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波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寥寥七個字,老祖宗就把我們維持日常生存最基本的要素說得一清二楚。細品這七件事,大概惟有“茶”不完全屬于抗饑耐寒的范疇,透著些消遣、娛樂的意味。既然老祖宗早已把“茶”歸攏在生活必需品之列,那就一定有這顛撲不破的理。
茶,是平凡的,雖然有數(shù)萬元一斤的貴重品種,但也有三五元一大包的茶葉碎末兒,戲稱“高末兒”“隨壺凈”,一壺茶下肚,壺中茶葉便蹤影全無——全隨茶汁下肚了。如今,人們吃飽穿暖之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有閑情逸致飲茶了,滿大街的茶藝館便是最好的例證。這樣的茶藝館,我與朋友去過幾次,感受過那里所謂的“茶藝”之后,便無再次光臨的興致了。且不說那里的茶葉經(jīng)過一番包裝價格變得奇貴,單是那茶藝師臨時抱佛腳照搬來的生硬茶藝表演,就足以讓你沒了喝茶的興致。其實品茶何必一定要到茶藝館?就像美食,未必全在飯館里,農(nóng)家鐵鍋燉出的濃汁釅味的雞鴨足以讓你回味三天。
喝茶,可以閑暇時悶上一壺釅釅的小葉茉莉花茶,捧一本閑書,胡亂翻上一通,想喝便喝,想讀便讀,困了,倒頭便睡,偷得浮生半日閑,一人兒獨自享。想減肥的人士,每日一壺普洱茶或烏龍茶,清心火減肥,眼瞅著鏡子中的肚腹?jié)u漸消退,絕對有成就感。春季里,選透明茶具,投一撮新采綠茶,80度溫水沖下,碧綠鮮嫩的綠茶在水中翻舞,滿室全是淡淡的茶香,那分明是春天的味道啊,品一口,冬天的塵埃漸漸散了,筋骨也活躍了,盎然的生命感也開始在體內(nèi)悄悄蘇醒了。沒什么假模假式的茶藝表演,只有一壺用心沖泡的綠茶,茶鮮,水凈,心清,足矣。
小時候,我不止一次看過鄉(xiāng)下說書先生的表演。在一間充滿劣質(zhì)“大煙炮”嗆人氣味的農(nóng)家堂屋里,說書先生或盤腿坐在滾熱的大炕上,或立在歪歪扭扭的條桌旁滔滔不絕。而無論哪位說書先生,都離不了一塊驚堂木和一個小茶壺——哪怕那壺里盛裝的只是從村上供銷社買來的三毛錢一兩的劣質(zhì)碎茶,似乎只有這樣才符合說書先生的文化人身份。擠在屋子里的老鄉(xiāng)們被說書先生的一招一式吸引著,這可是勞累一年的鄉(xiāng)親們“貓冬”時難得的文化大餐?;虼笄逖萘x或三國鏖戰(zhàn)或西廂悲歡,說到激烈關(guān)鍵處,說書先生陡然一拍驚堂木,全場悚然一震。說書先生卻不慌不忙,蘭花指輕捏壺把,慢條斯理長吸一口茶水,絕對灑脫。鄉(xiāng)親們的眼神緊盯著說書先生一鼓一癟的腮幫,一上一下的喉結(jié),等著他張口說出下文,懸念氣氛被烘托到極致。老祖宗發(fā)明的茶,此時此刻成了一種文化符號,難分俗與雅,或許是至俗中之大雅。
茶原本就不曾生長在書本中,更不單純是文人雅士貴族富豪的消遣之物,早已滋潤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盛夏酷暑難耐,農(nóng)夫田頭樹陰下歇息,捧一碗濃釅的茶水一飲而盡——爽!躺在樹陰下,滿眼是即將成熟的翻滾麥浪——美!那江南街邊小茶館,桌椅是破舊的,茶客是老邁的,風也刮雨也落,卻不曾差過一次鐘點,固定的座位,讀報吃早點嘮家常,生活中俗與雅的必修課全在這解決了,茶的魔力已經(jīng)滲入老茶客的肌膚筋骨,一日離不得了。
茶本凡塵物,生在山丘土壤,泡在泥土燒制的容器里,落入肚腹中,解口渴,驅(qū)寒暑,除厚膩,提精神。品飲時,可坐,可臥,可朋友喧鬧寒暄,可一人獨坐發(fā)呆。有人說,茶是最貼近大自然的飲料,最具人間草木氣息,飲茶,就像在與大自然親近。一杯新茶在握,淡淡的苦,遠遠的香。