂傷。

今晚我們一起擦月亮

若是你還有眼淚,就請接受我的邀請。哦,王

彤彤

你哭泣的樣子,正適合這首詩的韻腳,和半

島的孤獨,

玻璃質(zhì)的腔調(diào)拖著長長的發(fā)絲,一端扎進我

新生的

傷口,一端系在約瑟芬的無名指上。拒絕任

何一個

模糊的詞語,如同拒絕紅色的裙裾,和隱喻。

我發(fā)誓,

我發(fā)誓我見過你,在我們都還活著的時候,

我認(rèn)真地

確認(rèn)你身上的符號,眉梢的,以及長袖外衣

(自上而下)

第三個紐扣的心思。她們有點焦慮,公開無

視我溫柔的

目光。其實,我不認(rèn)識你,我只是覺得我應(yīng)該

認(rèn)識,

就這樣:“今晚我們一起擦月亮吧,若是你還

有眼淚。”

感嘆號,沒辦法使用,或者說是不情愿。這世

上,

又有什么比不情愿更強烈的意愿呢?

要知道一個人走在堅硬的天空,可不是一件

溫暖的事,

技巧不易掌握,你的心里空闊得可以裝下時

間的疼痛,

卻容不下一枚女人的嘆息。有的星星也墮落

了,自城市上空

無法俯瞰,那時我恰巧路過,想到了什么,忘

記了來路。

誰說過,“你從海上來,就一定有回去的島”,

我等不到。

但是,若是你還有眼淚,就請和我一起擦月

亮,沒準(zhǔn)

我就能藉此想起,緣何每夜每夜,左腳和右

腳,在城市的

上空游蕩,僅僅是為了擦拭月亮,還是為了

等你,和我

一起擦月亮?(連接詞省略)你說,“哭泣,我

已再也不能了”。

蕭遇秋

她別起第三根發(fā)夾,撣了撣身上的灰。來不

及照鏡子了,

火燒云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園子里的玉米林

低聲嗚咽,

引誘她忽略任何潛在的危險。北方的秋,從

山里流出的

河水妖嬈而冷酷,一條魚一生只能犯一次錯

誤,然后

死去,留下魚骨和鱗衣,或者一瓢月光的掛

念。我的

媽媽,蕭遇秋,十九歲的光景入了河流的秋。

沒有一塊

土地稱得上溫暖,麥子也遠(yuǎn)非溫柔,促狹地

揭穿

赤裸的對話。此刻,使用口琴是恰當(dāng)?shù)?不會

冒犯誰。

火車?yán)^續(xù)向北,我已經(jīng)忘了當(dāng)時的心情。一

個咬了一口的

蘋果放在空空的桌面上,沒人在意它,它自

己并不急迫。

媽媽已經(jīng)是我的媽媽了,這點,我無權(quán)發(fā)言;

除此,我譴責(zé)

包括我在內(nèi)的一切關(guān)于她的故事以及決定。

在那個悶熱的

夏天,漠河的蚊子只叮咬每夜不睡的她。我

原以為我們的

血型不一樣。在四十歲以前她就用光了一輩

子的堅強,

但我確信這樣剛剛好。“作為母親一輩子可

以哭很多次,

作為女人,一次就夠了。”此刻,我提筆無言,

想起某年的

一叢水荇,在泠泠的河里打了一個轉(zhuǎn)兒,擱

置在一洼水坳。

過夏遇秋,耽擱的時日折磨了所有的新鮮,

下一個春即是死亡。

積翠亭:哀辭

十五歲的光景,自海上來

自一闋唱曲中來,偏生得

好顏色,吟《蓮花落》

洞庭波,賣弄機心,蕩漾

你的憤恨,你淡泊的衣襟。

東海的明霞島,約一日水程,

不必樓船和薄情的信風(fēng)。

詩里的憂愁我也不懂,

你只管吟來,我但望你

蹙起的眉彎。用潤了

的竹椅,凝了些許露水。

桃花影里,有人如是唱:

先后無覺

從爾有期

謊言書

昨天,我又讀了你不忍帶走的詩句,

偷偷想起了戈麥。他收藏有你全部的年齡

以及《舊約》一頁,你遺落在去路的,

總計七個字?；丶业臅r候,一個陌生人

和我并行,就像流向天空的鐵軌。

沒有任何一種慈悲能夠用于今夜,

沒有任何一個詩人可以死亡?；笕坏奈?

募來的情緒開始成熟,溢出對鐵器和

植物的違和感。眼淚也還給感激。那么,

今夜你是我疼痛的理由。一碗青稞酒,

教給我呼吸的技能,帶我去尋最后一塊水源

地。

縱然誤我以歧路,也是通往人類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